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泰上前探了下鼻息,旋即报告道。
何绍明点了点头,面沉如水,一挥手道:“把参谋长抬到营盘,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几名戈什哈应诺,七手八脚抬着秦俊生朝后走去。
此刻,两营的淮军已经冲到了城下。手持步枪的,或站立或跪伏,瞄着墙头的金丹道教徒开火;另有几十人,冲到城墙下,扔下武器,操起铁锨铁镐等物,费力地挖起墙角,打算将炸药包埋伏在墙下炸塌城墙;更多的淮军,手持各色冷兵器,竖起长梯搭在墙头,嘴里叼着武器,奋力地往上爬去。
眼见如此,金丹道教徒再也顾不得到处乱飞的子弹,纷纷起身反抗。虽说自从杨悦春一头扎在关帝庙里,再也没露面,导致一众金丹道教徒人心惶惶。但能留在这乌丹城里的乱匪,无一不受伤沾满了无数蒙汉百姓的鲜血,自知即便是投降也难逃一死,故而做困兽犹斗。
城头上,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没了炮火支援,马克沁又怕误伤友军,双方便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冷兵器格斗。刨去关东军,此时的淮军可谓中国第一军。但淮军的强项,也是强在热兵器上。反观乱匪,起家到现在就没得过多少火器,完全是靠血肉搏杀起家的。双方这么一碰撞,高下立分。依托着城墙的优势,乱匪的白腊杆子长矛,伸伸缩缩,时不时就会用淮军中招,惨叫着从空中滚落,碗口大的伤口,血喷如柱,将黝黑的城墙染上了一抹艳丽的红色。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城下堆积了百多号淮军的尸体,淮军渐渐吃不住了。赶过来的聂士成见状,鸣金收兵,又换上了另外两营淮军上去厮杀。
五十开外的聂士成肝火大动,指着一身是血的带队营官,用安徽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骂得那军官满脸委屈地垂着头,不敢言语。训斥完,有嘱咐另一营官,好生作战,不得懈怠。
转过头来,望见一脸戏谑的何绍明,聂士成有些尴尬,不该在何绍明面前训斥下属。轻咳一声,道:“让何帅见笑了,下官不训斥一二,这帮丘八便不知尽力攻城。”
“聂总兵客气了,观聂总兵带兵,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将士血勇,关东军颇为不如。如今久攻不下,不过是贼寇占了地利的便宜,倘若与那贼寇在这旷野上摆开阵势一战,聂总兵必可一鼓而下歼灭之。”
聂士成拱了拱手,也不当真,微笑道:“承蒙何帅夸奖了,聂某惭愧。”顿了顿,又道:“聂某这便督战去了,何帅何不登台观战?叶帅、旺王都等着您呢。”
何绍明应了,知道不便在一旁过多盘横,便告罪一声,带着亲兵重又返回高台。
坐定下来,何绍明心中对淮军的战力,多少有了点儿准数。此时的淮军,按着洋务派中体西用的策略,不过是按照中式的编制,中式的操练方法,混杂了新式的洋枪以及西式训练方法而已。没有参谋系统,后勤补给繁琐,士兵缺乏真正的西式训练,打起仗来,还按着当初征伐太平天国时的法子,排着紧密的队形,先是排枪,而后便是冲锋。
可以这么说,淮军从建立起,经历过了短暂的辉煌后,已经走向了没落。这是注定的。没有新式人才,将领更是素质低下,这样的军队怎能不落后?就拿聂士成来说,历史上评价其人,只能说其时爱国将领。而不是什么名将。
究其缘由,聂士成出名,不过是因为他的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在甲午时期,众人皆逃,他独留下抗击日本侵略军。至于名将素质,就算有,指挥着这么一只腐朽的军队,就是孙武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
“哈,好!终于攻上去了!”
