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好吗?”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晃了晃纸袋。
“蔻特意拿给我打发时间用的。”一系列特选的东洋鬼片一一被她摆上桌。
唐律皱眉地拎起单看外表就血淋淋的片子,在她的催促下走至电视机前弯身将它放进下方的机器,而后踱回她的身旁。
“我陪你看。”她身旁的沙发沉陷了一角,另一双长腿也仿效似地端上桌搁摆著。
乐芬微微撇过娇容“你晚上不是还要去打工?”晚上还要上班的人还想陪她看片子?他现在应该乖乖的回家躺回床上才是。
“没关系。”他耸耸肩,拿起遥控器按下拨放钮。
她好心地警告“你不爱看、也不敢看这种电影。”
“没关系。”原本还跟她保持—段距离的身躯,在听了她的话后马上往她挪近数寸。
她再叹口气“你坐不住的。”等一下他不是被吓得睑色苍白,就是逃避事实地闭上眼睛打瞌睡。
“没关系”还是想逞强的他深深吸口气“我—定会把它看完!”
乐芬质疑地扬起眉,在他仍不改其志地坚定朝她颔首后,她也就随他去了,专心地看着电影前头的字幕遭阴凉诡怪的画面取代,领着她开始进人影片中令人精神一振的气氛中。
只是片子开始不过多久,逃避画面的他便如她所料地闭上眼,再过—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即自她的耳边传来。
她就说了吧,偏偏他老兄就是不信。
乐芬在沙发上努力坐正,伸长了手臂去勾来搁放在沙发旁的行李,从中拉出一件上衣后转身替他盖上,但不经意地,杏眸却瞥见了他眼底下累积的?邸?br>
也难怪他会睡,这几天都由他看顾著她,时常在半夜有个风吹草动,他便马上担心地过来看看她是否有何不适,或是又有何需要,白天里他既要推着轮椅带她到各科会诊,又怕她在病床上待得烦闷,成天不是陪她聊天,就是在家医院两头跑时,不忘为她带来能让她解闷的东西。
饱览睡相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连不去,她忍不住伸手将快滑落他肩头的外衣再为他拉妥些。
视线微微往下一瞥,她有些抑郁地看看自己一身将与她作伴数月的伤势,再回眸看向完整无缺的他。
同情和内疚很快就遭到放逐,报复的光芒在她的眼巾—闪而逝,以石膏脚勾来搁在小桌上的油性笔后,她咧出了自车祸以来最快乐的笑意。
“晚安。”距离开店时间还有十分钟,睡迟的唐律顶着一头乱发匆匆赶来上班。
正在帮钢琴调音的段树人诧异地张大了嘴,不—会儿又马上伸手掩住。
一无所知的唐律绕过他的身旁,走至吧台边伸手推开吧台的小门。
“噗”倚在吧台边吃晚餐的高居正,口中的热汤差点飞喷而出,他忙不迭地以两手紧捂住。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唐律,自顾自地褪下衬衫换上工作服。
自他进来就将—切看得一清二楚的尹书亚,站在休息室的门前饶有兴味地挑高两眉。
“老板”窝藏著满腹笑意的段树人和高居正,随即聚至他的身旁聆听圣意。
“谁都”尹书亚愉快地下旨“不准告诉他。”
“收、到。”有志一同的恶笑浮现在两人脸上。
打理好自己,也做好开店准备工作的唐律,个解地看着躲在休息室门边鬼鬼祟祟的三人。
“都站在那边做什么?开店了啊。”他们的眼角干嘛都笑弯成相同的弧度?
当下三人迅速恢复面无表情,并且各自伪装忙碌。
很快地,在开店上班后,淡淡的疑惑,如同野火燎原似地在唐律的脑海中扩大。
已不知是第几次,唐律再次用困惑的目光扫视店内一回,但他依然在那些频频窃笑的客人身上找不到解答。他放弃去拆解开已成死结的眉心,难以理解地再看了看将吧台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眼。
敝了,怎么大家今晚都喜欢坐吧台?平常不都是挤住爸琴那边,争睹生得一张天仙脸的段树人居多吗?今天是怎么回事,段树人的美色魅力烧退了?
