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宜中苦笑一下,道:“脚上中了一枚毒针。”
金玉仙吃了一惊,道:“毒针?”
王宜中道:“我伤处发麻,自然是淬毒之物了。”
金玉仙道:“那针上的剧毒厉害吗?”
王宜中道:“天人帮中用的毒物,自然是极为恶毒了。”
金玉仙道:“那要怎么办啊?”
王宜中道:“你不要急,这针上之毒还要不了我的命。”
金玉仙道:“想不到啊,人心这么可怕,当我奶奶之面,对我百依百顺,想不到今夜中竟然对我如此无礼。”
王中宜道:“今夜里不该带你来的,我本来可以杀死他,但我怕这里仍有理伏,所以没有追杀他。”
金玉仙道:“官人说的是,你应该带几个剑士同来。”
伏下身子,接道:“官人,脱下靴袜来,让我瞧瞧你左脚的伤势。”
她跪下双膝,一付深情款款的样子十分叫人感动。王宜中本待拒绝,但又不忍。
金玉仙抱起了王宜中的左脚,正待脱下他的靴子,忽听砰的一声,传入耳际。
原来,另一个木偶脱离了那木偶主人的控制,无法转弯,撞在那并生的柏树之上。木偶内腑中机关发出的无数银针,全都中在了树身之上。
金玉仙仍然紧紧抱着王宜中一只左脚,用力拉下了王宜中足上的靴子。
这当儿忽闻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王宜中,你中了本门的五绝奇毒,十二个时辰之内,毒发而死,除了本门之外,遍天下再无人有此解药。”
声音娇甜,分明是女子的口音。
王宜中顾不得再穿靴子,一转身回头望去。只见西门瑶手执长剑,站在那小庙前灯光之下。
王宜中道:“西门瑶姑娘。”
西门瑶缓缓地向前行了两步,目光一掠金玉仙,道:“这位是”
金玉仙已然站起了身子,微微欠身一礼,道:“贱妾金玉仙。”
西门瑶道:“你是王宜中的夫人?”
金玉仙道:“正是王门主的寒妻,姑娘见笑了。”
西门瑶冷冷说道:“有一件事,小妹想奉告王夫人。”
金玉仙道:“我洗耳恭听。”
西门瑶道:“敝帮主有令,王宜中要杀,王夫人也要杀,很不幸的事,你叫我遇上了。”
王宜中冷冷说道:“西门姑娘,说话不觉着太过分吗?”
西门瑶道:“王门主,你可知道,这地方埋伏有多少人手?”
王宜中道:“不论多少人,在下相信你们都无法取我之命。”
西门瑶道:“王门主如若未中毒针,这话咱们相信,可惜你中了毒,情势就大不相同了。”
王宜中道:“就算比这再厉害的毒,也无法困得住我。”
西门瑶冷冷说道:“不论你武功如何高强,但你杀一个人。总要耗去一些真力,那奇毒就随着你的血液的流动,逐渐向心脏中行去,极快就会失去功力。”
王宜中道:“果真如此,在下为西门姑娘可惜。”
西门瑶道:“为什么?”
王宜中道:“后面如何变化,你西门姑娘就看不到了,在下会先杀死你。”
西门瑶道:“抱歉的是,我奉有不能死去之命,只好有负雅意。”
王宜中道:“在我们目前的距离之下,你走不开的。”
西门瑶运剑突然绕头打了一转,暗影中鱼贯行出了十余个黑纱蒙面的人。这些人穿着一色的衣服,但手中却拿着不同的兵刃。有长剑、大刀,竟也有佛门中用的方便铲和禅杖。十余个黑衣人一字排开,站在西门瑶的身前。
西门瑶冷冷说道:“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有些还是一派掌门身份。”
王宜中吃了一惊,接道:“这些人是”
西门瑶接道:“这些人,都是来为你王门主试剑用的。”
王宜中道:“好恶毒的手段。”
西门瑶道:“你应该自豪,这些人集在一起,武林中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和他们抗衡,但你王门主能够,不过”
王宜中道:“不过什么?”
西门瑶道:“不过,你如杀死了这些人,只怕你也将到了毒发的时刻。”
王宜中道:“你们算的这样准吗?”
