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论剑的日子近了,秋水的病情也每下愈况,开始进入沉睡状态,镇日昏睡,有时转醒,才睁开眼便又投人睡梦中,飞离想对她说些话都变得困难。
在织罗与韩渥出城后,韦庄便与飞离集来城内的民兵准备操训,可是民兵召齐后韦庄却不要他帮忙,硬把他赶来芙蓉阁。但秋水一直在沉睡,他只好像尊石像般地守在秋水床前,静静等待,希望秋水能张开眼见他一面。
“秋水。”飞离试着唤她。
秋水睁开眼费力地转头看他,脸上虽带着笑,却仍旧是睡意朦朦的。
“你醒着的时间愈来愈短。”飞离伸手抚摩她唇畔的那朵笑靥,浓浓的焦忧在他心头化成一道解不开的锁。
“你别恼,睡着时我会比较舒服。”秋水按着他的手想平抚他的情绪。
“寒气还让你试凄吗?”他握着她冰冷的手问,感觉她身子日渐转冷,不再像以前那般温暖柔腻。
“我只是累,不碍事。”秋水撑着手想起身,拍拍身边的床榻要他坐上来。
飞离坐上床将她抱在怀里,拉着被盖在她身上。
“我睡着的这些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秋水靠在他怀里觉得暖烘烘的。
“武林八大派发帖子给我们,他们在六月初五要在隐城论剑”飞离不想对她隐瞒。
“论剑?怕是为我而来的吧。”秋水轻声笑起来,笑声里有藏不住的无奈。
“他们要以论剑之名来抢你。”飞离下巴靠在她的头上,两手紧紧环着她的腰身。
“流言就这么易信?区区一个凤秋水,也值得他们用心机费力气?”秋水惆怅地问。
如那副卦所言,她果然是隐城的祸。
“你的珍贵难以量秤价更连城,我知道、隐城的人也知道,唐人知道了后又怎会放过你?”她的光彩是掩藏不住的,即使是藏在深山穷谷里,有心人自会找得到她散放的光芒。
“论剑之事和韦庄商量好了吗?”她叹着气,逃又逃不开、躲也躲不掉,只好面对了。
“别烦恼,我们已在着手进行计画,我们四个臭皮匠合起来,虽不如你这个诸葛亮好,但要与那班唐人相比可是高多了。”飞离低下头贴着她的颊道。
“你们决定如何?”秋水两眼直视着前方,急得想确定她的猜想,但又畏惧去听。
“接帖。”话一出口,飞离觉得怀抱里的她震动了一下,于是双手在被里寻着她的,包覆着她抖颤的小手。
“不该这么做,唐人的目的是我,不必要将隐城所有的百姓牵连进来。”她疲惫交加地道,一直极力想避免的,到头来却还是拖累了全城的百姓为她蒙祸。
“韩渥在百姓人地下城前已问过有人是否要离城,可是百姓说你不走,他们无处可去,全城人民愿留下共渡难关。你和百姓是一体,要他们走,才是强迫他们出城,流离无主。”飞离辗转地告诉她韩渥报来百姓的心意。
“这些傻子,跟着我有什么好?”为难关头,那些朴实忠诚的百姓怎都不会替自己设想,净要跟着她这个朝不保夕的人。
“一日是主,终生为主,隐城的人终身只奉凤氏。”
“唐人进城后你们有什么打算?”秋水静静地问着,不相信他们四个护城的堂主会坐以待毙。“为绝后患,杀。”飞离话里的血腥味甚浓,和他柔情似水的举动成反比。
“你们想用血染红隐城吗?”那样干净和乐的城街,她万万想不到竟有沦为厮杀战场的一天。
“不得不如此,你要我们守城,我们便决定以这个方法守。”他和韦庄心意相通,都想以激烈的手段来结束所有会扰隐城的风风雨雨,所有的人都来了也好,正好可以一次解决。
“唐人会来多少?”
