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李鸿章的差事,北洋,那可是北洋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旗下陆海军,外加各项洋务,这得多大家业?我是高高兴兴就去了,谁想到,他娘的,北洋就是个空架子!除了李鸿章临走前留下的两千万银子,其他地方到处都是窟窿。朝廷这头还得打点,手下还有一帮子人张口要吃的,这一年下来,荣老子没进项,反倒是搭出去不少家底。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别人都瞧着我荣禄风光,可谁知道我心理的苦楚?慰亭,不瞒你说,头些日子,一杆子事儿都压在老子头上,荣老子差点儿就想挂印儿去。去他娘的朝廷,去他娘的北洋,老子那么多产业,躲到乡下当个土财主享清福好不好?又没朝廷压制,又没洋鬼子烦人,更没手下跟你玩儿心眼。累啊,真累!”
“看着你袁世凯,就想起了当初的自个儿。慰亭,听我一句劝,高处不胜寒啊!何绍明一路杀伐决断,趟着血水走出来的,比当初的朱元璋还厉害,连洋鬼子都不放在眼里,玩弄于股间!跟着这样的人物,早晚,要么来个杯酒释兵权,要么,嘿……”
袁世凯喝了点儿酒,脸色红润,只是微笑着反驳道:“大人说高处不胜寒,世凯受教……只是,这人那,要是连高处都没爬上去过,岂非是终身遗憾?”
“哦?哈哈……”荣禄笑得很开心,眼泪都流了出来。抄起面前的酒壶,又往嘴里倒。倒了半天,壶口只留出几滴清澈的酒水。
“没酒了?”
“酒没了……”
二人一问一答。随即安静下来,方才的热络瞬间消失不见,房间里只闻噼啪的木柴燃烧声。荣禄凝视着手中的酒壶,良久,脸上总算挤出了一抹微笑:“酒没了……荣老子也该上路了……”
“大人一路好走!”袁世凯还是那副笑嘻嘻的德行,说出话来混不在意。
荣禄把手中的酒壶一掷,点了点头,转而拿起放在身边的六轮手枪来。须臾,疑惑道:“慰亭此番得了何绍明的密令?非要我荣禄的脑袋?”武人驰骋沙场,笑看生死,可真要自个儿了断的时候,一时间很少有人能下得去手。更何况,荣禄早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武人。他这一辈子锦衣玉食,基本没遭过什么罪,这会儿恋生也是难免。
袁世凯笑道:“不曾!大帅仁义,对待降将,无分对方是谁,一律善待。”
“不曾?那可是受了他人指使?”
“也不曾。世凯位居高位,又是投降之人,瞒着大帅暗地里与他人联络,岂非遭猜忌?”
荣禄猛然瞪大了双眼:“这么说,此番是你袁世凯自作主张咯?”
袁世凯笑而不语,默认了。
“你……”
“荣大人,世凯这可是为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来要我荣禄的人头,还说为我着想,你袁世凯可真是口蜜腹剑,心黑的很啊!”
“荣大人,你琢磨琢磨。你这会儿不死,将来就能活了?不说旁的,单说百日维新,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多少?荣大人又是太后的心腹,直接听其命行事。这事儿甭管如何,你荣大人是脱不了干系的。就算没这件事儿,荣大人侥幸活了,可往日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往后粗茶淡饭,门可罗雀……荣大人能受得了?这样老死床上,身后还留一辈子贰臣的骂名,荣大人能甘心?嘿,与其如此,莫不如此时杀身成仁,成全了忠义。”
荣禄显然意动。“你袁世凯会如此好心?你如此作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荣大人,您太瞧得起自己了。北洋已经垮在您手里了,对于何大帅来说,要不要你的脑袋已经无关紧要。世凯此番作为,这一来是给何帅去了麻烦,免得日后落个杀降将的骂名,这二来……荣大人的脑袋再不值钱,起码也算个功劳不是?”
话已经说白了,面前的袁世凯就是条疯狗。关东军中,何绍明身边之人,大多忠义耿直,怀着同样的信念。可成大事者,往往需要有些黑色的手段。而他袁世凯为了爬上高位宁远去当这个小人,背这个黑锅!去做关东军中一条疯狗!
荣禄仰天长啸。“罢了……袁世凯,你比荣老子还心黑,如此为人为官,不升到高位,可真对不起你那小人之心!你出去吧,我荣禄自个儿了断!”
袁世凯起身,对着荣禄一拱手,也没什么说辞,掉头走了出去。袁世凯没走出多远,就听后头传来“啪”的一声枪响。而他只是长出了口气,对着一片黑暗嚷嚷道:“荣禄畏罪自杀,去两个人,把尸体收拾了!”
公元一八九六年十月二十九日夜,大清最后一任北洋大臣,荣禄饮弹自尽!
(先来一章,凌晨再发另一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