西门瑶道:“你该知道,敝帮主不是常人,一向是算无遗策。”
王宜中抬起头来,目光如电,缓缓由群豪脸上扫掠过去,冷冷说道:“诸位虽然用黑纱蒙面,但在下知道诸位都是武林中有声望、有地他的高人,在下也知道,诸位到此的原因,都是身不由已,但希望诸位的神智都还能保持着清醒。”
几个黑纱蒙面的人,一徘横立,冷肃的站着,但却无一人回答。
王宜中一皱眉头,道:“也许诸位的家人、妻儿,控制在别人的手中,也许是诸位的师长亲友、门人为人控制,诸位心怀大仁。但行动却是助纣为虐。其实,诸位应该明白,你们就算杀了我王某人,但也未必能解救了你们的亲友、师长和门人故友。”
十几个黑衣人的蒙面黑纱,无风自动,显然内心中,都激动得不能自制。王宜中目睹其情,心中暗喜,忖道:他们既有反应,显然,内心之中都还很清楚。
当下重重咳了一声,接道:“诸位杀了我王宜中,加害诸位的天人帮,也不会替诸位解去禁制。一个手段惨酷不讲信义的人,他永远不讲信义,你们对付我之后,还得去对付我金剑门。消灭了金剑门,诸位一样不会得到安静,还得去对付很多很多别的人,像少林武当,直到整个的武林,完全被天人帮征服之后,最后,诸位还落得一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命运。
十几个黑衣人中,突然发出了几声长长的叹息。
西门瑶并未喝止王宜中,似乎是很欣赏他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王宜中听得了反应,信心大增。暗道:“我如再多费一些口舌,也许会说服他们了。”
这时,站在王宜中身后的金玉仙,突然向前两步,低身说道:“官人,这些人,为什么要用黑纱蒙面?”
王宜中道:“他们都是武林中很有地位地人,不愿意让人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金玉仙啊了一声,道:“他们的武功很强吗?”
王宜中道:“我虽然无法见到他们的真正面目,但我相信,他们是武林中第一流身手的人物。”
金玉仙道:“你相信那位西门姑娘的话?”
王宜中道:“我相信天人帮主,决不会找一群武功不好的人来对付我。”
金玉仙低声道:“如是他们的武功,都很高强,你一个人,如何对付他们,咱们先走,设法召来门中剑士,再来对付他们。”
王宜中摇头道:“我是一门之主,如何能临阵逃走?”
金玉仙道:“他们”
王宜中微微一笑,接道:“他们都是极具才慧的人物,能够辨识厉害,我希望说动他们,摆脱天人帮的控制。”
金玉仙道:“如是无法说服他们呢?”
王宜中道:“说不服他们,自然要动手了。”
金玉仙接道:“贱妾担心的就在此了,如何能胜过这多高手?”
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大,站在旁侧的西门瑶也听的十分清楚。
西门瑶冷笑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帮他的忙?”
金玉仙道:“他是我丈夫,我自然应该帮他,可惜我不会武功。”
西门瑶道:“夫妻应该是生同罗帐死同穴。”
金仙道:“西门姑娘说的不错。虽然我们没有生同罗帐,但却要死同一穴。你们如真的杀死我的丈夫,我一个人岂能独生。”
西门瑶忽然间,淡淡一笑,道:“你如真想死,我就先成全你。”长剑一探,突然刺了过来。
金玉仙眼看寒芒刺来,啊哟一声,向后倒去。
王宜中金剑一挥,当的一声,震开了西门瑶的长剑,怒道:“西门瑶,你口是心非!”
西门瑶长剑一紧,唰唰唰连劈三剑,大声说道:“你是金剑门主,怎能血口喷人?”
王宜中封开三剑,还了一招。
西门瑶纵身避开,道:“你先对付了这十二高手,咱们再打不迟。”
王宜中剑一摆,道:“诸位,是否三思在下之言?”
十二个黑衣人,没有一个答话,也没有一个人出手。
躲在王宜中身后的金玉仙沉声道:“官人,无毒不丈夫,趁他们还在犹豫,先杀他们几个,也可减少一些力量。”
王宜中微微一怔,回顾了夫人一眼,道:“玉仙,你不懂江湖中事,最好别多插口。”
金玉仙啊了一声,向后退去。
王宜中目光转到西门瑶的身上,道:“姑娘,在下话已经说完了,听不听是他们的事了,你要他们出手吧!”
