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当然有些耳闻,只是不知道是谁要下手,据说,已由指挥使衙门,重金聘得了一个武林异人,负责督保这趟子的镖!”
“这个人是谁?”
“你也许没听说过,可是我却知道,这个人的确有些能耐,只怕梁金花在这个人手上,讨不了什么好!”顿了一下,他冷冷地道:“这个人叫念神州,早年出没边荒,人称‘日月手’,手持日月双轮,有鬼神不测之妙,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江芷道:“师父认识这个人么?”
“早年在蛮荒有过数面之交,但是并没有什么来往,此人波诡迷离,入中原后藏尽锋芒,是以中原武林中人,知道的极少!”
说到这里,他一只手摸向下颏,沉吟着道:“据我所知这‘日月手’念神州,是一个行为怪癖之人,不易为人所用,这一次何以会为官方说动,而为公门效力,实在是一件让我想不通的事!”
“那么,梁金花方面,可曾知道这件事?”
“大概还不知道!”齐天恨微微一叹道:“只怕为师终究要牵扯其中。为此,我不得不加紧教导于你,好在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里,我正可好好传授你几手剑法,以及我门内功秘诀。”
江芷道:“只怕我天资驽下,辜负师父深恩!”
千里追风侠摇头一笑道:“你不必客气,我对你已经观察得很清楚,你的内功已有七成火候,轻功也已登堂入室,这其间只差有高人指点,一旦点破了这层绝窍,其进步神速,当在思量之中!”
江芷喜形于色,因知千里追风侠所说,绝非戏言,果真如此,则数月后,自己当可与梁金花之流一争高下了!
千里追风侠齐天恨指着桌上的一口长剑,道:“这是我本人的一口师传古剑,剑名‘元霜’,昔日随我在江湖上斩杀过不少极恶之辈,现在我送给你,希望你好好保存”
江芷接过剑来,感愧地道:“谢谢师父鸿恩,弟子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老人家才好!”齐天恨叹息道:“为师一时不察,使你身受不少委屈,说起来,我才感到惭愧,现在既有师徒之份,这些也就不必再说它了,你的脚伤好些了么?”
江芷道:“好多了。”
齐天恨站起身道:“好,你跟我到后院里来。”
江芷猜想着师父大概是要传授自己剑法了,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随在师父身后一直来到了后面院内。
后院里搭有一个天棚,地上平平地铺置着一层沙土,其上却有无数的足印!
齐天恨道:“这是我每日清晨在此练剑的地方,今天第一次传你剑法,却要先查验一下你的实力,你把剑抽出来!”
江芷转身道:“遵命!”
宝剑出鞘,如秋露寒霜,冷森森地袭人眉睫,垂目望时,但只见剑身之上,变幻出一圈圈的旋光,圈圈相连,渐次开展,以至缭人视觉,而不敢逼视,始知这口“元霜”剑,非是一般寻常兵刃,师父竟然赐赠给自己,可知对自己是何等看重的了。
齐天恨道:“此剑为唐初少室朱真人所铸,每年吸取初临之霜,以去其淬,故名元霜,有斩铁截玉之利,是以不可轻易示人,以免遭人凯觎!”
说罢由江芷手中接过了剑鞘,一笑道:“你只当我手中所持为剑,把你拿手的剑术施展出来与我一看!”
江芷心知师父武功出类拔萃,也就不再藏拙。
面色一红,道:“师父指教!”
剑诀一领,掌中元霜剑“唰”地一拧,用“三环套月”的剑法,划出一圈旋光,直向着齐天恨头顶上削来。
齐天恨一笑道:“好招!”
身子向后一仰,一平如水地倒了下来。
江芷足下一探,第二剑再次地划出了一圈寒光,直向齐天恨腰间斩去!
齐天恨倏地向上一挺,掌中剑鞘“叮”的一声点中在江芷吐出的剑身之上!
像是抖动了一大根钢铁般的,只听得空中一阵零碎声响,江芷只觉得掌中剑抖动得很厉害,差一点把持不住,脱手而出。
就在这时,齐天恨一声叱道:“看剑!”
“嗖!”一股疾风,直袭面门。
江芷一领手中剑,侍施展第三式时,只觉得当空人影一闪,不容她回身,后项“提冲”穴上一麻,已为齐天恨手中剑鞘点住!
齐大恨一笑道:“够了!”
剑鞘一松,转身向前!
江芷在他剑鞘松下之时,又重新恢复了知觉!
齐天恨道:“你的功力够,手法亦不谓不快,只是错在下盘不够扎实,你要记住剑不能硬拼,而要以翔实为要,心中要凝神平气,盖气冲则神露,神露则手露,由是乃授敌人以可乘之机!”
江芷十分折服地频频点头。
齐天恨道:“你刚才的破绽就是出在这个‘冲’字上,我只看你的眼神,即可知你下一招出手的部位,这样一来,你想伤我就太难了。”
说完以身示范,比试了几番身手,又道:“剑法一字道破最难得处,在一个‘贴’字,必须身剑相贴,肘剑相贴,剑一在手。时时都要想到这一个贴字!”
