易事儿!”
没有多久,一个二十四五、花枝绰约的少妇跟在蔡老儿后面出来,老远就叫道:“哟!
尤爷!这可怎么敢当,我正想给您请安呢,倒劳您的驾先来了,这位是金姑娘吧,金姑娘,听了你唱的曲子,我真惭愧死了,所以我把师父的胡琴都给砸了,准备明儿个跟你一块儿共棚子,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分两处呢,来!进去坐!”
她牵着玉妙容的手,一个劲儿往里拖,显得十分亲热,到了堂屋里,居然收拾得很乾净,而且还有个小丫头出来倒茶,水仙花指着那一对金锭道:“金姑娘,这个奴家可不敢当了,你不是骂人吧?”
铁铮道:“水姑娘,你应该认识这金锭,送出来是不准退回的!”
水仙花怔了一怔道:“这位是?”
铁铮道:“我就是给金莲花操琴的铁二胡!”
水仙花哟了一声道:“您就是铁师父呀,那真是太失敬了,说句不怕金家妹子见外的话,她的曲子好,只是天赋的本钱足,但您的琴可真是没话说,我师父拉了四十年的胡琴,跟您一比呀,可真是天上地下了!”
铁铮冷哼一声道:“好说!好说!水姑娘,我姓铁的并不是指着拉胡琴过日子,今天冒昧登门,但铁某自信没跑错地方,更没找错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水仙花怔了一怔道:“铁师父!您要说些什么呀?”
铁铮淡淡地道:“水姑娘,铁某眼睛看人很少有错,令师可能非吾道中人,因此我希望我们的谈话不要把他也扯在里面,尤兄弟,你陪老爷子到外面坐着去吧!”
尤二混迟疑了一下,没有动作,铁铮将眼一瞪,尤二混才拉着那老头道:“走吧,咱们外头坐去,老大爷,你是个明白人,水姑娘不是真指着这个混饭吃,铁爷跟金姑娘也不是来跟你们抢地盘,他们另外有话要谈!”
老头子一脸迟疑,但被尤二混一拉就走了,显然他也知道一点儿,因此非常识趣地走了。
水仙花眼看着他们两人出去后,神色有点慌乱,勉强地陪笑道:“铁师父,您说些什么呀?”
铁铮道:“水姑娘,既然你也是在外面跑跑的,就应该放玲珑一点,再要跟我装糊涂,就不够意思了,我姓铁的不愿意欺负一个女人,可是到了必要时,我也做得出的!”
说话时他的脸上已腾出了一片杀气,抓起拜匣里的一对金锭,轻轻一-,就成了两个圆饼,又排在桌上道:“水姑娘,我来找的是这两锭金子的主儿!”
水仙花的脸色变了道:“铁爷!假如您认识这位主儿,就知道绝不是我,我也是听命差遣,您逼我有什么用!”
铁铮冷冷地道:“我知道他是谁,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所以特地来请教一下!”
水仙花更是紧张道:“铁爷!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像我这样身分的人,也不可能知道!”
铁铮道:“这倒可能,至少有一个问题,你可以答覆我,如果我要找这个主儿,该问谁去?”
水仙花苦笑道:“铁爷!我能说吗?说了出来,我能活下去吗?您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死在您手里,只是一刀之苦,但如果我说了出来,那个罪可就难受了!”
铁铮原本是想耍狠的,可是听了她这番话,倒是无法狠下去了,顿了一顿才道:“水姑娘!这么说我倒是不便相强了。可是今天这个主儿杀了尤二混的一个弟兄裘老好,尤二混他们虽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却是很够义气的,现在他们都红了眼,要为裘老好报仇,你最好躲着点!”
水仙花怔了一怔道:“今天又死了人?”
铁铮道:“是的!第二锭金子就是从裘老好的手里起出来的,他们也认准了人是从你那儿出去的,如果他们找上了你,我也拦不住,因为他们等于是帮我的忙,我黑燕子为了这点虚名,有些事还有点顾忌,尤二混他们可就不讲究这些了,我只能压一天,你赶快设法离开吧!”