西门瑶道:“你太倔强了。”
长剑一挥,指向了王宜中。
这本是指挥十二个黑衣人的暗号,但十二个黑衣人却是肃立未动。
西门瑶皱皱眉头,失声叫道:“奇怪啊!”王宜中冷冷说道:“没有什么奇怪,他们如若还神志清明,自然会分辨是非,这事很简单,任何人听到,都会明白。”
西门瑶神色平静,笑一笑,道:“他们神志如是很清醒,他们就应该听从令谕,他们敢不认命,那是从未有过的事。”
王宜中道:“贵帮主应该明白,这件事早晚都会发生。”
十二个黑衣蒙面人中的两个,突然回过身子,一左一右的向西门瑶逼了过去。
西门瑶长剑一挥,划出了一道森寒的冷芒,道:“站住!两位应明白,只要我法器一响,诸位立刻就毒发而死。”
两个向前逼近的黑衣人,一个手执戒刀,一个手执禅杖,两个分明都是出家的和尚。
西门瑶的喝叫声,发生了很大的效用,两个黑衣人立刻停了下来,就这一阵王夫,十二个黑衣人散布开去,把西门瑶围在中间。
西门瑶心中明白,这十二位武林高手,任何一个,都极难对付,若十二个人一起出手,除了王宜中还有一点机会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挡受得住,心中大急之下,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银色长管,放入口中。
王宜中瞧得心中大为奇怪,暗道:“一个银色的短管,能有多大威力,如何能骇住这十二个高人。”
但十二个黑衣蒙面人,却对那银哨有着很大畏惧,齐齐向后退去。
西门瑶突然取下口中银管,长叹一声,道:“你们如若真的不畏惧后果,你们可以去了。不过,你们要知道,你们身中之毒,除了我们的帮主之外,很难再找到解毒药物。”
只听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王门主说的不错,咱们就是遵从贵帮主之命,杀死了王门主,击溃了金剑门,贵帮也一样不会放了我们,咱们就算毒发而死,留下金剑门也好替武林保存一份正义。”
西门瑶黯然叹息一声,道:“你们去吧!我惭愧没有能力帮助你们。”
只听那手执戒刀的黑衣人,一声阿弥陀佛的高昂梵唱,响彻云宵。这一声梵唱,有如暮鼓晨钟,使得全场中人都为之心神一震,神志也为之一清。
紧接着传出苍劲的声音,道:“老衲喜睹武林中又一代奇才人物,也使老衲放心了不少。希望你能早诛天人帮,为武林中解除危机。但王门主身受暗器所伤,天人帮中暗器,想来必是淬毒之物,这里有解毒丹药一粒,奉赠门主服用。”
右手一抬,一粒黄豆大小的丹丸,直飞过来。
王宜中伸手接过丹丸,道:“多谢老前辈。”
那手执戒刀的黑衣人突然弃去手中戒刀,道:“王门主多保重,老衲去了。”
王宜中道:“老前辈留步。”
黑衣人转过身子道:“王门主还有什么指教?”
王宜中道:“老前辈可否取下面纱,让晚辈一睹庐山真面目。”
黑衣人叹息一声,道:“王门主,不用了。但老朽可以奉告一句,今宵来此的一十二人,都是武林中很有身份的人,他们不愿以真正面目和你相见,希望王门主替他们留下一点颜面。”
王宜中啊了一声,道:“老前辈不要误会,晚辈并无此意。”
黑衣人道:“那么我等去了。”当先举步向前行去。
余下的黑衣人紧追那人身后,大步而去,片刻之后,走的踪影不见。
王宜中目睹十二个黑衣人消失之后,目光转注到西门瑶的身上,道:“你又为什么放了他们?”
西门瑶叹息一声,道:“我说不出理由,我只是觉得应该放他们走。虽然,我明明知道,放他们离去,他们也无法逃过毒发而死的命运,但我觉着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王宜中道:“什么机会?”
