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修利文。”另一个自言自语回答。
“修利文是”
“蛇发者,美杜莎家的家长,炼狱城城主。”
一句紧接一句的自问自答,迅速让男孩变幻着形状,并不是**,而是一种烙印在灵魂中的气质,虽然站立的姿势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灵魂蜕去那层新生儿才有的青涩和稚嫩的外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份高贵,礼仪和知识积累到足够的程度,并经过大风浪的洗礼的贵族才具备的高傲和稳重。
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视线在黑色的眸子中凝聚,和十三岁孩童的躯壳形成强烈的反差。他摸了摸下意识紧闭的左眼,那里传来沉眠般冗长平稳的跳动,并不是普通的眼睛,也不是这个躯体与生俱来的器官,而是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硬地嵌套进去,虽然可以使用,但是隔阂感却挥之不去——它取代了心跳,修利文抬起左手按在心口上,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的确存在着某种东西,并且给这副躯体提供行动的活力。
无比清晰的,超凡的活力,似乎让每一根筋肉都淬炼成钢筋,将身躯变成不知疲惫的永动机。
然后他抬起右手,锐利的目光越过指尖、手腕和臂膀,这种伸缩自如的存在感,这白净细腻的肌肤男孩想起来了,最后的记忆凝固在目睹巨轮之月坠落在大地上的一刻——在那之前,他组织了一支冒险队,在未婚妻,亦是王国三公主殿下的女人的请求下,前往末日荒野,寻找黑暗洞窟,虽然一路上遵循订婚信物“先知之眼”的预感,但他的初衷更多是以一种更为准确直观的视角审视这片属于自己管辖的大地。
在旅途中,他见识了这个时代特有的黑暗,聆听了阴郁忧伤的人生旋律,并发现了参杂其中的一丝丝不协调的音律。
为了彻查这种不协调的真相,守卫属于自己的城堡,他以执拗强硬的态度率领仆下们闯入了一个特殊的黑暗洞窟,并在最深处与敌人展开激烈的交锋。
最终,敌人召唤出炼狱魔王的痛苦之王都瑞尔,更有一个新的势力“天界”的力量初露端倪,横插一脚,这两者争夺交战的关键,在于三颗灵魂石——直到现在,修利文仍旧不明白那三颗石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值得拥有超常规力量的双方如此重视。
这或许就是先知之眼那一连串直觉预感所抵达的尽头吧。
他决定从炼狱和天界的虎口中夺取那三颗石头。
然后修利文痛苦地按住额头。
同伴的死亡,烧得焦结的丑陋躯体,被削断的右臂,魔眼不断超限使用,不断地崩溃和再生,**和精神在生死一线的激战中干涸衰竭,只有灵魂燃烧殆尽这些翻涌的记忆,沸腾的感知,复杂的情绪,就像调色盘的无数颜色混淆在一起,最终变成浑浊的黑色。黑色的火焰炙烤着他的大脑,太阳穴猛烈地跳动,似乎有一根针试图穿骨而出。
“灵魂石!”他拍打着身体上不存在的衣物,然后醒悟过来,不由得怅然若失。
没有女仆,没有熟悉的问安,没有奢华的家具和幽静恬淡的气氛,自己赤身**,像个初生的婴儿般,傻傻站在这个奇怪的房间里,明明没有曾经来过的记忆,却感到熟悉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失去知觉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啊——该死,我是在做梦吗?”他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很明白,这些经历并不是什么梦境。这具完好无损的身体,一定是治疗后的成果。他想起那些仓室,以及浸泡自己的体液,似乎已经能够理解它们的存在——一种奇妙的炼金术。不过他更无法释然,因为他本身也是一个炼金术士,然而这里的一切所体现出的炼金领域和水平大大超过了他的认知。
这真是这个时代的人类的炼金术吗?
修利文开始翻动长桌上的书页和资料,有用植物制造的粗糙脆弱的纸张,也有厚实却昂贵的羊皮卷和牛皮纸,典型的红、黄、黑三色墨水在纸张上描述自己无法理解的魔纹、文字、符号和数字。他知道这间研究室的主人一定是个学识渊博的天才,而且很大可能是个知性的女性,那些娟秀工整,大小和间距如一,具备强烈逻辑感和一种压抑式狂热的字迹就是证据。
这个人是否对自己抱有恶意?修利文无法确定,甚至对和对方见面都抱有一种偏向否定的迟疑。
无论如何,这种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实在难以忍受,他想要找一件衣服或袍子,不过这个房间明显没有这种东西。他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角落发现了无论颜色还是做工都不起眼的门口,就像有人刻意将它弄得不那么显眼——修利文可以理解,因为他的炼金工房也是采取类似的设计。
修利文用力拧了一下把手,出乎意料的是,这扇门并没有更多的安全保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推开了。
房间外的光线同样的幽暗晦涩,地板上的影子奇异地晃动,就好似身处清澈水潭的一个中空气泡中,光线就在四周和天顶的水墙上反射不定。
有些冷,男孩摸了摸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呵出可见的白气,但也仅仅是有点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