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
方振眉、袁笑星二人都感觉得到,腿上愈来愈沉重,呼吸愈来愈沉重了。
方振眉心中暗惊:“此人耐力毅力竟如此了得,内力更不可思议了。”
而袁笑星也吃惊不已,要不是自己一开始便抢得了先手,方振眉未战前便大量地耗损了体力的话,自己哪里还追得及他!
两人只觉两旁事物,闪电般向后倒退,两耳风声呼呼作响,又追回了长安城内的一条热闹的街道上。
因为是黄昏时候,特别多行人,几乎是水泄不通。方振眉拼命腾挪避闪,都很难全都闪得过,忽觉背后有一大堆人在观看着把戏,方振眉知道自己纵然越得过这群人,袁笑星必碰中一二人,在这样的速度之下,以袁笑星的内功,被他碰中的人,岂有不死之理?方振眉自觉生死无求,只求不要拖累别人,于是一咬牙,忽然落地!
袁笑星一怔,没料到方振眉竟在此处停住,以为对方已换不过气来,心中大喜,全力一掌拍了过去!
方振眉双手一翻,右掌封住袁笑星这一掌!
袁笑星左掌一伸,又劈出一掌!
方振眉左掌一圈,也接住这一掌!
二人四掌,一接之后,竟分不开来,四下行人走避不已,惊呼连连,人人知道又有人在性命相搏而已,谁也不想出来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只围成一个大圈子,观看二人比掌。
袁笑星,方振眉二人掌力相接,立知对方比自己所估计得还要高明,方振眉只觉袁笑星的掌力宏厚威猛,浑沉至刚,稍有不慎,必被他震得内脏五分四裂而殁;袁笑星只觉方振眉的掌力阴绵延柔,如长江大河,源源无尽,一有不慎,自身内力一定为其所化去,那时不死也得重伤;二人一拼上手,体力源源耗出,额顶白烟袅袅冒出,双足陷地愈深,旁人不知,只道是他们二人比试掌力而已,没料到这一战将是长安轰动武林的二大高手一战!
二人比过轻功之后,又比掌力。这两项都是袁笑星所擅长的,方振眉一直想避免掌力相接,以求用别的武功对付袁笑星,但苦无机会,而今深恐伤到百姓,而硬接袁笑星双掌,这一来,无论任何一方稍有收手之意,都会被对方涌来的内劲震死的,所以而今这二人,都是不死不休了。
可是袁笑星有意把方振眉毙之于掌下,方振眉却无意杀害袁笑星,他只救取回“上清图”而已。
方振眉心忖袁笑星掌力雄浑,加上经验,自己在掌力上,求胜的希望微极,但求不败,已是万幸了;其实袁笑星心中何尝不惊,只道方振眉如此年轻。自己以数十年“小天星掌力”必可把他震死,没料到久攻不下,心中忖道:“若这番杀不了方振眉,再待时日,此子是再也杀不了的了。”
二人双掌胶黏,久持不下,又到了入暮时分。
两人从清晨斗起,而今已近入黑,当然又倦,不过两人功力深厚,都没有不支的现象。
不过两人再这样拼斗下去,恐怕总会有油尽灯枯的时候的。
正在这时,忽然在人丛中,有一苍老的声音道:“阿勤,你看那个穿白衣服打架的是谁?”
另一个青年的语音道:“爹,是恩公啊。”
那老汉一面咳呛一面说:“是恩公还嚷什么,还不帮恩公打架去?”
原来这两人不是谁,正是本故事上文所述的孟候玉及“齐门三刀”等,想计擒方振眉,所以故意欺负一农家,以诱方振眉出手。这老汉,便是那农家老爹;这青年,便是这老爹的儿子。他们都被方振眉救过,视方振眉为恩公。要知道庄稼汉最讲恩义,一见方振眉有难,也不管自己的能力帮忙或帮忙不了别人,也不顾一切,那青年举起担挑,向袁笑星背后劈头就砸!
