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夹着风势,肆虐地在北直隶上空咆哮着。破败的枝叶吹落一地。昏暗的天空,灰白的土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两种颜色。
直隶,德州东八里。大队大队的蓝衣士兵穿着单衣,冻得手脚通红,嘶嘶呵呵,背对着风雪,没命地赶着路。前队还能踩在土路上,后队等不及的,从乡间田埂上,撒丫子就跑。当官儿的有马,早就跑得没了影儿,一群大头兵,随走随散。三万多的北洋新军,到了如今能上下半数就不错了。而道路两侧,一直延伸向北,到处都是丢弃的辎重车马,以及各型火炮。
与禁卫军一战,四倍于人家的兵力,苦战几天,如同碰上了石头一般,自个儿头破血流,硬是没打下来。北洋上下军心士气早就到了谷底,关东军一到,虽然只是一批先头部队,却如同在大家伙心里天平上压了一颗重重的砝码一般,直接导致了北洋新军的大溃退。北洋溃退,关东军追击。追击的部队也不多,每次都是远远地吊在后头,看到后头阻击的部队单薄,就展开进攻,若是阻击部队人多势众,则围着其兜圈子。就如同一块牛皮糖一般,吞不下嚼不烂,死死地粘上了身。跑的几千人里头,有绝大多数都是干脆坐在地上,武器一扔,就等着关东军过来好投降。在如此蚕食之下,北洋新军整个来了个大缩水,如今铆大了劲儿能剩下个一万两三千人就不错了。
一队衣着还算齐整的骑兵,行在队伍之中。中间竖着一面帅旗,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荣字。荣禄等人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中央。他们这一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过州府而不入,连夜赶路,生怕被关东军追上来给围了。折腾得所有人都形同枯槁,就连这会儿的荣禄,也再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眼神呆滞地坐在马上,胡子上挂了一层雪也不知道清理。
脑子里只是不住地琢磨着,大清朝要完了,自个儿到底何去何从?投何绍明?自个儿满洲贵胄出身,又是人家手下败将,去了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要么,到了上海走走洋鬼子的门路跑路?洋鬼子的地盘,自然是洋鬼子横行,大清国就那么几个洋鬼子就把自己欺负个够呛,到了人家地盘,还指不定吃多大亏呢。诶,如今想来,也唯有继续南行,等到了两江,会同刘坤一等人,能保住半壁江山,就保住半壁江山吧。撑个十年八年的再说,当初南明不也是撑了好些个年头么?
荣禄正在胡思乱想呢,前头忽然传来几声呼喊,而后吵嚷声一片。定睛一看,许是嫌前头步兵挡道,带头的几名骑兵甩开鞭子,骂骂咧咧不停。直惹得早已不满的北洋兵,差点儿就要调转枪口朝自己人开火。
一努嘴,亲信程山林会意,眉毛一抖,催马上前,呵斥道:“嚷嚷什么?没看荣大人的旗帜到了么?赶紧让道!”
一名高大的士兵怒道:“荣大人怎么了?荣大人就是人,弟兄们就不是人了?道路两边儿又是雪又是泥的,老子没长马腿,冻坏了脚,怎么走路?”
“少废话,赶紧让开,别耽误大人赶路。”
“赶路?我看是逃跑吧!当官儿的窝囊,没一个好东西。弟兄们落到这步田地,就是你们的责任。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臭架子?”
“你们有马,还怕泥地?要不把马给老子,老子乐意趟泥地!”
聚拢过来的士兵,一阵吵嚷,直气得程山林脸色青白。
“哟呵,还真碰上一个不怕死的哈!当爷鞭子吃素的?”没等程山林再次说话,领头的戈什哈已经忍不住,甩开鞭子就要抽人。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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