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p;quot;我想我大概在下午两时动手,"那个将与菲利普合伙解剖的小伙子说。
"好吧,到时候我会来这儿的。"
前一天,菲利普买了那盒必不可少的解剖器械,这会儿他分配到了一只更衣柜、他朝那个和他一块进解剖室来的小伙子望了一眼,只见他脸色煞白。
"这滋味不好受吧?"菲利普问他。
"我还是第一回见到死人。"
他们俩沿着走廊一直走到校门口。菲利普想起了范妮普赖斯。那个悬梁自尽的女子,是他头一回见到的死人。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惨状给了他什么样的奇怪感受。活人与死者之间,存在着无法测量的距离,两者似乎并非属于同一物种。想想也真奇怪,就在不久以前,这些人还在说话,活动,吃饭,嬉笑呢。死者身上似乎有着某种令人恐怖的东西,难怪有人要想,他们说不定真有一股蛊惑作祟的邪劲儿呢。
"去吃点东西好吗?"这位新朋友对菲利普说。
他们来到地下室。那儿有个布置成餐厅的房间,就是光线暗了点。供应倒是一应俱全,学生同样能吃到外面点心店所供应的各种食品。在吃东两的时候(菲利普要了一客白脱麦饼和一杯巧克力),他知道这位伙伴叫邓斯福德。小伙子气色很好,一双蓝眼睛,一头深色的鬈发乌黑发亮,大手人脚,长得很结实;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一举一动挺斯文。他是克里夫顿人,初来伦敦。
"你是不是读联合课程?"他问菲利普。
"是的,我想尽早取得医生资格。"
"我也读联合课程,不过日后我想成为皇家外科协会会员。我打算主攻外科。"
大多数学生学的都是内外科协会联合委员会规定的课程。不过,一些雄心勃勃或者勤奋好学的学生,还要继续攻读一段时期,直到获得伦敦入学的学位。就在菲利普进圣路加医学院前不久,学校章程已有所变化;一八九二年秋季前实行的四年制现已改为五年制。关于自己的学习打算,邓斯福德早已胸有成竹,他告诉菲利普学校课程的一般安排:"第一轮联合课程"考试包括生物学、解剖学和化学三门学科,不过可以分科分期参加考试,大多数学生是在入学三个月后参加生物学考试。这是一门新近刚增加的必修课程,不过只要略懂得点皮毛就行了。
菲利普回解剖室的时候已迟到了几分钟,因为他忘了事先买好解剖用的护袖。他看到好些人在埋头工作。他的合伙人准时动手干了,这会儿正忙着解剖皮肤神经。另外有两个人在解剖另一条腿。还有些人在解剖上肢。
"我已经动手了,你不会介意吧?"
"哪儿的话,继续于你的吧,"菲利普说。
菲利普拿起解剖用书,书已翻到了画有人腿解剖图的地方,他仔细看着需要搞清楚的有关部分。
"看来你对这玩意儿还真有一手呢。"菲利普说。
"噢,其实嘛,我在读预科时就做过大量的动物解剖实验。"
解剖台上话声不断,有谈工作的,有预测足球联赛的前景的,也有议沦解剖示范和各种讲座的。菲利普感到自己比在座所有的人都要年长好多岁。他们都是些毛孩子。但是年纪大小并不说明什么问题,更重要的倒在于你肚子里的学问。纽森,那个跟他在一块儿做解剖实验的机灵的小伙子,对这门课很精通。也许他并不觉得卖弄一下学问有什么不好意思,所以详详细细地向菲利普解释他是怎么干的。菲利普尽管满腹经纶,也不得不在一旁洗耳恭听。随后,菲利普拿起解剖刀和镊子,动手解剖,纽森在一旁看着。
"碰上这么个瘦猴,多带劲,"纽森一面揩手一面说。"这家伙可能有一个月没捞到一点儿吃的。"
"不知道他是得什么病死的,"菲利普咕哝道。
"噢,这我可不知道。凡是老家伙吗,十有八九是饿死的。嘿,当心点,别把那根动脉割断了。"
"别把那根动脉割断了,说得多轻巧,"坐在对面解剖另一条腿的学生发表议论了,"可这个老蠢货的动脉长错地方啦。"
"动脉总是长错地方的,"纽森说,"所谓标准就是指永远找不到的东西,否则干吗要称作标准,呢。"
"别说这些个俏皮话了,"菲利普说,"要不然,我可要割破手了。"
"如果割破手,"见多识广的纽森接口说,"得赶紧用消毒剂冲洗。这一点你千万马虎不得。去年有个家伙只是稍微给刺了一下,他也没把这当一回事,结果染上了败血症。"
"后来好了吗?"
"哪里!没到一星期就报销了。我特地上太平间看过他一眼。"
到吃茶点的时候,菲利普已累得腰酸背疼,由于午饭吃得很少,他早就盼着吃茶点了。他手上有股气味,正是他上午在走廊里第一次闻到的那种怪味。他觉得他手里的松饼同样有这股味儿。
"哦,你很快就会闻惯的,"纽森说,"日后你要是在周围闻不到那股讨人喜欢的解剖室臭味,你还会感到挺寂寞的呢。"
"我可不想被这怪味倒了胃口,"菲利普说。他一块松饼刚下肚,赶紧又追加了一块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