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旗牌出言不逊,恼了海公,吩咐衙役,拖翻在地,重责四十大毛板,然后说话。左右答应一声,立即上前,不由分说,将旗牌摔到阶下,按着头脚,一声吆喝,大叫行杖,打了十板。旗牌咬着牙根,只是不肯求饶。海瑞看了如此,大骂衙役畏惧,不敢用力,便亲离座位,夺过板子,尽力打去,竟不计数,约有五十余板,打得旗牌叫喊连天,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叫道:“好打,好打!”海瑞怒气未消,令人取过链子来,自己与旗牌对锁着,吩咐退堂,一同来见志伯。
却说志伯的船只业已傍岸,所有县属城守捕衙,俱来迎接。
志伯既登了岸,却不见知县,便问各官道:“知县何处去了?却叫本爵到哪里去住?”捕衙跪禀道:”本县因要办公事来迟,谅即来也。”话尚未毕,只见旗牌与那知县对锁着,一路迎上前来。志伯见了,不知什么意思,便吩咐县官,快上前问话。
知县即便上前禀见,志伯道:“贵县为甚与本爵的旗牌共锁?请道其详。”海瑞道:“只因贵差来县,勒要备办供应,并要纤夫、船只,将卑职的公堂闹了。所以卑职将贵差打了,对锁着来见国公请罪。”志伯听了,心中大怒,道:“原来如此,且到县里说话。”吩咐先将两人的锁开了,随即来到县衙,升堂坐下,传知县问话。
海瑞昂然而入,打躬毕,侍立于侧。张志伯道:“本爵并非私行,乃是钦奉圣旨,稽察天下仓库案牍。所到地方,理应供些夫马。所以本爵欲到之处,预将令箭传知前途,以便你等备办。贵县何故竟将该差痛责,岂非辱藐本爵么?”海瑞道:“上司往来,地方官迎送出境,此是自然之理。但贵差到署,勒要纤夫百名,大船五十号。想此际正在农夫力田之时,本县百姓,皆是耕作食力的。顷刻之间,哪有百名人来?况且小县地方,一时焉有许多船只?故此卑职略为推延,以为赶办。而贵差则擅作威势,公堂谩骂,欺藐官长。故此卑职将他责打,以警将来,万乞恕罪!”
志伯道:“本爵乘船而来,每县只当送出本境,便要换船,难道不该觅船的么?那船只又大,近因冬旱水浅,必须用人牵缆,始得过去,难道纤夫也用不着的么?至于船只五十号,自有本爵的东西装载,故此开明数目,以免滋事。今贵县一些不曾预备,又将我的差官责打,明明是欺藐本爵,本爵难道没有斩知县的利刃么?”海瑞从容进曰:“国公钢刀虽利,不诛无罪之人!卑职自莅任以来,一向奉公守法,并不曾虐民媚上。今国公既钦奉圣旨纠察奸邪,盘查仓库,皇上之意,本是为民,今国公至此,适足以扰民也。卑职不自揣度,有言奉告,伏乞容诉一言,即死亦瞑目。”志伯道:“你有什么言语,只管说来。”
海瑞说:“且说朝廷差公抚恤天下,问民疾苦,纠察官吏,意盖至良也。公身为大臣,仰荷重爵,自当仰体圣意才是。怎么动以游骑先行,百般滥勒?所过州县,勒令补折夫价银若干两,饭食钱若干两,又仍复勒要酒食、船只、夫马,否则以天子之命而挟制之。州县既竭营资财,民亦备极劳苦。然从无不取民之官,一旦营办不齐,必致多方搜括。万民之膏,饱其贪壑,此岂身为大臣者之事也?窃为公不取矣!”
志伯听了,满面羞惭,不觉怒发冲冠的大声作色道:“何物知县,敢揭我短处?”吩咐左右推出。海瑞急止之道:“死固不可辞,然亦有说。”志伯问道:“还有何说?”海瑞道:“卑职开罪明公,罪固应死。而明公受贿百万,又当如何?”
志伯道:“你却哪里见来?”海瑞道:“三十余号沉重满载之船,内是何物?”志伯道:“三十余船,乃是奉皇上特谕,沿途采买下的瓷器、花盆等物,怎么说是赃物?”海瑞道:“皇上大内所需各项器皿,例有各省进奉,何劳圣虑,特以巡边大臣采买,而启天下之疑心耶?”志伯被海瑞这一句说话倒住了口,却无言可答,怒道:“这是本爵之事,不要你管。”海瑞道:“明公说是不要卑职来管,卑职亦要与皇上算一算账。明公自出京以来,所过州县,多者二三万,至少者一万余两,统计所过州县一千有奇,计赃百万不止。此事只恐明公他日归朝,未免招人物议。今海瑞既已问罪,谅亦难逃一死。但死亦要具奏天子,俾知海瑞曾亦与国家出力,死且不朽矣!”即从袖里取出一个算盘来,对众人算计道:“明公一路而来,大约共有赃私三百余万。”志伯满腔惭怒,只恐海瑞认真,纵然杀了他,也不得干净,遂笑道:“你这厮,我看来乃是疯颠的。”吩咐从人赶了出去。海瑞大笑道:“这是卑职的公堂,明公要赶卑职到哪里去呢?且请息怒,海瑞不过与明公戏言也。”志伯就乘机道:“须属戏言,下次却不可如此,免人看见,只当是真的一般。本爵且住你的衙署罢。”海瑞道:“当得如命,但敝署隘窄,恐不足以息从者,奈何?”志伯道:“不妨,只本爵与三五亲随在内,其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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