水仙花的睑色变得很难看,哺喃地道:“这怎么办呢?这么一来,叫我怎么在这儿耽下去呢?”
铁铮冷冷地道:“你还打算耽下去?”
水仙花眼眶一红,泫然欲泣道:“铁爷!您是清楚的,我们这种人,去留能由我们自主吗?”
铁铮想了一下道:“我想你可以走了,因为我们在你对面唱开了对台戏,就证明你这个地方巳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个主儿在我那边留了一块金锭,又杀了裘老好留下了第二块,明白地告诉我们你那边可以收摊了!”
水仙花擦擦眼泪道:“也许是的,可是我没得到一点通知,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铁铮笑笑道:“那也很明白,他留给我们来收拾,因为他量定你不敢泄漏秘密,但也知道我们不会放松,有人替他料理残局,他又何必多费手脚呢!”
水仙花的脸上涌起了一阵怒色,咬咬牙道:“不错!是这样的,我卖了几年的命,离乡背井,摒弃了父母,不顾廉耻在天桥牺牲色相,却换来这种下场!”
铁铮冷笑道:“你早就该考虑到这种后果的!”
水仙花将牙一咬道:“铁大侠!但他们没有考虑到另一种后果,一个女人可以不要命,却不甘受人骗,你要找的人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他姓马,叫马行空!”
铁铮皱皱眉道:“马行空,没听说过有这个号!”
水仙花道:“他说是和相府里的总管,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干些什么,从来也没见他到和相府去管过事!”
“你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只晓得他是干着一种很秘密的工作,在我这屋里就杀了好几个人,出手又狠又残,简直没一点人性,我是在天津卫被他们骗出来的,在京师跟他住了半年,就给我找了个地方,要我在天桥卖艺;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棚子里来接头,来人都是写张条子叫我出局,条子都附了那么一块金锭,我接到条子回来交给他,到时候他去赴局,我只知道金锭上有天杀两个字为记”
“其他的事情呢,你一点都不知道?”
水仙花苦笑道:“上那儿知道去,有人找上门来,他就把我支开了,有时来的人好好地走了,有时来的人永远都走不了,只在地下留一滩血跟一蓬头发,他叫我收拾,我呕心得都快吐了出来,有时他不回家,我一个人住在这屋子里,阴风惨惨的,吓得我都快要发疯了!”
铁铮脸上泛起了同情之色,轻声问道:“以前你干吗的?”
水仙花低下头:“我是旗人,父亲犯了罪,充革到边疆去了,我被抄家后发官在天津卫当营妓,他把我赎了出来,也替我的父亲行了人情赦了回来,回到天津卫的老家,照说我对他应该感恩图报,可是这家伙简直不是人,作贱人起来,比禽兽都不如,铁爷!您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她起身往后走去,铁铮在后面跟着,玉妙容紧随着,水仙花道:“金姑娘,你最好不要来,那地方不适合你!”
玉妙容道:“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水仙花叹了一声:“金姑娘,我说的是好话,你看了也许会三天都睡不着觉!”
玉妙客坚持要跟着,水仙花又叹了口气,带着他们来到后面,推开一间屋子,却是间空房,只放着一个烛台与一些打火用具,她拿起火石,把蜡烛点上了,拿起烛台,地面的木板立刻自动移开了,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有石级通下去。
水仙花举着烛台,边行边道:“这屋子是他买下来的,地窖也是他设计的,这儿是他睡觉的地方!”
玉妙容但觉扑鼻一股腥臭之气,定睛一看,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郡地窖中放着几口棺木,每具棺木都是敞开的,里面都有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地窖的四周则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蝎子与娱蚣,被昏黄的烛光一照,益发显得阴森怖人,连铁铮都忍不住皱皱眉头,不想再下去了。
水仙花似乎也不愿意往下走,站在一半的地方,手指着道:“他喜欢睡在这儿,要我也陪着,到了下面,更把我的衣服脱光了,看看这些蛇虫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在那个时候,他才跟我亲热,天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滋味!”
