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多时,天空忽然一片开阔,原来二人已到了一个小山峰的山腰了。这一番逃命,着实把莫凝尘耗得不轻,真元一时是难以回复了。
江面上还能隐约听到叫喊声,火炮却早已停下了,他们的位置已远超出了火炮的射程。原来这种旧式的火炮只能轰击远处,对高处就鞭长莫及了。
浓雾与硝烟混杂在一起,江上的战舰仍在不安地前进。这个江上的霸王再拿他们没奈何了。
莫凝尘瘫软在地上,这一番攀爬着实让他真元大损。
阮峰鸢也长长地吐了口气,仿佛在为死里逃生感到兴奋。
莫凝尘道:“阮兄,你怎知道那艘船会有问题的。”
阮峰鸢道:“我也只是一瞬间感觉到的。那艘战舰在大江会也算得上是二等的战舰,他们为了杀你真的是不惜本钱啊。四十多年前他们也用过同样的方法刺杀一位高手,那次他们成功了。”
莫凝尘问道:“那次是谁被他们杀死了?”
阮峰鸢道:“那时他们轰杀的是黑山教的长老赫古拉,也就是铁扎穆的师傅。”
莫凝尘大笑道:“看来这招对坏人灵,对好人就不起作用了。”
阮峰鸢盯着脚下的江面,由衷地发出感慨:“那时孙大哥义薄云天,为了大义舍生忘死,可惜……”
莫凝尘疑问道:“他们是怎么点燃火药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人点火啊。”
阮峰鸢道:“你是否听到了漏水的声音?”
莫凝尘点头道:“是啊,我还以为他们要把船弄沉,好对付我?”
阮峰鸢道:“船底有大量的石灰,与导火线相连,一旦石灰遇水达到一定温度,就会引燃火线。”
莫凝尘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阮峰鸢在,方才他真的是要喂鱼虾了。
天光已黯。
莫凝尘缓缓站起身来,道:“我们快去你们巫山帮吧。”他凝视着远方,山林中飞快地晃动着一队人影。
大江会的人来得好快啊。
夜晚。
浓雾已经散去,一轮明月就在天边。今天的月仿佛离人很近。淡淡的月光下,幽暗的群山仿佛也披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那一层浓重的杀气就这样消失地无影无踪。江水也变得平静了,清澈透亮,水中的月亮更加让人容易产生亲切的感觉。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调整,莫凝尘的功力已经回复了三四层,此刻的他看来又透出了几分懒散的神态。
阮峰鸢带着兴奋的口吻说道:“翻过这个小峰,我们就到了。”
莫凝尘极目一望,以他现在的功力,即使是在黑暗中,多少也能看清些。只见此处全是荒山野岭,连房屋都没有一所,怎么会是巫山帮的所在呢?
阮峰鸢见莫凝尘露出疑问,忙解释道:“莫大侠不要误会,所谓狡兔三窟,这里只是我为避难而准备的一窟而已。这里有个山洞,十分隐秘,里面备足了三个月的水和食物。”
莫凝尘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有今日之难?难道你真的能未卜先知?”
阮峰鸢忙笑道:“莫大侠取笑了,我要是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哪还至于有今日?所以叫大家都到这里来避难,就是因为今趟大江会为了置你于死地,出动的人力、物力都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如果这次暗杀不成功,我们这些人一定会倒大霉。所以我才会叫大家先躲到这里来。”
莫凝尘心道:人老精,鬼老灵。看来阮峰鸢这些老狐狸活得还真是够辛苦的。
莫凝尘忽然想起那时看到的一队人影,道:“这个秘洞会不会有别人知道?”
阮峰鸢迟疑了一下,道:“应该不会有别人知道,此处只有我和犬子才来过。即便是拙荆也不知道。如此关乎生死之事,我们不会不谨慎的。”
莫凝尘点点头,希望那时看到的一队人只是搜寻他们,也希望他们找不到那个秘洞。
月光越来越温柔,仿佛是情人的目光。莫凝尘很自然地想起来沈绛雪,清澄的水上,沈绛雪如雪的纤足轻轻拨弄碧水,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涟漪中,一圈圈全是沈绛雪的影子……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在彩云真气的牵引下,看到自己内心世界里那个蓬头垢面疯子一般的人,鬓角遮遮掩掩露出的几根白发。他是从未想过的,那几根白发是因为彩云和沈绛雪而生。人总是这样的,当他沉浸在幸福里的时候,总是忘记去问这幸福会持续多久,更不懂得问失去该怎样接受……
夜风吹来,莫凝尘立即从怀缅中醒觉过来,在他眼中,月光忽然变得诡异,遥远的江面,层层的波浪像是一张张嘲笑的脸。
阮峰鸢被他忽然停下吓了一跳,忙问:“莫大侠,出了什么事?你走火入魔了么?”他似乎是知道的,武功越高的人,在练功时越容易走火入魔。
莫凝尘缓缓地闭上眼睛,沉声道:“他们可能遇难了。”
阮峰鸢瞬间面如土灰,颤声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莫凝尘惨然道:“我闻到了血腥味。”
阮峰鸢几乎是在低吼:“你胡说!这里离山洞还这么远,你怎么可能闻到?”
莫凝尘道:“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的鼻子,但是……”
阮峰鸢道:“也许是他们打猎回来,那是动物的血……”
莫凝尘低声叹息道:“那是人血的味道。”
阮峰鸢崩溃绝望地向天大喊了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他如何不相信莫凝尘的鼻子?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其实他又怎会不知道,进入了山洞不等到危机解除,是严禁外出的,这是他给儿子下达的严令。他们怎么可能出来打猎呢?
莫凝尘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说罢,运起身法,闪进山腰树林中。
阮峰鸢瘫在地上,全身连半分力气也没有。如果真的是大江会做的,那他连报仇的机会也没有了——除了大江会还有什么人会这么做呢?现在莫凝尘去为他报仇,复仇的心理总会带着一种极度残忍的快感,但是对于这个白发老人来说,他想要的绝不是复仇的快感,他只是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他开始沉浸在回忆中,回忆着青年时与结发妻子的新婚,回忆着儿子从牙牙学语成长为巫山帮精明能干的少帮主,还有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孙子孙女……他也因此更加痛苦……
他在等待,等待迟迟不归的莫凝尘。莫凝尘已经去了半个多时辰了,以他绝世的身法,早该回来了,难道连他也遭逢了不幸?能杀死莫凝尘的人……莫非是他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