西门瑶道:“让他们碰碰运气看。”
王宜中道:“碰运气?”
西门瑶道:“他们如若没有什么意外的遭遇,大约还可以活上十天,希望他们在十天之内,找到解毒的药物。”
王宜中道:“有机会吗?”
西门瑶道:“如若有,那该是千古奇遇。”
王宜中啊了一声,道:“西门姑娘,你如真有弃暗投明之心心,就请告诉在下一件事。”
西门瑶道:“什么事?”
王宜中道:“告诉我,贵门主现在何处。”
金玉仙突然开口说道:“姑娘别告诉他。”
西门瑶冷笑一声,道:“为什么?”
金玉仙道:“他的伤势还没有好。”
西门瑶道:“姑娘可是怕他听得消息之后,去找敝帮主拼命。”
金玉仙黯然说道:“不错。他生性倔强,虽然伤势未好,但他知晓了贵帮主居住之地定然会不顾生死赶往贵帮主停身之处,夺取解药。”
西门瑶冷笑一声,接道:“你是替你的夫君担忧呢,还是替咱们的帮主担忧?”
金玉仙微微一怔,抬头望了西门瑶一眼,道:“贱妾为夫君担心,他毒伤未愈,纵然有绝世武功,也难是贵帮主的敌手。”
西门瑶道:“夫人会疗毒吗?”
金玉仙道:“贱妾不会武功,怎会疗毒。”
西门瑶道:“那你要他在此,岂不是要他等着毒发死亡。”
金玉仙道:“贱妾虽然不会疗毒,但我知金剑门中必有疗毒之药,只要他能回金剑门,就可以疗治毒伤了。”
西门瑶道:“夫人你太小看咱们的帮主了。”这一次说的声音甚大,而且含意明显,金玉仙势已无法装作不懂,神情一愕,道:“姑娘说的什么?”
西门瑶道:“我说的很明白,夫人还未听清楚吗?”
金玉仙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道:“姑娘,你是说我也是天人帮中人?”
西门瑶道:“咱们天人帮中人一向善于伪装,这一次不知怎的做了这等大露破绽的事,整个的金剑门中,只怕都是你天人帮派去的人了。”
金玉仙轻轻叹息一声,脸上是一片茫然的神色,回顾了王宜中一眼,道:“官人,勿怪你对我动疑了,连这位西门姑娘,也怀疑我是天人帮中的人。”
王宜中心中始终对金玉仙存着一份怀疑,一直冷眼旁观,未多一言。直待金玉仙开口相问,才缓缓说道:“在下已知夫人不可能是天人帮中人,但却无法对人解说,这一点,还望夫人原谅。”两行泪珠儿,顺着金玉仙双腮流下,但她迅快的取出一方绢帕掩在脸上。那神情凄楚中,带着无限的委屈,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做。
王宜中心中又泛出一份愧疚之感,道:“夫人真金不怕火,金剑门天人帮已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不要多久的时间,就可以水落石出。那时,夫人所受的委屈,就可以得到了补偿,目下多忍一份误会,届时,就可以多受到一份敬重。”
金玉仙缓缓放下了掩面手帕,黯然叹息一声道:“官人,我可以忍受关在地牢中的百般痛苦,也可以忍受闺房冷凄、寂寞,但我不能再忍受这些冷嘲热讽。我以死明心,为什么你又放我出来,我一个弱女子能承受多少痛苦?”
王宜中大感愧疚,赔笑道:“夫人你已经忍受了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忍受一些呢?”
金玉仙突然间变得倔强起来,摇摇头道:“我不愿再忍受了,我要走。”
王宜中吃了一惊,接道:“你到哪里去?”
金玉仙道:“回到我奶奶的身边,我不能再忍受了。”
王宜中道:“金剑门中人,已对你渐生谅解,你如一走,岂不是前功尽弃。”
金玉仙道:“你消灭了天人帮,我再回来,那时妻以夫贵,我固然可以堂堂正正的做金剑门主的夫人,你也可以扬眉挺胸受人敬重。我不能再留这里,害你也抬不起头。”
王宜中道:“夫人,西门瑶并不是金剑门中人。”
金玉仙道:“正因为她不是金剑门中人,我才感觉事情严重,因为,怀疑我的,并不只金剑门中的人。”
西门瑶听两人对答之言,心中也不禁有些怀疑起来,暗道:“难道这只是碰巧的事,这女人真的和天人帮无关?”