略有些老态龙钟的旺王,突然击节叫好,打断了何绍明的思绪。凝神望去,却见南门方向,服色杂乱的蒙古联军,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终于冲上了城头。
杂乱之中,却有十几个身穿蓝色蒙古袍的汉子,护住了长梯,一面儿抵挡住贼寇的攻势,一面儿拉拽着后续登上梯子的同伴。当先一人,双手挥舞着两把弯刀,左突右挡,忽前忽后,本是壮硕的身子,却如同雨燕般灵活。那大汉独当一面,手中弯刀上下翻飞,贼寇上来一个伤一个,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大汉手上起码伤了十几个贼寇。
台上众人纷纷叫好,举起望远镜观察。
何绍明对着望远镜仔细一瞧,乐了,感情这汉子还是熟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随何绍明一起奔赴乌丹的蒙古王子乌得嘞。
“这位还真行,放着上百条洋枪不用,非得操刀子上去搏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文化真可怕……”何绍明在这儿腹诽着,嘴角不自觉地挂了微笑。
转念一想,乌得嘞冲上去了,那他那个蓝眼睛的妹妹呢?随即拿起望远镜来,对着南门外的队伍扫视起来。没多久,便在人丛最前方,发现了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城墙的好日黛。
那日旺王带着蒙军一到,乌得嘞便领着那百多号人转投了旺王旗下,连带着从何绍明这儿骗走了一百条洋枪的好日黛,也离开了。
此时的小姑娘,依旧眉目如画,双手紧紧合十,嘴唇微微颤抖,眼神焦虑,却让好日黛显得楚楚可怜,蓝汪汪的眼睛全没了往日的灵动。
战争永远不只是军人的事儿,往大了说,关乎国家民族的命运,往小了说,牵绊着一个个家庭。看着忧心自己哥哥的好日黛,何绍明莫名想起了家中月余未见的三个妻子。不知凝香的大妇脾气可有收敛,不知乔雨桐是否在为新成立的银行奔波着,也不知佩顿是否会夜不成寐地思念着自己。怔怔的,何绍明发起了呆。
他这边一发呆,有心人可瞧见了。叶志超正想着夸赞几句关东军的炮火犀利,见何绍明在发呆。疑惑之余,拿着望远镜顺着其目光望去,扫视几下,却见到了俏立在人丛前的好日黛。
当下叶志超嘴就撇了起来。心里琢磨着,这年轻后生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仗着有俩糟钱儿,得了皇上的赏识,这才年纪青青的官拜从一品的提督。至于说知晓兵事,嘿,能在战场上看美貌女子发呆的主儿,能有什么能耐。别说,那女子虽说一双蓝眼睛有些骇人,但模样却十分精巧。
“叶帅,您看什么呢?”见叶志超看的不是战场,左宝贵好奇之下出言询问道。
“嘘~”叶志超诡异一笑,指了指何绍明,又指了指方向,旋即再次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身旁众人有些莫名其妙,也不好过多询问,便也操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那边儿旺王见乌得嘞等人,终究因为寡不敌众,被赶下了城头,扼腕叹息之余,发了几句牢骚,正要与众人说笑几句,却见一个两个都在看南门后方,十分不解,于是也拿起望远镜看过去。
望远镜里,那俏丽的女子满脸的担忧,虔诚地合十双手,嘴里默默祷告着。骤然,一双蓝眼睛迸发出一丝光彩,有喜悦有担忧,女子三两步跑向前去,奔到了刚刚撤下城墙的众蒙军中,一把扶住了一名浑身是血的虬髯汉子。焦急地询问着什么。那汉子却爽朗地笑着,任由女子泪湿了双眼,伏在汉子胸口不住地抽泣。
随后,女子混在人群中,缓缓朝后方退去,直到身影消失。众人这才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彼此对视一眼,不禁颇为唏嘘。随即醒悟起,如今是在战场上,自个儿还是指挥官,这不务正业有些好说不好听。一阵咳嗽之后,这帮人便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刚才的战事来。
见始作俑者何绍明还在提着望远镜看着,众人不免心中有些不屑,暗暗将何绍明归做贪花好色之徒的行列。却全然忘记,自个儿方才是什么德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