“唐律。”连灌三杯黄汤下肚后,无法再压抑腹里问虫的老酒客出声咳了咳。
“嗯?”他立即回神摆上职业式笑容。
不解的指头频频搔著发“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喜好。”
“什么喜好?”唐律的眼眸在吧台上左逛一圈,右晃一回,终于发现坐在吧台前的人,眉峰的皱拧程度都跟这名酒客一样。
“告诉我,你是不是对这类动物情有独钟?”这是推敲后的结论。
“哪类?”他竖起双耳愿闻其详。
“冬眠类。”
三言两语,头尾重点皆没有提示出来,相反的,派放出来的问号却愈累积愈多,如此沟通能力,令雾水罩顶的唐律长长一叹,放弃迂回直探重点。
“说吧,你们到底在暗示什么?”
“喏。”坐在一旁的女客乾脆掏出粉饼盒,将盒内的小镜摆至他的面前,让他自己瞧个清楚明白。
彩灯下,真人版趴趴熊再现江湖,不同的是,在两圈特大号的黑眼圈外,他的左右脸颊上,还多了六条几可乱真的熊须。
鳖异的静默持续数秒。
片刻过后,火大的怒吼直吼向那三名迅速躲进休息室避难的同事。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却统统都不告诉我”
她不确定自己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
在自家楼下看影片看到睡著的乐芬,张眼再醒来时,人已安躺在自己的床上,床畔的小灯散放著柔和温馨的光芒,睡意仍浓的她不需细想,也知道会把她安顿得这么妥当的是谁。
张目四望,房内没有唐律的身影,楼下也安安静静的,想是他上班去了,她坐在床上揉著睡眼,较为清醒后,一个疑问飘至她的心坎里。
既然唐律不在家,方才她又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
树叶稀稀簌簌的声响,自她的窗边传来,她听了一会儿,疑窦顿生,望着挂在窗边近处毫无风儿消息的风铃,睡意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呼吸急促了起来。
树丛持续发出不自然的沙沙细响,一颗心跳至胸口的乐芬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曾经有过遭窃经验的她,在见著蒙胧不清的人影掩映在树影中时,霎时绷紧全身神经,伸长了颈子看向树丛后的隔邻,想赶在窃贼闯进她房里前向唐律求救。
偏暗的房中无一丝灯影。
他还没回来!
她急急转首看向墙上的钟,赫然发觉此刻并非唐律往常的返宅时间,随着愈来愈接近的沙沙声,她努力按捺住在心底流窜的恐惧,强迫自己挪动不便的伤肢,伸手拉来床边唐律买来助她步行的拐杖。她一摆一摆地努力让自己走至窗边紧贴着墙靠站著,接著再使出吃奶的力气高举起拐杖,在攀窗的宵小头颅—探进窗内时,闭上眼使劲朝来者敲下去。
暗魅中窜出的大掌,不疾不徐地接住迎面而来的凶器,她的手心抖弹了一下,惊骇地直想抽出拐杖。
“是我”脑袋差点被敲个正着的唐律淡淡澄清身份。
担惊受怕的乐芬,错愕地睁开眼,在灯下认出他后,满腹恐惧当下全都化为怒气。
“你你”她边抖著指尖边开炮“楼下有大门你不走偏爬窗?你以为你还是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吗?”回到家不开灯,想爬过来也不通知一下,亏他有这等好兴致夜半三更来训练她的胆量!