继而心念一转,暗道:天下那有这等巧事,再说,木偶主人已明是天人帮中的人了,她怎会和天人帮全无关系。当下冷冷说道:“夫人,你回去禀报帮主一声,就说我西门瑶过不惯这等诡秘恐怖的生活,我要弃暗投明,降服金剑门。”
金玉仙黯然一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姑娘具有大智慧,能够迷途知返,贱妾为姑娘庆幸。”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行去。
王宜中飞身一跃,拦住了金玉仙的去路,道:“夫人,夜色幽暗,道途荒凉,你一个人不会武功,如何能够行动。”
金玉仙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不劳官人费心。”
王宜中道:“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人冒险。”
金玉仙冷肃地说道:“我虽然未学过武功,但我出生江湖世家,一些防身暗器,倒是有的。你不要拦我。王宜中微微一笑,道:“原来夫人身怀奇技,深藏不露,我倒要见识一下。”
金玉仙一探手,取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对准咽喉之上,道:“拦阻我,我就死给你看。”
王宜中呆了一呆,想不到她防身之法,竟是自求一死,倒不敢强行拦阻。
金玉仙神色冷峻地道:“你们不许再向前一步,动一动,我就刺穿了自己的咽喉一死。”
王宜中急急说道:“玉仙,有话好商量,不可轻易寻短见。”
金玉仙道:“我想过很多了,别劝我,我该先回去,但我会很耐心的等你。”
王宜中道:“就决定要走,我也该派些人送你回去。”
金玉仙道:“我知道如何自保,你消灭了天人帮,如若我还活在世上,你就去接我来,如是我死了,你不妨再娶一房,只要你记着咱们成亲的那一天,替我烧些纸钱,贱妾就感恩泉下了。”
这等缠绵悲凄之言,她谈来竟然是从容镇静,全无半点伤感的味道。
王宜中却有些黯然神伤,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极力的忍受着,长长叹息一声,道:“夫人,我真的是有些对不起你。”
金玉仙道:“来日方长,我如不死,你以后还有不少补偿的机会,我去了。”
目光一掠西门瑶,道:“这位西门姑娘,才貌双全,更难得的是一身武功,既有弃暗投明之心,也许我以后永远没有机会对你说这些话了。”语声一顿,接道:“如是你能收了西门!”
娘,就把她收了。我如死了,就把她扶正,我如是不死,你就多收一房妻妾。”缓缓转身大步而去。
王宜中看她手中的匕首,一直指在咽喉之上,也不敢拦阻于她。只见一个孤独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金玉仙去后良久,西门瑶才长长吁一口气,道:“王门主,你信不信她的话?”
王宜中微微一怔,道:“你呢?”
西门瑶道:“如若我没有这几年的诡异经历,我一定会为她刚才一番话,感动的放声大哭。”
王宜中道:“她来的时机太过巧合,不论什么恳切动人的话,都很难解说清楚。但我实在又无从她的言行中,瞧出任何破绽,你也是天人帮中很重要的人,应该比我清楚,她是不是天人帮中人?”
西门瑶道:“要是能够一眼瞧出她是不是天人帮中人,天人帮也不足称为神秘组织了。”
王宜中道:“可惜那木偶主人逃走了,要不然定可从他口问出内情。”
西门瑶摇头道:“你问不出来,天人帮主永远不会给属下泄漏秘密的机会,我这次来对付你”突闻一声悲啸,划破了夜空,传入耳际。
王宜中微微一怔,道:“那是什么声音?”
西门瑶道:“人!一个将要死亡的人,临终前发出的悲啸。包含了无限的悲苦,无限的怨恨,也是心中充塞的一股悲愤不平之气。”
王宜中道:“姑娘似是对他的啸声很熟?”
西门瑶道:“我是很熟悉,因为,我听过这样的啸声,他们和常人有些不同。”
王宜中接道:“哪里不同了?”