玉妙容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水仙花一叹道:“这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可是我怎敢违抗,他说我若敢把这儿的情形说出去,他就把我抽上一顿鞭子扔在这儿,我见过一次,这些蛇虫都是喝血的,平时不侵犯人,一旦闻见了血腥,就像发疯似的上来,把人啃成一滩白骨,前面那具尸骨就是屋里的一个丫头,被他丢进来活生生吃掉的,而且还当着我的面”
玉妙容实在听不下去了,颤声道:“铁大哥!上去吧!”
铁铮来到上面,水仙花也上来了,把烛台放间原位,又将入口掩上了木板,看见玉妙容还在干呕,叹了一声道:“金姑娘,我叫你别下来的,你只是看看就受不了,我却整整过了一年多!”
铁铮沉思片刻道:“水姑娘,你把他的秘密都说出来了,打算怎么办呢?”
水仙花一叹道:“没怎么办,只好在这儿等着,你们来前一个时辰,有个老头儿来找他,他说黑燕子找来了,暂时避一避,提了口箱子就走了,我想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不敢离开,因为我的父母家人还在天津卫,假如我背叛了他,他会杀害我全家人的!”
铁铮低头不语,水仙花道:“铁大侠,我只是个可怜的薄命女子,现在我把知道的都说了,请您向尤爷他们解释一下,别来找我的麻烦了,如果不是为了我的父母家人,我早就自寻了断了!”
铁铮点点头道:“好吧!我保证没人会来麻烦你了,但是不敢保证马行空不回来!”
水仙花道:“他回来我就说什么都没泄漏,师父是个局外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另外还有个小丫头是我的人,也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从他口中,我听出他对您铁爷似乎很畏忌,您就行个侠把这恶魔除了吧!”
铁铮道:“好!我来到京师的目的就是要除去这一批杀人的凶手,只是找不到主凶而已!”
水仙花道:“只要您不再在天桥跟我唱对台,我还能在这一行上先混着,假如有消息,我会通知您的!”
铁铮点点头:“我们不再唱了,但尤二混的弟兄们还是在天桥,有头绪告诉任何一个人就行了,好!不打扰了!”
他转身告辞,水仙花也不挽留,送到门口时,忽然问道:“铁爷!您说被杀的是裘老好?”
“不错!裘老好的外号叫花蛇,其实却是个大好人!”
水仙花道:“照说干他那种事儿的,不会随便杀人惹上嫌疑的,而且他们杀的都是江湖上一些有名望的人,犯不着对这种小角色下手,他杀了裘老好,一定有着特别的理由,我记得裘老好有个妹子在八大胡同挂班子。”
“是有这么回事,她的花名叫小珍珠,还是个清倌人!”
水仙花道:“对了!我记得他们有几次接头都在小珍珠那儿,裘老好爱赌钱,常上他妹子那儿去要钱,也许对马行空的行踪较为熟悉,您不妨在这上面追追看。”
铁铮眼睛一亮道:“对!水姑娘,你提的这个线索太有价值了,谢谢你,我们走了!”
水仙花把铁铮捏成饼的两个金锭又递了回来,而且还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诚恳地道:
“对裘老好的死,我是十分的抱歉,这个给他买点纸钱,等开吊的时候,我再磕头去,他的死虽然与我无关,但我总是感到很内咎!”
铁铮很自然地接过金块与银票道:“我代裘老好谢谢你,开吊你不必去了,那样反而会引起他弟兄们的激动!”
来到大门口,招呼了尤二混,铁铮问道:“二混,有没有派人去通知裘老好的妹子?”
尤二混道:“还没有,我想自己去,她妹妹对弟兄们并不太欢迎,老认为是大伙儿把她哥哥带坏了,只有对我还客气一点,因为我还时常管管裘老好。”
铁铮道:“好!我们这就丢!”
尤二混请他们坐上车子问道:“铁爷!您问出什么了?”
玉妙容道:“问到太多了,那家伙叫马行空!”