二人在院中精研细语,不觉西方日落、直到谭归来催说吃饭时,才暂时作罢。
晚饭后“千里追风侠”齐天恨又亲自传授她内功中最奥秘的“伏气”、“导引”二法。
江芷离开师父,返回自己房内时,已是深夜时分。
在过去,她从来不曾这么精细地研讨过武功,此刻因得高人亲口传授,始知武术之精妙并且深深提起了她向学之心,也更体会出上乘武功之妙谛,由是趣味盎然!
“千里追风侠”齐天恨嘴里的那位武林怪客——“日月手”念神州,是何许人也?
六十左右的年岁,矮矮的个子,一身黄葛布肥大衣衫,满头白发如银,剪得又低又平,约有三四寸长,低低地压下来贴在前额上。
他生就一对招风耳,双颧高耸,一双眸子大小仅如芥子,在眼眶子里显得十分活泼,每一转动,光芒四射。
虽然他身材矮小,却生着一双十分长的胳膊,手掌也大得出奇。
这个人大咧咧地坐在都指挥使的花厅,和他隔座而谈的,正是当今官高一品,位居两湖都指挥使的胡俊德胡大人。
胡大人五十开外的年岁,生得豹头环眼,一副武将气概,在他身后一列四张木凳上,坐着指挥使衙门四位武练都头,依其坐序是——
“花豹子”杜明。
“神枪”杨震堂。
“双手托天”曹大碑。
“梨花枪”武修文。
四个人虽然在都指挥使衙门是负责训练的武练都头身份,可是过去都是江湖武林出身,是以胡俊德大人这次特别把他们挑选出来,要他们身负重任当一趟子差。
在都指挥使胡大人跟前,这四个人显得拘谨得很,不问不答,正襟危坐,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倒是那位身居客卿地位的“日月手”念神州,神情之间一派狂傲,不时地发出怪笑之声,他眼睛里几乎不把胡大人当一回事。
这时就听指挥使胡大人连声笑着,道:“这一趟子公差,念大侠就多费神了。念大侠多年息隐江湖,能够请出你来,我们实在很荣幸!”
“日月手”念神州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胡大人,不必客气,这件事,本来我也不打算管,既然管了,自当尽力而为”
胡大人嘿嘿一笑,道:“来呀!”
一名听差的应声而至,胡大人道:“到张文案那里先支五百两银子来!”
“日月手”念神州一笑道:“胡大人这是干什么?”
胡大人道:“念大侠客居本土,手头上大概不方便,这五百两银子,就权作这趟子差事的定金,事成之后,另外还有重酬!”
念神州哈哈一笑,声震四座。
他摇摇头道:“胡大人不必如此,等事情完了以后,一齐再算也是一样。”
胡大人一怔,道:“莫非念大侠嫌少了么?”
念神州道:“那倒也不是,我是无功不受禄。”
胡大人沉吟着道:“好吧!那么这笔钱,我就先为你存着,等事成之后一起再算吧!”
念神州道:“对了,这样才好。”
胡大人道:“此去洞庭路途遥遥,闻说中途并不十分安全,念大侠关于此点,可有什么万全之策么?”
“日月手”念神州冷冷地一笑,道:“关于这一点,胡大人你大可放心,人多了反而招摇误事,我看除了这四个老弟以外,就不要再多带人了。”
胡大人一笑道:“公家的事还是小心点好,十万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岳阳水师等着这笔钱要制造战船百艘,本座是奉旨行事,万一有了差错,不要说念大侠你担当不了,就是本座也受不了!”
念神州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么胡大人的意思”
这位身任“两湖都指挥使”重职的武官,闻言点点头道:“我的意思另外再加派一艘铁甲船,满载神机营的官兵,随舟护行,当然神机营的官兵,也要听令念大侠负责配合调度,你的意思怎么样?”
念神州淡淡一笑,道:“既然胡大人执意如此,自无不可,其实倒不必要。”
胡大人嘿嘿笑道:“公家的事嘛,还是小心点的好。”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道:“咦,念大侠不是另外还要为我引见一位朋友么?”
念神州说道:“不错,应该快到了!”
话方出口,即见一人入报,道:“禀大人,门外有一道姑求见念先生。”
胡大人道:“有请。”眉头一皱,转问念神州道:“道姑?”
“日月手”念神州一笑道:“不错,是个女的,可是此人武技精湛,足可助我一臂之力!”
说话之间,只见一名听差的打起了门帘,即见一个青绸罩头,长身瘦削,貌似雷公的道姑走进来。
道姑一只手摆着佛尘,进门之后,立掌向着念神州行礼招呼道:“神州兄别来无恙!哪一位是胡大人?请代为介绍,免得贫道失礼。”
念神州指了一下道:“这位就是。”
道姑深深一拜,道:“三法门下道姑雷天骄,参见指挥使大人。”
胡大人笑了笑道:“仙姑不必多礼,请坐!”