西门瑶道:“他们有一身深厚的功力,却无能对面临的死亡反抗,那是一股不平之气,化作一声悲啸。”
王宜中道:“唉!这又是贵帮的杰作了。”
西门瑶道:“不错,除了天人帮,没有人能够让一个功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死的如此窝囊,也许是他们直到死亡临头时,才知道自己过去错了,清醒了,惜爱性命,瞻前顾后,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王宜中道:“姑娘倒是想的很清楚。”
西门瑶道:“如是想不清楚,我也不会和你谈这些话,也不会放了那十二位武林高人。”
王宜中掂掂手中的解药,道:“姑娘,这解药可不可以服用?”
西门瑶道:“应该是可以,给你解药的人,是少林寺中的高僧,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寺中是何身份,但却不会低。他们甘愿自己等待毒发而死,不肯对你下手,那是说他们把希望都寄于你的身上了。”
王宜中道:“我心中有一点不解之处,他如诚心送我解药,这解药定然十分名贵,为什么他自己不肯服用,却曾愿接受贵门主驱使。”
西门瑶道:“他们中的毒和你不同,你是淬毒暗器所伤,他们却是被服用一种毒物所伤。而且,他们甘愿受命,并非只是为了本身的生死,原因是身后还有着极为严重的威胁。”
王宜中一张口,服下解药,道:“这是一粒毒药,也未必会毒得死我。”
西门瑶微微一呆,道:“你已练成了百毒不侵的身体?”
王宜中道:“那倒不是。但我心中记得有一篇逼毒之法,就算是中了毒,我也可以把奇毒集中于一处,不让它发作出来。”
西门瑶道:“那能够支持多少时间?”
王宜中道:“我想一两个月不会有什么问题。”
西门瑶呆了一呆,叹道:“无怪我们帮主,念念不忘取你之命,你确然是他一大劲敌,也是唯一能够对付他的人。”
王宜中道:“可惜的是我一直无法见他之面,不论他武功如何的高强,我都不会怕他,但他隐在暗处,到处放火,实在叫人防不胜防了。”
西门瑶举步行到王宜中的身后,伏身捡起地下那只靴子,道:“穿上吧!身在杀机四伏中,你们还有缠绵的兴致,实在叫人佩服。”
王宜中脸一热,道:“她要看我的伤势,我”
西门瑶接道:“你没法子拒绝是不是?”
王宜中穿了靴子道:“她是个很可怜的女人,我不忍太伤害她。”
又一声断魂惊心的长啸,传了过来,打断西门瑶未完之言。
王宜中黯然说道:“又死了一个,是吗?”
西门瑶点点头,道:“十二个人,看样子,都无法逃走了。”
王宜中道:“他们毒性发作的好快啊!”西门瑶道:“本来,他们还可以活一天,因为他们都服用了足够份量的解药。”
王宜中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发出了厉啸死亡?”
西门瑶道:“我们帮主,算无遗策。他不信任我,一定另外派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使用法器,促他们毒性提早发作而死。”
王宜中道:“像你适才含在口中银哨一样?”
西门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用银哨,也许别人用的另外一种法器,他们中毒的人,怕听那种声音,那声音促使他们失去控制的能力,使毒性立刻发作。”
王宜中道:“用毒用到了这等境界,实是罕闻罕见的事,也足以自豪了。”
转头望去,只见西门瑶仰脸望天,似是在想些什么,而且,想得十分入神。
王宜中一皱眉头,道:“姑娘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西门瑶道:“我在想,敝帮主不可能派人跟踪我啊!”王宜中呆了一呆,道:“那是遇上了贵帮主?”
西门瑶摇摇头,道:“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西门瑶道:“没有用,瞧到了他们死亡前挣扎的痛苦,你会肝胆惧裂,但却又无能帮助他们。”
她神色突然间转变得十分严肃,接道:“王门主,尊夫人走的是不是牵强一些?”
这句话有如醍醐灌顶,顿使王宜中神志一清,道:“不错。照她近日的性格而言,是一位很柔弱的女人,今夜里突然间变得十分坚强起来。”
西门瑶道:“仔细地想一想,尊夫人很可能和我同属一帮。”
王宜中道:“你是说她也是天人帮中人?”
