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你和李鸿章的那点儿龌龊事儿,我奕老六管不着,也不想管。可你不能拿我奕老六当挡箭牌。旁的不说,这事儿但凡是有我奕老六掺和,在我那老嫂子那儿就过不了关。再者说了,宗室领军,你睁眼瞧瞧,你觉着哪个宗室像是个能领军的人物?换句话说,有哪家的子弟不遛鸟斗狗,逛窑子泡烟管?”
翁同龢被奕䜣训得有些尴尬,微微发福的脸庞有些发红。奕䜣喝了口茶,继续道:“人都说‘胡人从无百年运’。老翁你别瞪我,这点儿破事儿你知我知。李鸿章天天嘟囔着,说大清就是一座破房子,他老李就是一裱糊匠。我看,这话说的在理儿。现如今,国朝定鼎二百余年,也算够久的了。有我那老嫂子在一天,也就这么维持着。哪天咱们这些老家伙一蹬腿儿,保不齐回头儿天就得变了色儿。我也算看开了,活一天是一天,哪天一翘辫子,眼不见心不烦。”
何绍明心想,这位鬼子六看事情还看得真明白。慈禧老妖婆,别看对外不咋地,对付中国这点儿事儿手腕强着呢。一个预备立宪忽悠了全天下的人,一直到她死,这大清也勉强维持着。没过几年,武昌一声枪响,这大清就算彻底倒塌了。
翁同龢沉思着,良久,叹息一声:“尽人事,听天命尔。”
一时场面安静了下来。奕䜣活泛了下腿脚,对着何绍明道:“你小子放心,这事儿既然是长顺托付给我奕老六了,我肯定尽心。回去安心等着吧,约莫着年前就能放缺。”说罢,端起茶杯,遮住脸面。
何绍明知道,这是端茶送客了。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步出了王府。
看着何绍明远去的背影,奕䜣叹息一声,道:“老翁,你还别说,别看长顺那几个小子不成器,他这女婿倒是不错。有那么点儿青年才俊的意思。多少年了,这旗人里头就没出过这么号人。你再回头看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旁的也就不说了,霸占了一个妇人,回头一问居然是他姑姑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翁同龢闻言,强忍住笑,道:“王爷宽心,想来大阿哥年纪尚青,他日……”
“呸,眼看四十来岁的人了,还年轻?”闻言,气得奕䜣连拍桌子。“不说这个了。老翁,咱们这些年交情在这儿呢,这何绍明的事儿,你得当个事儿给办了。别成天竟想着怎么争权夺势,几十岁的人了,那么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什么不能过去的?总之,该怎么着怎么着,你们那些事儿别让小一辈的掺和进去。”
翁同龢苦笑道:“王爷都这么说了,老翁要是再矫情就说不过去了。您放心,回头一准儿给办咯。”
何绍明出得王府,得了鬼子六的保证,悬着的这颗心就放下来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安置到哪儿的问题。一路哼哼唱唱,还专门跑天桥买了面人儿给小安妮。
回府之后,连带着秦俊生与魏国涛都高兴起来。这两位一个个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一时间,府里四处充满了小安妮的笑声。
有句话说得好,叫‘乐极生悲’。何绍明这儿还乐过一天,第二天就传来一个晴天霹雳。
吉林城弹药库失火,引发殉爆。波及范围甚广,陨命上百人,上千百姓流离失所。御史闻风而动,纷纷上书弹劾长顺玩忽职守。
这长顺可是何绍明的岳父,也是何绍明的靠山。满朝上下如今看着长顺倒霉,谁还敢在这时候提何绍明的问题?于是,本来定于今日的陛见,被无限期延迟了。至于何绍明放缺的事儿,等着吧,等处理外长顺再说。
一连十来天,何绍明成天介地待在屋子里,急得乱转。
秦俊生经常似笑非笑地开玩笑道:“我说大人,要不这大清的官儿,咱不当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找地方揭竿而起得了。”
裴纬更是仔细地盯着看何绍明半天,何绍明被看得发毛,问他看什么,裴纬回答:“我观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像是命薄之人,难道今年是流年不利?姑爷可将生辰八字告诉一二?”
无一例外地,何绍明的回答就一个字:“滚!”
躺在床上,何绍明自己琢磨着:嘿,原本打算着靠着这位便宜老丈人。如今倒好,这位便宜老丈人走背字,反倒是拖累自己了。早知道这样,打死也不娶……呃,这个,凝香还是要娶的。早知如此,老子直接捐一个官儿,就是用钱砸,也砸出个缺儿了,至于像现在这么费劲么?
那位说,真是长顺拖累何绍明了么?怎么可能?不过是弹药库失火而已,最多降一级留任,罚俸一年的小过错。关键原因是,那位翁同龢翁中堂最近正焦头烂额,压根儿就没想起要办何绍明的事儿。
几日前,他府上的常客康有为,康大学子,可能是觉得自己写了那么好的策论都没中进士,心中有些怨气;又或者,这位先生是想学学清流泣血上书,针砭时弊。总之,康有为这位四十二岁的老秀才给光绪上了封折子,痛陈国朝危亡,批判因循守旧,提出‘变成法、通下情、慎左右’的三条主张。
书生给皇帝上折子,这本来没什么,哪朝哪代都是常有的事儿。问题是,不知道自己尽量的老翁逮住了这条,怂恿着光绪的珍妃表哥——志锐,上蹿下跳,要求老佛爷归还皇权。
这还了得?慈禧一通发威,志锐直接发配乌里雅苏台,几个掺和的清流直接回家抱孩子去。好顿折腾,算是让老翁认识到了自己的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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