“我忘了带你家钥匙。”见她抖得厉害,钻进窗内的唐律焦急地扔开拐杖和手中的东西,快手快脚地揽住几乎就快站不住的她。
遭人抱至怀中接触到他真实的体温后,乐芬总算是将憋在胸口的那股大气深深吐出,但转瞬间,她又复活过来。
“下次不准半夜爬窗!”嗔怨的粉拳如雨降下,叮叮咚咚地捶打在他的胸坎上。
“是是是”讨好地将她移师至椅上坐稳,看了她过于苍白的脸色一眼,他忙走出她的房间下楼为她倒杯热茶。
她哆嗦地坐在桌边以手覆面,直至他再度回到她的身边拉下她的双手,让热茶蒸腾的热气吹拂在她的脸上。
“好点了吧?”服侍她暍完半杯热茶后,他坐在她身旁拍抚着喘息不定的她。
微愠仍存在她的眼底“进不来不会打电话吗?你就不会通知我帮你开门呀?”
他告罪地拨抚著她的长发,并在她气息较为缓和后赔上傻笑。
“抱歉,一时忘了,别气我了。”要不是因为急着想见她,他哪会又搬出以前往她家跑的最快方式,用这个法子直接来见她?
乐芬吸吸鼻“今天这么早就下班?”算算时间,他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不重要,倒是我有个问题想先向你请教。”见她心情恢复了大半,唐律拉来房内另一张椅子,好整以暇地准备换人兴师问罪。
“什么问题?”
他一手指向自己脸上招人注目了一晚的大作“为什么这东西洗不掉?”
乐芬随即忘了方才发生过什么事,腹内的火气节节败退,并在他笑得过于温和的笑脸下,替换上了满满的心虚。
她怯怯地频转著十指招认“那个要用卸妆油才弄得掉”
飕冷至骨子的冷笑,霎时自他的鼻管用力哼出。
“你想想,我得不良于行两个月耶,我只是想平衡一下嘛”她委委屈屈地诉怨,并争取同情票地拉拉他的衣角。
不平衡?她会比被嘲笑了一晚的他更不平衡吗?当他狼狈万分的死撑着脸皮总算撑到下班时,没想到在回家的半路上还遇到警方拦检,当场另外一波的讥嘲又成吨地钻进他的耳朵,搞得他颜面神经严重失调之际,还要拚命安慰自己可以娱乐大众,这才不至于当场开扁揍人。
等著他更进一步飙火的乐芬沉默地认罪,但盘据在她身边的身躯却忽地起身离开,自她化妆台前拎来卸妆用品后,唐律板起—张脸再度垂重在她身边坐下,并用力地将东西推至她的面前。
“你特地爬过来找我算帐的?”乐芬小心地觑睨向凝重得吓人的大黑脸,随后识相地将卸妆油涂倒在化妆棉上,接手卸掉他脸上的大作。
他冷冷一哼,别过怒容一手指向桌上那份特意为她带回来的宵夜。天晓得他是把她给宠上了瘾,还是天生就自虐,在她待他如此不仁后,他为何还是无法对她有半分不义?
她愧疚得几乎要把脸庞点到胸口去“对不起嘛”
“算了,一人一次,扯平。”火气维持不了几秒,他重叹一声,适时展现男人该有的风度,只为了她那副小媳妇的模样看得他实在是不忍心。
她讷讷地恭送他走向房裹另一个方向“你要去哪?”
“洗脸。”睑上的化学制品著实令他不适“今天晚上我睡你家。”
乐芬扁著小嘴低低喃念“自己有床却老是不睡”老往她家跑,他就不怕被他废弃太久的房间长出香菇来吗?
“家裹都没人太冷清了嘛”水声过后,模糊的应答声自浴室传来,听来像是在刷牙“况且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有哈利,”她随即奉上忠犬一条。
“哈!”极度鄙视唾弃的笑音不客气地浇熄她的幻想“指望它?那只百无一用的笨狗什么时候管用过?”
“不曾。”实情确实是如此。
“说到那只不良犬”洗完脸的唐律狐疑地自浴室内探出头,左观右望半晌后,他微微眯细了眼“它呢?”进来这么久也不见狗影,刚才溜进窗也没瞧见它出来捍卫女主人,都这么晚了,它是上哪溜达去了?
