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玛丽亚马克西莫芙娜,您是一位年高望重的老人,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见老,那我想问问你,”客人开玩笑说。
“那你就说吧!”看起来老大娘像在开玩笑,不过,她心里确实很高兴。
“玛丽亚马克西莫芙娜,我可是个好心人呢。”
“和你这个好心人聊聊很有趣哩。哎哟,我都要憋死啦,妈呀。谢廖任卡的大衣看样子做好了吧?”
她指着那个外甥说。
那个外甥是个壮健的胖小子,这时正满脸堆笑地把身子挪过来;他上身穿着簇新的灰大衣。新大衣穿在身上使他喜不自禁,大概要一个星期后心里才能平静下来。现在他在不停地看看翻袖口,瞧瞧翻衣领,在镜子里面全身上下看个遍,自觉格外满意。
“喂,走过来,转个身,”理发匠的妻子连珠炮似地说起来“马克西莫芙娜,你瞧瞧,这大衣做得有多漂亮,花了整整六个卢布,算便宜的哩。普多霍雷奇那儿说,现在不止这个数呢。还说这价钱以后是买不到了,而且这衣服经久耐穿。
你瞧这料子吧!喂,转过身来!这衬里有多好,真结实,真结实。喂,你再转个身来看看!钱就是这么花的,马克西莫芙娜,我们的钱全用光啦。”
“哎,妈呀,如今物价这么高,有什么办法呢,你最好别跟我说这些,免得我心里不好过。”马克西莫芙娜动情地说,心情仍然不能平静。
“好了,别再说啦,”男主人说道“该吃点东西了吧,怎么样啊?我看你大概太累了,马克西莫芙娜。”
“哎哟,聪明人,我是累了。今天天气暖和,太阳又好,心里一想,我就来看你们了真想躺下来。啊,我在路上碰到一位可爱的太太,她很年轻,给孩子买皮鞋,她对我说:‘喂,老大娘,你怎么,累了吧?呶,给你五戈比,给自己买个白面包’你知道吗,我接下了那五戈比”
“奶奶,你还是先休息休息一会,你今天怎么这样喘不上气来呢?”男主人忽然特别关切地说。
大家全都望着老大娘,见她霎时脸色大变,双唇发白。她也望着大家,但两眼有点失神。
“呶,我想给孩子们买点蜜糖饼干五个戈比”
她又停了说话,又喘了一口气。大家忽然都沉默起来,这样差不多过了五秒钟。
“怎么啦,奶奶?”男主人对她弯下身子说。
但是老大娘没有回答;又是一阵沉默,又有五秒钟久。老大娘的脸色似乎变得更白,脸庞似乎也显得更加消瘦了。两眼呆呆地不动,嘴角上凝固着一丝丝微笑;她直愣愣地瞅着,似乎没有了视觉。
“快去请牧师来!”那个客人忽然从后面急急地小声说。
“对不是不是来不及了”男主人嘟哝说。
“奶奶呀,奶奶?”理发匠的妻子呼喊着老大娘,顿时惊慌起来;但是奶奶一动也不动,只是脑袋歪斜着,搁在桌子上的那只右手里握着那五戈比,而左手还停放在约六岁的最大的外曾孙米沙的肩膀上。米沙一动不动地站着,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凝望着外曾祖母。
“她走了!”男主人叹息一声,一字一顿地郑重地说,并在自己身上轻轻地画着十字。
“瞧!我看她真的不行了,”客人断断续续无限感慨地说;他万分惊讶地环视所有在场的人。
“哎,天哪!你看现在怎么办呢?马卡雷奇。是不是把她送到那里去?”女主人心急如火、不知所措地唧唧喳喳地说。
“那里是什么地方啊?”男主人不急不慢地说“丧事我们就在这儿办吧,难道你不是她的亲属?应当去报个丧。”
“啊,一百零四岁!”客人没有走,他愈来愈受感动,甚至惭愧得脸红起来。
“是啊,最近几年她连性命都不顾了,”男主人庄重地说。
他感到非常自豪,于是一边寻找帽子,一边取下大衣来。
“可不是,刚才她还喜笑颜开、很开心嘛!你瞧,她手里还拿着那五戈比!还说要买蜜糖饼干,啊呀呀,咱们的老大娘!”
“呶,我们是不是走吧?彼得斯捷潘内奇,”男主人打断客人的话说。于是俩人往外走去。对这位老人的去世,人们自然没有哭泣。一百零四岁了“无疾而终并且无所羞愧”
女主人上邻居家去求助,他们几乎是高兴地听了这消息就马上跑了来,叹息着,喊叫着。不用说,第一件事是把茶炊生好。孩子们惊异地躲到角落里,远远地望着去世的外曾祖母。
不论活多久,米沙都会记得他的外曾祖母,记得她死时把一只手忘在了他的肩上。而待他去世时,世上就不会有人记起和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位老大娘活了一百零四岁。她为什么活着,怎样活着,——也没有人知道了。为什么要记住呢,要知道,反正都是一样的嘛。千百万的人也都是这么离开的:无声无息地活着,无声无息地死去。这些百岁老人也许只有在临终时,仿佛才有点动人而平常的东西,甚至重大而无奇的东西,因为迄今为止,一百岁才给人一点点惊奇的东西。愿上帝保佑善良百姓的生与死吧!
然而,这不过是垂手可得没有一定情节的描述罢了。说实在的,你尽可以从一个月前听到的故事中,说点更引人入胜的东西。怎样着手呢?说的或者恰好不是那件事,或者与那件事本身无关的,或者“不全是你所知道的那件事,”然而,最终依然会留下一些只是最没有情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