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何绍明谦虚一番,随即不再言语,继续赶路。
又行了个多时辰,算算时间,也是到了该安营扎寨的时候。前方飞奔而至一名骑兵,报告道:“大帅,前方发现一处村落,参谋长向您请示,是否在此安营休息。”
“准了。告诉秦俊生,维持军纪,切不可扰民。”
“是……呃,大人,没有扰民这一说了,整个村子一个活人都没有。眼下参谋长正带人清理尸体呢。”
此刻,秦俊生正站在村落里。
一群群士兵,两个一组,抬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慢慢地经过他的身边。有年过古稀的老人,有不足十岁的孩童,更有些赤身裸体,死得凄惨的妇女。
望着这一切,秦俊生睚眦欲裂,总算明白了何绍明为什么不同情金丹道教。邪教,彻彻底底的邪教。起义?别抬举那些邪教徒了!看看眼前的凄惨景象吧,都是金丹道教做下的好事。
一群昔日唯唯诺诺的农民,在邪教的教唆下,一旦发起疯来,不但对地主、蒙古王公狠毒,便是对同为农民的非教徒,也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初时,秦俊生只是以为,热河的乱事,不过是汉民不满洋人教堂的欺压,不满蒙古王公的迫害。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厉害。即便是刚开始那些农民的确是抱着这个想法,但尝过血腥后,分过好处后,心性就变了。变得疯狂,变得扭曲。人性,难道这就是人性?
秦俊生紧握着拳头,脸色铁青,猛然拉过一名士兵:“你!去把后边的女俘虏给老子带过来,限你十分钟之内带来,否则老子枪毙了你!”
“是!”士兵应了一声,急忙返身跑去。
没一会儿,在几名士兵的看押下,反捆着手杨紫英款款走来。
秦俊生瞧了瞧杨紫英,冷笑道:“杨姑娘,杨姑奶奶,杨紫英!前日老子差点儿就被你说动了,以为自己真是双手沾满了平民百姓的鲜血,内疚了好几天,对大帅都有些怨言。呵呵,好一张利嘴啊!”
“给她松绑!”秦俊生厉声道。
几名士兵三两下给杨紫英松了绑,她活动着有些不过血的手腕,同样冷笑道:“利嘴?姑奶奶站着道理,说什么话都是有理。怎么?军爷害怕姑奶奶这张嘴,不打算将姑奶奶押送朝廷,想要在这儿杀了姑奶奶?来吧!姑奶奶要是皱下眉头,就不配当杨悦春的女儿!”
闻言,秦俊生不怒反笑。几步上前,左手一把拉住杨紫英的胳膊,右手指着周遭搬运着的尸体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你看看那些尸体。他们做错什么了?”
此时,清理工作已到了尾声,几名士兵搬运着几名蒙古牧民模样的尸体从众人身旁经过。
杨紫英撇了一眼,冷声道:“不过杀了几个蒙古鞑子而已,蒙古人是咱们圣教的敌人,难道就许蒙古人欺负我们,就不许我们杀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好好好!你跟我来!”秦俊生怒极,拉起杨紫英就走。转出了村子,便来到了埋放尸体的大坑前。指着几百具形态各异的尸体道:“杀蒙古人是错是对且不说,你来看看!这些汉民,不分老幼妇孺,残杀、奸杀、虐杀!这些人也是罪有应得?这些人也是你们圣教的敌人?”
杨紫英被眼前的悲惨景象震惊了,愣愣地出神,不发一言。
“说的好听,口口声声你们圣教是如何带领百姓反抗暴政,如何仇杀洋鬼子教堂,如何仇杀蒙古王公,如何仇杀贪官污吏。嘿!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这些同样受欺压的蒙古牧民招惹你们了?同为汉民的村民招惹你们了?不分蒙汉,不分男女,不分老弱,但凡是不是你们邪教徒的,便要杀光、抢光,如此作为,不是邪教是什么?你们就是一群暴徒,老子带兵剿灭你们天经地义!”
一番训斥,加上眼前的景象,击溃了杨紫英的心理防线。她有些失神,别过头,不忍再看,眼泪汩汩,口中呢喃着:“不,不可能,定是官军做下的恶事,栽赃给圣教……不可能,不会的……”
秦俊生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厉声道:“醒醒吧,别做梦了!你给老子好好看看,看着这些死不瞑目的尸体,好好琢磨琢磨你们的所作所为!”
放下手,对着卫兵吩咐道:“卫兵!押着她在这儿瞧仔细咯,什么时候吃晚饭,什么时候再带她回去!”
“是!”
随即,秦俊生负气转身而去。
尸坑前,杨紫英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软倒在地,双目含泪,神色茫然:“不,你骗我的……”
“这位姑奶奶,我劝您还是省省吧,咱们关东军军纪森严,一路上对百姓是秋毫不犯,连前面的土默特城都过城而不入,你自个儿琢磨着,咱们参谋长犯得着杀上几百号人,就为了说服你这将死的囚徒么?”
闻言,杨紫英呆了呆,随即跪伏在地,对着尸坑头碰地‘砰砰’地叩拜着,嚎啕大哭起来。“诸位三老四少,我杨紫英对不住各位!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小女子回到圣教,回到父亲身边,定然清查此事,定要给诸位一个交代……”哭了良久,猛然想起了什么,抹了把眼泪,柳眉一挑:“王增,你个混蛋!定是你个王八蛋做下的这等恶事!”
旋即,摇晃着站起身,不顾警卫,扭头便朝村内奔去。
“站住!”哗啦啦枪栓响动,一名年轻的关东军士兵举起步枪就要射击。
“别开枪,那女的往村里跑,看样不像是逃跑,赶紧追过去。”另一名士兵急忙阻止,随即领着人追了下去。
此刻,心情烦躁的秦俊生,正漫无目的地在村落里走着。恍惚间,迎面见一票人马开过来,打眼一瞧,却是何绍明等人。
急忙上前敬礼道:“大帅,都清理干净了,村尾有间大宅子,还请您与文大人移步。”
何绍明几十年的阅历,一打眼,便瞧出秦俊生不对了。点头应了,随即让人先引着文廷式先行。自己下了马,望着秦俊生戏谑道:“怎么?俊生,是不是被无辜百姓的尸体吓道了?”
秦俊生苦笑一声,道:“大帅,是俊生想错了。您说的对,自古依托邪教起事的,没有一个不荼毒一方的。”
何绍明点了点头:“知道我为什么不靠着岳父长顺往上爬,反而先行往美国一行了么?”何绍明指了指秦俊生:“就是为了你们这些有理想有知识的海外青年。在国内,纵使也拉起一个关东军,但缺乏有见识的人才,回过头来一番忙活,不过是建了另一个北洋而已。华夏大地,如今缺的不是精锐的军队,而是缺张开眼看世界的人才。”随即又拍了怕秦俊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俊生,你与国涛最大的区别,便是更善于思考,也更感性。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可观冷静的分析问题。什么叫天下大义?天下大义就是为了照顾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眼前的邪教就是一例。虽然里面的百姓不见得个个都丧心病狂,但为了以后,我们不得不去消灭他们,否则……”何绍明没再说什么,重重拍了下秦俊生的肩膀,牵着马走了。
“俊生受教了!”对着何绍明的背影,秦俊生恭敬地行了一礼。
正当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奔跑、呼喊之声。秦俊生扭头,只见杨紫英状若疯虎一般,踉踉跄跄想他奔来。秦俊生怒目而视,手握向手枪,以为杨紫英逃脱看守,是为了袭击他。
不料,杨紫英跑到他身前,猛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军爷,小女子求军爷网开一面,放小女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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