“织罗和韩渥已经先出城去埋伏剿灭,韩渥有把握能让进城的唐人只剩三成,剩下的人,由四大堂弟子对付便绰绰有余,而大师兄也已动员了民兵候战,那些唐人进来后便再出不去了。”飞离不保留地把计画全说出来,但故意不提她想问的人数。
“你还没告诉我唐人将损多少。”秋水执着地道,只想知道将有多少唐人因她而死。
“别问好吗?”她听了一定又会愁伤半天,把罪都兜到自己身上来怪自己。
“人数一定很多是不是?”秋水听他独漏这点,想也知道来者众多,她微微打颤地道:“战事因我而起,杀人只怕会折寿了。”
“不是折寿,我们就是要保隐城、要让你延寿才这么做。”飞离反驳道。想剥夺他们生命的人不是她,是他们不重视他人的生命才会有此报应。
“即使折寿的人不是我,一样都会有死伤。”秋水低声地道。
“对唐人不能太心软,否则就是对我们隐城的汉人残忍,你要对百姓往后设想。”
飞离在她哀悼唐人之时,要她不要忘记那些无辜的城民。
“这战事避不过了,是吗?”唐人的世界已是哀鸿遍野,现在也要延至他们隐城了。
“我说过织罗他们已行动了。”飞离强硬地道。“既已是过河卒子无法改变之境,你们就做吧,我不再问。”秋水合上眼静靠着他。
“你气我们的作法?”她没有继续反对他们残忍的手法并不寻常,他不禁直觉地问。
“不,我只气我自己,是我自己放出流言才会招惹来那些唐人。”秋水半转过身对他道。
“流言是你放的?”飞离诧异无比地问她。
“间接,如果我不为卢亢占卜,我的事也不会流出隐城。”秋水半承认地道,那些流言要口耳相传也得有出处吧。
“卢亢已死。”飞离持着相反的请点,死人能传什么话?
“但卢亢来隐城时还另带了一个人。”秋水轻轻点醒他的记忆,死人虽不会传,那么另一个活着的人就很难保证了。
“是左元承散布的?”飞离愤怒的语声从牙缝间迸裂出来。
“该是他没错。我不曾在外人面前解卦,因此,知道我会占卦这事的人除了卢亢便是他。”她想过了,卑劣的事,正直的卢亢做不来,可是那个被利冲破头的左元承却做得出。
“左元承为何要害你?”难道是因为韦庄打了他一掌,他便因此挟怨报复?
“因为我不救卢亢反要卢亢辞官,坏了左元承的锦绣前程,左元承曾说要让我后悔。
其实唐人要找的活神算找错人了,活神算不是我应该是左元承才对,如今真如他所说的,我真的很后悔。“秋水悔不当初地道。
“你后悔不帮卢亢?”飞离沉声地问。
“不,我后悔我会占卜这事,若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左元承又怎会来隐城?”
她想用她的才能助人,却也因她的才能祸了隐城。
“你当初让我杀了左元承,事情不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吗?”飞离埋怨她,就是她的妇人之仁才让左元承在外头兴风作浪。
“我怎算得出左元承的心思?他要如此报复我,我根本没料到。”秋水懊悔莫及,不懂左元承的心为何这么险恶。
“他最好不要进城。”左元承进城的话,他会让左元承后悔有那双脚踏进来。
“你说韦庄动员了民兵,你不去帮他?”民兵都是他和韦庄掌理的,他怎么留韦庄一人而跑来芙蓉阁陪她?