尤二混道:“这我们知道,马行空在和邸当总管,但很少在府邸,他管的是帐,而且是和坤私下在外面的帐,为了怕落下形迹,根本不上府里去,他在京师有着好几处公馆,这儿只是他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玉妙容道:“他是不是给你金锭的那个人?”
尤二混道:“不是,马行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在女人身上耗的力太多了,腰弯得像个大虾米,而那个人却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
玉妙容一怔道:“那女人说的全是谎话?”
铁铮笑笑道:“你到现在才发现!”
玉妙容诧然道:“铁大哥,难道你早就发现了?”
铁铮道:“当然!她起先说怕马行空对付她不敢说,后来又自动地说了出来,但她所说的内容除了马行空一个名字外,根本就没一点新鲜的,连马行空这个名字我们也是知道的,有那一点算是秘密呢!”
玉妙容仔细想了一下,不禁惊声叫道:“可是那地穴”
铁铮点点头道:“地穴里的情形是真的,那些白骨是炼腐尸剧毒的,那些毒虫也是豢养着来配合炼毒之用的,但绝不是像她所说的情形,她下去的时候,我看见那些毒物对她都十分畏惧,纷纷往暗处藏躲!”
“难道她就是天杀门主?”
“这个倒不敢确定,但这个女人在天杀门里必然具有相当的权威,而且她的武功也很高!”
“一点都看不出她像是练武的样子呀!”
“这才是高的地方,证明她已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从外貌上看你的外公与外婆,他们也不像会武功!”
玉妙容道:“难道她的武功已经到了我外公的境界了?”
铁铮笑笑道:“这个问题你问得太笨了,武功到了无法眼测高低的境界,只有动手才知道了!”
玉妙容道:“也许她是真的不会武功呢?”
“不可能,她打开地穴时,拿起一具铜蜡台,那具蜡台是纯铜的,总有二三十斤重吧,可是她举在手中轻飘飘的,像是只拿着几两重的东西!”
“只要练过几天武的人,都有这份腕劲儿的!”
“不错!可是她的外表看不出一点会武功,她叙述自己也是个弱不经风的薄命女子,那就值得玩味了!”
玉妙容叹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经历的事也算不少了,但仍然这么一无知觉,看来我是不配作江湖人了!”
铁铮笑笑道:“这倒不能怪你,因为你遇见的一批最狡诈的人,是江湖上闻名就使人发抖的凶手集团,在连续几次接触中,你还能留下性命,已经值得骄傲了,而且今天你的表现非常成功,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
玉妙容一怔道:“我表现得很成功!”
铁铮笑道:“是的。你完全相信了她的话,使她以为骗过了我们,因此她不会离开了,只要留下来,我们才有机会把天杀门的根刨出来,这不是你的成功之处吗?”
玉妙容笑了一笑道:“铁大哥!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当场制住她呢?那样不是更容易追问吗?”
铁铮道:“不行,假如她是天杀门主,敢于孤身接待我们,一定有万全的准备,未必能制得住她,假如她不是,我们制住地也没用,天杀门中的人是问不出口供的,他们都有一种最严密的灭口方法,像那些天杀星一样,穴道一被制住就死了,所以我准备留下她来慢慢追索!”
玉妙容想想道:“那我们就不必再去找小珍珠了,她提供的线索,一定不会有多大价值的!”
铁铮笑道:“也许毫无价值,也许有点用处,因为她叫我们去追查,必然有点可查的东西,说不定会安排一个替死鬼,转移我们的注意,我既然要在水仙花的身上着手,就得让她安心地耽下去!”
玉妙容望着铁铮坚毅的脸,眼中不自而然地流露出深情的光彩,她发现这个男人有着太多令她倾心的地方,不仅是武功、心胸、品德,更有着难以企及的智慧!她感到很庆幸,庆幸着自己能遇上这个男人,因此她反而有点感激天杀门了,假如没有天杀门这一闹,铁铮仍是一头翱翔长空的黑燕子,自己仍将过着枯燥乏味的闺阁小姐的生活,怎么样也无法在两者之间牵上这么一条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