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
挺拔的背脊,愈发地佝偻起来,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左眼还罩着纱布,脸色更是苍白的紧,谁能想到一年前海风光无限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如今居然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杨士骧一嗓子悲切过后,李鸿章只是略微感激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动,瞧向杨士骧身后。身后头,除了老李的私人班底,就是几个衙门的公差,除此之外再无半个人影。老李苦笑着的脸凝滞了一下,转而自嘲一笑:“莲府,我李鸿章已经成了天下罪人了,别人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你这新晋总督难道就没点儿避讳的心思?”
这头,杨士骧已经沉沉一揖作到了地上:“中堂十余年提携看重之恩,莲府不敢忘却半分……幼樵去了关东……其余人等……”
老李摆手一笑:“知足了,我李鸿章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个杨莲府记着我的好,也算没在这北洋衙门白待过。幼樵留在关东了?留的好啊,他是想看看何绍明那条路子到底能不能走通……别说他了,就是我这把老骨头也想瞧一瞧,这大清的活曹操是怎么……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一天。”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苍凉。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老李当职这天下第一督抚足足二十五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逢年过节李鸿章的私宅绝对是宾客不绝。甚至身份低的,走不上门子的,都远远赶了上千里路,跑到李鸿章的老家送上礼物,图的就是李鸿章能记得人家的名字。
可这会儿,时过境迁。老李谈判甫一结束,朝廷明发的旨意就下来的,把老李来了个一抹到底,这会儿成了闲散。朝廷拿了他当替罪羊,再加上世态炎凉,这老李心里头能好受?
“中堂且宽心,莲府想来,待风波一过,朝廷还是会重用中堂的。”
李鸿章嗤的一声笑了:“重用?谈不上了,给了安身立命的所在还差不多……再者说了,就算朝廷想用,我李鸿章也不想再卖这把老骨头了。二十五年之功,结果就换来这么个惨淡收场,心寒了……”随即笑着指着自个儿的左眼:“瞧瞧,在日本我就差点儿送了性命,回到国内,还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我李鸿章的脑袋呢……”
“中堂!”“中堂……”
说话间,随着杨士骧一起来的十余人,已经不声不响地围了上来。
“中堂,不能就这么算了,中堂为朝廷背这个骂名,朝廷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
“这是什么世道?中堂一心为了这个朝廷,居然成了国贼,何绍明那个活曹操到成了岳武穆?”
“说到底都是那小子谋算的,中堂且放心,有杨大人在,咱们大家伙儿跟那个活曹操势不两立!”
李鸿章连连摆手:“我李鸿章承大伙儿情,不值当,不值当啊……何绍明从发迹至今,从来就是占着天下大义的名分,你们跟他斗,这不是跟大势违逆呢?听我一句话,别斗了。老老实实办点儿实事儿,也算为国家尽了心力。总不能熬了几十年做了这父母官儿,尽把脑筋转到别人头上吧?斗来斗去,谁输谁赢,都是列强得了便宜还看了笑话。”随即转身望着漆黑的海面,沉吟一声道:“我可不想有生之年,再踏足日本半步了……”
场面有些沉闷,谁都能想到,这一遭日本之行,李鸿章从身体到心理上,受了怎样一种磨难。老大的帝国,居然就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岛国打得认输,丢了半个屏藩不说,还搭上了四千万的银子。作为全权谈判代表,李鸿章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中堂,朝廷已经放下话来,说是要打算变法……南海康有为直接超品提拔为四品的户部主事,头些日子,他还组建了强学会。四下刊布西洋变法之说,声势很是热闹。”眼见着李鸿章愈发悲凉,杨士骧急忙转移话题道。
“变法?”李鸿章长叹一声:“也该变变了……四万万泱泱大国,输给了小小日本。若不是出了那么个活曹操何绍明,还指不定赔多少银子,割多少地呢。……康有为?正好要回京述职,我倒要瞧瞧这康圣人是个什么人物。”
辽南,营口外海。
由海天之间的一片漆黑当中,隐隐浮动过来一处光点。须臾之后,汽笛声大作,但见一艘游轮正疾驰而来。
“看见灯塔了!”
“陆地,陆地!”
“母国啊,这就是母国的土地啊!”
甲板上层,一群穿着西式洋装的华人,不顾船体的起伏,也不扶着栏杆,就这么忘情地欢呼着。不少的人,已经双膝跪地,双目垂泪,朝着母国的方向膜拜了起来。即便是老成一些的,这会儿也都紧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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