这一老一少两人,从未学过功夫,今日挑菜到市场来卖,生意不错,正收档回家,经过这条街,看到一大群人观看,心中好奇,也凑个热闹,看见恩公与人搏斗,这还得了?
那年轻人这奋不顾身的一击,倒也十分凌厉,加上他自小劳作,臂力自成,居然把担挑挥得虎虎作响!
袁笑星和方振眉二人,全神贯注,都在双掌上,稍一分神,则不给对方趁机以内力袭入而死,也得被自己游走的内力震死不可,哪里还有心去听那老爹、青年的对话?
直到那担挑“虎”的一声,照头照脑地砸下来后,袁笑星才突然警觉,以为是我是谁或沈太公偷袭,不得不挡,却又收不得掌,加上一日来奔驰,心气虚浮,又久攻不下,定力顿失,竟在一急之际,神智一分,掌力大乱,方振眉的掌力一逼之下,袁笑星发出去的掌力,竟撞回体内!
其实若换在平时,那青年纵打袁笑星十杖八杖,也奈他不何,而今在对掌之际,袁笑星内力都贯注于双掌上,全身无法卫护。但凭他的硬功,硬挨五六杖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是袁笑星心急气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方振眉必趁危而入,心头一乱,竟导致体内真气走岔,走火入魔!
方振眉忽觉袁笑星内力全消,本来可以真气涌出,震死袁笑星,但他一见那青年正用担挑力击袁笑星头部,知道袁笑星乃为此而分神,心中不忍,硬把送出去的真力一收,但这内力有若长江大海,方振眉虽控制得宜,但猝然一收之下,也不免自己被震退十余步,血气翻腾,才立得稳步桩。
方振眉这一退,不杀袁笑星,但也来不及救袁笑星了:袁笑星走火入魔,正觉五内如万虫并咬,十分痛苦难耐,那青年再在脑门一击,只觉“轰”地一声,体内真气到处流窜,再也控制不住,张口连吐数口鲜血,倒地而亡!
那青年击出这一挑担后,已想到恩公武艺如此神奇,尚搏之不下,自己这一击,又有何用?没料到一击下去,袁笑星脑门连血也未溅一滴,却吐血而殁,心中不禁诧异,只道是武林中的事,都是极其不可思议的,反正是自己不能体会便是了。
方振眉见袁笑星已然无救,心中非常难过,心忖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袁笑星纵横天下,作恶多端,而今却死在一个连武功也不会,连他的名头也未听过的村夫之手,实令人感叹。”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已有十余个公差气势汹汹地走来,方振眉忽想起一事,在袁笑星怀里掏出“上清图”双手挟起那老爹和青年,几个起落,已越过几条长街,到了另一条大街上。那些公差,只见一团人长空一闪,已然不见,哪里还追得上?
方振眉在这街上拜谢过老爹和青年之后,心念我是谁、沈太公二人,故不再多谈,匆匆辞别,走不到几步,忽然迎面来了二人,正是我是谁和沈太公,沈太公见到方振眉,大笑道:“哇哈,他还没死哩!”
我是谁马上停住,戒备十分,向后望着,一面道:“老沈,小心那只老鹤又是从后冲来,这回不要又是抓他不住了!”
沈太公愣了一愣,道:“是是是。财神爷你歇歇,让咱们来斗斗那老魔!”
方振眉淡淡笑道:“不用了。”
沈太公一怔道:“什么?”
方振眉道:“他死了。”
三人一齐沉默,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都觉得很惆怅,很空虚。这时夕阳已西沉,余晖残霞,一抹一抹地,凄凄而辉煌地挂在天末,晚风徐来,红霞映得三人脸上好不落拓。
我是谁无话好说,看了看这条比较幽静的天街,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那天有个人在这儿说,长安城是他的。”我是谁挥了挥拳头又道:“我告诉他,长安城不是他的。”
长安城已渐渐沉寂,夜将临,这古老而辉煌的一座城,也渐渐走向遗忘,走入安睡了。
沈太公四顾而道:“长安城不是属于他的,长安城是属于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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