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八月一日大清对日宣战,朝廷里总算统一了口径,开始着手准备应战。可朝堂上的大佬们,有一个算一个,引经据典夸夸其谈能说上个三五日不重复,真要应战了,怎么筹措粮饷,怎么募集兵丁,又怎么协调布防进攻,所有人都两眼一抹黑。更何况,帝党上下先前得罪了何绍明,现下唯一能指挥得动的也就是一部仅存的湘军而已。
同治中兴的重臣里头,也就老李一个人儿跟外国打过战,老李又跟帝党实在不对付,是以,这场战事说白了,大部分的责任都落在老李一个人头上了。宣战当日,李鸿章先是为取得牙山大捷的叶志超请了功,而后再次申饬入朝四大军,加快行军步伐,早日赶赴平壤驻防。跟光绪等人的踌躇满志不同,李鸿章琢磨的,还是先保平局,而后待局势成对峙,再求谈判。
这场战事,大清打不起,北洋更打不起!连番催促之下,八月四日,卫汝贵和马玉昆始至平壤。六日,左宝贵到。九日,丰升阿最后赶到。至此,四大军的大部分兵力都集结于平壤了。四大军共三十二营起,因有些营兵不足额,故合计仅一万三千五百二十六人。再加上正在撤往平壤的叶志超、聂世成,此时入朝各军总计一万八千余人。
待得了准信儿,各部兵马业已进驻平壤,李鸿章这才松了口气。入朝四军,可谓大清最后的精锐,将近两万人,跟小日本差不多了。按说,就算不能平定局势,勉强维持个不胜不败总可以吧?
朝廷、北洋都在忙碌着,何绍明的关东军也没闲着。到了八月下旬,何绍明总算跨国了鸭绿江,与进驻九连城的关东军第二师会和了。本来按照光绪的意思,是打算让关东军入驻义州,为李鸿章把把后门。可李鸿章不这么想。如今海路断绝,粮饷补给全靠陆路,关东军进驻义州,那就等于李鸿章将自个儿的命门全都交到何绍明手上了。他老李,精明了一辈子,再怎么着,这点儿放人之心还是有的。是以,上了电文,说九连城乃奉天门户,如今只有两营练军驻防,实为不妥,敢请关东军进驻云云。如今是北洋顶在最前头,光绪再怎么昏头,翁同龢再怎么想着与李鸿章的龌龊,此刻倚重着人家,这点儿面子还是得给的。一封电文,关东军改道九连城,就地驻防。
临时搭建的参谋部内,墙壁上挂着巨大的地图,中间摆放着缩小比例的沙盘。电报机之声滴滴答答不绝于耳,参谋们不停地往来发放着文件。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看似杂乱却井然有序。每个人仿佛一个零件一般,精确地工作着。
何绍明没有为自个儿拥有一个远超现在的参谋系统而沾沾自喜,此刻他正皱着眉头,盯着电文反复地看着。“一派胡言!先战成欢,再战牙山,现如今又回到平壤整修,没听说过打胜仗还能一路朝北退的。”何绍明轻蔑一笑,甩手将电文扔了出去。
牙山大捷,明显就是叶志超虚报战功。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不对来,可朝廷上下,包括精明一世的李鸿章,这会儿仿佛都成了傻子一般,就是看不出来,反而频频嘉奖叶志超。这里面的弯弯绕,略一琢磨就能知道个大概。左右战事已起,再追究这个只会令自个儿更加丧气,反倒不如装了傻子。若是连这么点虚妄的信心都没有了,那朝廷与北洋还能剩下什么?
秦俊生嗤笑一声,捡起电文,交给身后的参谋叫其归档,随后笑道:“大帅,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那位叶军门什么德行,咱们几年前就心里有数了,犯得着这会儿跟他置气?再说了,北洋吃瘪,不正是您乐于看到,并且算计了好多年的事儿么?”
从平壤一路到九连城,入朝增援的四大军,何绍明都陆续与之相会过。军容不整、士气惫懒,军械物资还算充足,只是何绍明琢磨不明白,差了不小口径的步枪子弹,怎么通用。这样的军队增援平壤,再加上叶志超那个主帅在那儿,跟去送死有什么两样?多少次,何绍明想对着迎面开过去的队伍喊道,回去吧,这是条死路。张张嘴,却始终说不出口。即便是这会儿,除了关东军上下,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他。
甲午已经开始了,何绍明愈发亢奋起来。顶着巨大的压力与亢奋,何绍明现在反而愈发冷静下来。从一开始,他就明确了自个儿的目标。他要拯救的,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确切的说是这片国土上的大多数人。公平,这一规则就是为了大多数人制定的。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成全大多数人,这就是公平。什么入朝四大军,什么白白送死,都去见鬼,自个儿所要做的,就是改写这个民族的历史!
自嘲一笑,何绍明道:“俊生,没错,北洋不败咱们是不太好来个偷天换日。可你别忘了,这片土地将来是属于咱们的,真要打成一个烂摊子,你乐意?”转头对着那副巨大的地图,慨叹道:“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万里海疆,咱们关东军不过五万来人。北洋败了,咱们就得顶上。到时候,一军之力抗一国,又没有海军,这仗实在不好打。”转头指着秦俊生道:“所以,我现在盼着的不是北洋怎么惨败,朝廷怎么糜烂,反倒是能够上下一心,齐心合力先灭了小日本。”
秦俊生听罢,靠在沙盘上大笑不止:“大帅,这事儿您就别琢磨了。大清早就烂了,北洋也烂了,这都宣战二十多天了,各地督抚电文上说的漂亮,可一直到现在也没选派一兵一卒,粮饷器械更是全无,如此不败,当真是出了鬼了!诶?大帅,这事儿您应该比我还清楚,怎么这会儿犯了糊涂?”
何绍明自嘲一笑:“我是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耻辱重演啊。”
重演二字脱口而出,秦俊生却以为何绍明说的是几十年前的鸦片战争,所以没当真计较。只是绷直了身子,恭敬地敬了一个军礼:“大帅几年前在旧金山谋划的,不就是为了这些么?这也是我们追随您的目的。”
何绍明瞪了他一眼,随即挥了挥手,朝外就走:...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