西门瑶道:“是的。不过,咱们没有亲眼看到,也不能肯定是她。”
王宜中道:“多谢姑娘提醒。”
西门瑶道:“如若她真是天人帮中人,身份定然很高。”
王宜中道:“会不会是天人帮主?”
西门瑶呆了一呆,道:“这个,不大可能吧!”
王宜中看出她脸色大变,显然心中有着无比的震骇,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你很怕贵帮主?”
西门瑶嗯了一声,道:“我是怕他。”
王宜中道:“不要怕,你如肯投入金剑门中,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西门瑶突然想了一件事,黯然一笑,道:“没有人知道敝帮主的存身之处,他可能随时出现。”
王宜中接道:“这样的神秘吗?”
西门瑶道:“王门主信不信,我在贵门分舵附近,却见到了敝门主。”
王宜中道:“什么时候?”
西门瑶道:“昨天,我们分手之后,我行在一座树林中,敝帮主忽然现身,他指责我叛离天人帮,要我将功折罪,今晚上带人来取你之命,可是我”
王宜中微微一笑,接道:“你又背叛了天人帮主之命,不但没有杀我,而且还放了十二位高手。”
西门瑶点点头道:“不错。我没有杀了你,已经是抗拒令谕,犯了帮规,再放走十二高手,那是非死不可的大罪。”
王宜中道:“姑娘,你害怕了?”
西门瑶冷冷说道:“我为什么不怕。我人就要死了,难道还要我开心的大笑不成。”
王宜中道:“姑娘怎会就要死了?”
西门瑶道:“因为我违抗了我们帮主的令谕。”
王宜中道:“我和贵帮主处处为敌作对,我怎么还活到现在而没有事情。”
西门瑶道:“你不同。”
王宜中道:“哪里不同了?”
西门瑶道:“你不是天人帮中人。”
王宜中笑一笑,道:“贵帮主杀我之心,重于杀你何止百倍,但他没有办法杀我,只要你和我走在一起,他纵有杀你之心,也是没有下手的机会。”
西门瑶展颜一笑,道:“其实,我如不是身中有毒,我也不太怕他。”
王宜中愕然说道:“怎么,你也中了毒?”
西门瑶道:“是的。天人帮主的属下,大都身中有毒。”
王宜中道:“唉!这么看来,贵帮主是一个人也不相信了。”
西门瑶道:“这大概是吧。所有在天人帮中的人,大概都已中毒。”
王宜中道:“贵帮主为人看来十分孤癖了。”
西门瑶道:“不错。他没有一个朋友,所有的只是属下和敌人。”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其实他连敌人和属下也没有办法分得清楚。”
王宜中道:“此话怎么说?”
西门瑶道:“因为,他对属下的手段,和对敌人并无什么不同。”
王宜中道:“我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人活下去有什么意思,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以和他说话的人。”
西门瑶道:“我也不明白,他如何的生活下去?”
王宜中叹口气,道:“一个做坏事的人,一定有它的怪癖,就算有一天真的统治了整个江湖,他的生活又有什么快乐。”
西门瑶道:“我从前从没有想到过这些事,你这一句,却也提醒了我,一个人如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可信可托的人,活着和死亡,并无区别。”
王宜中突然仰起脸来,望着夜空,长长吁一口气,道:“西门姑娘!”
西门瑶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王宜中道:“贵帮主所以能随心所欲,隐现无常,贵帮中人都在为他掩护。”
西门瑶睁大了一对明亮的眼睛,接道:“我们天人帮中人,也没有几个见过他,如何为他作掩护?”
王宜中道:“表面上似是如此,但事实上,你们先把他给神化,觉着他无所不能,无所不在,表现出得畏惧、服贴,像一道墙,挡住了你们双目,也遮住了你们自己的眼睛。”
西门瑶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似解非解地说道:“你说的话,似乎是很深奥,我有些不大明白。”
王宜中道:“你们在心理上,觉着贵帮主太强大、太可怕了,所以,形诸于外的,是无比的恭顺和敬服。”
西门瑶摇摇头,道:“你这一解说,我就更为糊徐了,我们本来就没有见过他,如何能知道他是什么样子?”