“它去”乐芬掹然含住到了嘴边的实言,迟疑地想该推哪条答案出来,才不会又引发他对哈利的陈年怨气。
扁是看她吞吐的模样,早在心底计较一回的唐律顿时有了答案,愠色登时跃上他的脸庞,冷峻的厉目直盯住她不由自主的心虚脸。
唉在他这种罕见表情下,她实在是无法继续进行欺瞒工程。
撑持不下之际,无奈的指尖只好朝另一面窗扇—点,直指隔邻。
响雷立即打下来“你还纵容它外宿?”家教不严!那只不良犬何不干脆打包到大厨家中长住算了?
“好想睡觉喔”她忙挤出—个大大的哈欠转移话题,同时伸手敷衍地推著他“晚安晚安,你去睡我爸妈的房间”
“睡你外面的小厅就好了,睡他们房间我会不好意思。”他边瞪她边走至她的床边,自她床底下拖出他常睡的行军床,在走向门外时,还不忘以眼神示意她这个话题还未结束。
乐芬乾乾地笑了笑,暗自对陷害她的爱犬咕哝低咒几句。
沉寂的夜色静静流淌在空气中,乐芬呆望着在门外打理睡铺的他,总是会下意识跟随著他的视线,贴附在他的—举一动间,随着他每一个动作,隐隐牵扯出她藏放在心底,早巳积压多年的某种东西。
眼前这名熟到不能再熟的邻居,换帖到比她任何一个朋友都了解她的青梅竹马,在她心,不似朋友,也不像亲人,可是他的存在,却像她所呼吸的空气那么自然。
八岁那年,他第一次爬窗吓坏唐妈的模样她还记得。
十八岁那年,他没爬进她窗子里,相反的,她却是借酒浇愁醉了一整夜。
另一个十年即将到来,在他即将满二十八岁这年,他又爬进她的窗子来了,言谈带著关心,举动中包含著宠溺,会为她的安危而对她摆臭脸,也会因为不放心而情愿在她门外打地铺。
他们之间存在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她突然模糊起来。
黑沉沉的俊脸突然欺压至她的面前,令她的心房紧缩了一下。
不放弃的食指顶高她的下颔“关于那只不良犬,我们得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再不搞定那只不会看家的家犬,哪天他要是不在,家里被宵小窃洗得一乾二净,还有她被贼人搬走了都不知道。
“好困哦”她又故态复萌开始装死。
余怒未消的唐律臭著脸,不情不愿地把她自椅边栘至床上,再把消夜拎放到她的小桌边。
“吃完后记得吃葯。”他伸手揉揉她的发,指尖不经意地滑过她的脸颊,稍稍停留了一下“早点睡,晚安。”
必上她的房门,唐律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与她短暂接触过的指尖。
将已无余温的指尖迎至唇边轻轻细吻,脑海挥之不去的,是她刚才为他卸去睑上笔墨时带著歉意的表情。房内清晰的光线,将她睑上每一寸柔美的线条,毫不保留地全都展现在他的眼前,在那时,他可以感觉到她每一次吐息的温度,他可以看见,那闪著黑色亮泽的发丝,轻轻滑下她光洁的额。
如果她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能再久一些就好了。
如果她愿意将视线往上挪栘一些,真心的看他一眼就好了。
一室的黑暗冷清,无声地回应著他的心音。
摸索来到铺好的睡床躺下,唐律微微侧过首,将睑庞迎面正对著她的房门。房门底下的光线温暖柔亮,他侧转过半个身子,竖耳聆听著她不小心发出的进食声,许久后,门底下的灯光灭去,夜色逐渐恢复静谧。
躺回正面的唐律深深吸了口夜晚沁凉的空气,隐隐约约的,嗅到了身上她残留的茉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