雷天骄坐下之后,目注向胡大人身后四位都练,道:“这四位是”
胡大人一一代为介绍,那雷仙姑笑了一声,目注念神州道:“神州兄托我打听之事,已有眉目,这一趟子差事,只怕有些不太平静。”
念神州尚没有说话,胡大人先是一惊道:“怎么!有什么风声?”
雷天骄哈哈笑道:“贫道打听得以梁金花为首的江南十二舵,已经有两个分舵移向荆襄地面,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胡大人一怔道:“梁金花?你说的是最近在襄阳逃走的那个女寇?”
雷天骄道:“正是此人!”
胡大人顿时神色一变,吃惊地道“听说这个女贼本事很大,同党很多。据襄阳总兵报告说,他手下一名把总吃了大亏,带去的火枪队几乎全军覆没,要真是这个女人,念大侠,你们二位可得多费些心了!”
“日月手”念神州嘿嘿一笑道:“胡大人你大可放心,江南十二舵这群小丑,这一次碰在我念神州的手中,叫他们土崩瓦解!”
雷天骄亦在旁道:“那梁金花乃是贫道一个师侄,正可晓以大义,胡大人你不必担心!”
胡俊德大人连连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日月手”念神州道:“这件事,胡大人,我看事不宜迟,就快动身吧!”
胡大人道:“这么吧,就准定八月初一起程,我这里就准备行事公文。”
念神州站起来,道:“好,就八月初一动身!”
这趟子差事,就这么决定了。
八月初三。
当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时间约莫是“酉”时左右,太阳偏西,水面上清风徐来,已有了几分凉意。
江湾里横、竖停着八艘快艇,另有漆成银色的双凤快舟一艘,尤其醒目。
梁金花率同她的得力手下——江南七、九两舵,以及“混江七龙”哥儿七个的杂牌好汉,全都集中了。
大船上多的是赤膊着上身,翻江倒海的杀人好汉,那些个持刀的、拿剑的、挺枪的、抡锤的阳光射过来,反映出的兵刃寒光,令人有点眼花缭乱。
银漆快船上,稳坐中军的梁金花,真有点像当年的梁红玉。
只见她一身白色油绸子水衣靠,小蛮腰扎得紧紧的,除了一口长剑以外,她还备有一双分水蛾眉刺,两肋间挎有两个镖囊,一边是“甩手十三箭”一边是她擅以施展的厉害毒药暗器“黄蜂刺”
看样子这个丫头今天是发下了狠,决心要把这趟子差事拾掇下来。
她坐椅两侧,除了“混江六龙”七个人以外,另外还有六条好汉。
他们的姓名职别是:
巡江第七舵舵主“火刺猬”吴猛,副舵主“海蝎子”焦七、前进手“水流星”李少俊。
巡江第九舵舵主“左手鹰爪”钟汝明、副舵主“帆来客”周大山、前进手“野马”罗江。
这么些个人,众星捧月似地把梁金花拥在中座,大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江水翻起的浪花“哗——哗——”拍打在船板上,气氛严肃而阴沉。
蓦地——
一艘玲珑的黑色小舟,由江面上猛地绕进了江湾,直向着中位的银色快艇边欺进。
立在船头上的人,混江七龙中的老大“翻天掌”申屠雷,不等船靠近,只见他双臂一振,用“海燕穿天”的轻功“飕”的一声,已身立银色快船的船头之上。
向那中座的梁金花抱了一下拳,他大声道:“回令主,对方船快到了!”
“说清楚一点!”
“是!”申屠雷抹了一下额头的汗,道:“一共是两条大船,其中有一艘是铁甲战船,看样子,像是神机营的火炮火枪队!”
一听“神机营”三个字,在座每个人的脸色都禁不住变了一下!
其中最最惊心痛恨的,当然首推梁金花了。
自从上一次救江芷时,她就尝够了火枪队的滋味。
更何况此番再加上火炮队,且又是大举出动,双方大张旗鼓的硬拼之下,自己这方面可就难免要吃大亏。
她幸亏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聆听之下,频频冷笑不已,似乎有些失望,可是并非绝望。
冷笑了一声,她徐徐地道:“来船现在何处?”
申屠雷道:“晌午时分在宜城打的尖,这时候不出二十里,大概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很好!”梁金花说:“那时候正是日落时分,我们以奇兵出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偏头向身侧“巡江第九舵”舵主“左手鹰爪”钟汝明道:“钟舵主,我要你准备的二十四名水先锋可曾备好了?”
“左手鹰爪”钟汝明道:“已经准备好了,卑职吩咐他们,每人准备水钻与分水刀各一把,必要时,先弄翻敌人的船再说!”
梁金花点点头,道:“敌人的铁甲船要特别注意,我们虽没有火枪火炮,却有火药罐子,我要六七名擅于轻功的弟兄做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