王宜中道:“因为你们太怕他,忽略了身边的细节小事,纵然是怀疑了,也是不敢追,不敢查。如是你们能精细一些,留心到身侧的琐事,也许早就能发觉贵帮主的真正身份。”
西门瑶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你说的也许有些道理。”
王宜中道:“姑娘如若能够仔细的想想,你定然会放过了很多揭穿贵帮主真实身份的机会。”
西门瑶道:“你说的不错,过去我们太怕他了。”
王宜中道:“对!天人帮主也是一个人,他不敢和我面对面的动手相搏,那证明他没有致胜的把握,但姑娘”
西门瑶道:“我也打不过你啊!”王宜中道:“但姑娘如若和我动手,至少可以打个百来回,不!咱们各出全力相搏,你也可以和我打上几十个照面,但如你能和你义父在一起,你们两个人联手拒敌,世上能够胜你们的人,那就绝无仅有了。”
西门瑶道:“连你也不能吗?”
王宜中道:“我不能。至少要有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我想天人帮主也不能,因为,他的武功未必能强得过我。”
西门瑶道:“唉!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过去,我们似乎是全未想到。”
王宜中道:“现在,你用心想,还不迟。”
西门瑶道:“我身上中了毒,你知道吗?我只要一生叛离他之心,他随时可以置我死地。”
王宜中道:“现在,你叛离了他,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西门瑶道:“因为,我身中之毒没有发作。”
王宜个道:“什么样的毒?”
西门瑶道:“只要他发出一种声音,我身中之毒,立刻发作。”
王宜中微微一笑,道:“像那十二位高人一样?”
西门瑶道:“是。不过,声音不同,能促我身上毒发作的,只有天人帮主一人。”
王宜中哈哈一笑,道:“有一个办法,你和我在一起贵帮主就不敢害你了。”
西门瑶道:“你一点也不怕天人帮主吗?”
王宜中道:“不怕。而且我希望早些见到他,作一个了断。唉!贵帮主多活一天,武林中就多一天灾难。”
西门瑶长长吁一口气,道:“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但我义父和姐姐,只怕无法逃过天人帮主的毒手了。”
王宜中叹道:“这是人性的弱点,你自觉着死不足惜,但却怕连累了你的义父和姐姐,令姐和你义父,也有着同样的忧虑,就这样,你们永远被天人帮主控制。”
西门瑶沉吟了一阵,道:“多谢指教。小妹已决心弃邪归正,但我还是要回去一趟,劝说我义父、姐姐一起离开。”
王宜中道:“我和你一起去。”
西门瑶笑一笑,道:“不用了,我好像忽然间有了勇气,你和我同行,敝帮主只怕不会露面了。”
王宜中道:“你要见贵帮主?”
西门瑶道:“是的。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受着他的威胁、恐吓,在惊怖之下生活,几乎不觉着自己存在。我们为帮主而生,也为帮主而死,现在,我忽然很想见见他。”
她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对你的事,我们知道的很多,你练成一元神功,那是天赋、师承和环境的配合,我相信我们帮主未必有这个能耐,他和我们一样,必然面临着一个人体能的极限。”
王宜中道:“姑娘真的想通了。”
西门瑶道:“想通了人的价值,也想通了生死的意义,就算我仍然无法逃过死亡的命运,但我已不再恐惧、怯弱。”
王宜中突然抱拳一揖,肃然说道:“是非需明白,生死安足论,希望咱们能早日相见。”
西门瑶笑一笑,道:“王门主也应回去看看,我们可能用调虎离山之计。”
王宜中道:“在下早已想到了,不过我们也早有准备,金剑门中的剑士,个个都立下重誓,献身于武林正义。贵帮主不是君子人物,我们也不用君子手段对待他,金剑门中剑士联手,我相信可以对付他。”
西门瑶道:“我的大门主,他不会一个人去,去了必然有很多相从高手,你还是快些回去瞧瞧吧,不过”
王宜中道:“不过什么?”
西门瑶道:“沿途上小心一些,我们帮主一向是个很精细的人,所以,你不能有一点大意,稍一不慎,就可能造成莫可弥补的大恨事。”
王宜中道淡淡一笑,道:“多谢姑娘提醒。”
西门瑶道:“不要谢我了,路上珍重,我先去了。”
王宜中道:“姑娘也要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