“师兄要我来陪着你,他说他一个人就行。”韦庄担心她的身体特派他来,所以大家都忙得昏天暗地,就只有他最闲。
“代我谢谢韦庄,我有好一阵日子没见到你了。”秋水的唇轻触他的下颚。
“我日日都来、夜夜都守在门外,只是你总错过我,一直在沉睡。”飞离更正地道,抱稳她让她坐在他的身上。
“你一直都没睡?”秋水的手指抚过他眼角,触及他眼睑下略有淡青的痕迹。
“我睡不睡没关系,而你却愈睡愈糟。”看她因病消瘦枯萎的容颜,不但高大夫开的葯无效,他似乎再怎么守着她也没用。
“你怕吗?”秋水慢慢地抬起眼眸看他。
“怕什么?”飞离拂开她颊边的发。
“你不睡,是怕我一声不响就丢下你走了?”她推测地问,知解的眼中有着怜惜。
“你会吗?”飞离把她的话扔给她回答。
“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秋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日子愈近,身子里的寒气便像开闸般地奔窜,像透骨针般地刺着她的身躯,无论是醒着或是睡时都不放过她,不仅耗尽她所有的体力,也折磨着她的身心,她再坚强也快熬不下去了。
“你最好撑过六月初六,你若死,不止我一人会去追你,其它的三位堂主可是会殉主跟着去。”飞离拢着她的发淡不经心地道,笑意浮现在脸上。
“胡闹,谁准他们这么做?”秋水怔愕地问。谁说要他们来殉主的?
“这是祖宗对历任堂主订的规矩,我们任堂主之位时都知道,城破主死,堂主也得殉命负责。”飞离理所当然地说,看她因忿怒而脸庞渐渐生出微红,不再那么死白。
“你们四个,个个都是骡子,何必死守着那个几百年前无理的规矩?”秋水拍着他的额骂道。祖宗说的话他们就遵行,死人的规矩他们活人还拿自己的生命笃信,怎么没一个人会为自己想?
“我们是忠臣嘛。”飞离嬉笑地吻了吻她生气而嘟高的唇瓣。
“愚忠。”秋水气不过地瞪着他,她是个城主不是一国之君,而这些堂主却都想当尽忠的臣子,殉她这个城主算是什么忠诚的行为?“所以就别想私自撇下我们,你想看韦庄抹脖子吗?楚雀可会活不下去的。”
飞离再接再厉地对她说,抬出楚雀吓她,想看她的心肠够不够硬。
“你在威胁我。”秋水揪着眉心道。
“偶尔为之,因为你之前就有想弃我而去的念头。”飞离有些生气地对她道。
他没忘记她曾拿城主的身分要他出城去保护百姓,想自己留在隐城里将他甩下,不拿这个来威胁她,万一她哪天又不守诺反悔,那他怎么办?
“飞离,这病不是我自个儿要找来,是命中注定的,上次要你走是因为你还有我以外该守护的人,我不能太自私。”她看出飞离还在记上次的仇,所以殷殷解释着,盼他能了解她要他活下去的苦心。
“你不自私,可是我自私。除了你以外我谁都不管,命由人,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有我在你就不许听天命。”飞离软硬不吃,她用城主的身分压他也好,用情人的身分求他也罢,他说不离开她就是不离开。
“你搏唐人不够,还搏起天来了。”他的固执无可救葯,秋水忍不住叹气。
“我们会战胜唐人,所以你也要战胜这病,别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飞离将她的叹息吻进唇里,恋恋不舍地对她道。
“我会努力。”对这种根本无把握的身子,她能答应的只有这么多。
“累了?还是你又想睡?”飞离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有些疲弱。
“我是累了!而你也是。你多日没睡,不要逞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休息一会儿,陪着我睡好吗?”她软软地央求着。
“我们还未成亲,这事让师兄知道了可不得了。”飞离展露笑颜,未成亲前就同睡一床,古板的韦庄可能会气炸。
“你就说你是被迫,韦庄不敢骂我的。”秋水先给了他借口,坚持要让他休息。
“他是不敢,织罗称他是隐城里的忠犬。”飞离笑道,搂着她一起躺在床上,让她枕着他的手臂,拉起鸯鸳锦被盖住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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