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生来要让大家嘲弄和轻视呢?年轻人,狄米特律斯永远不肯温柔地看我一眼,不肯对我说句亲热的话,难道这还不够吗,还不够吗?先生,你还要用这样讥笑的态度来假装向我表示爱情。拉山德,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诚恳有教养的君子呢。”她气冲冲地说了这些话,就赶快走开了。拉山德紧跟在她后头,把他自己的那位还在睡觉的赫米亚忘得干干净净。
赫米亚醒来,发现她一个人在那儿,就又难过又害怕。她在树林子里到处徘徊,不知道拉山德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找他。这当儿,奥布朗看到狄米特律斯睡得正熟;他没找到赫米亚和他的情敌拉山德,同时,这场没有结果的搜寻也把他弄得很累了。奥布朗问了迫克一些话,知道他把爱汁滴错了人的眼睛。现在他找到了本来打算找的那个人,于是他用爱汁在睡着的狄米特律斯的眼皮上碰了一下,狄米特律斯马上就醒了。他头一眼看见的是海丽娜,他就像拉山德先前那样,也对她说起痴情话来。就在这时候拉山德出现了,后面跟着赫米亚(由于迫克无意中的失误,现在该轮到赫米亚来追踪她的情人了)。于是,拉山德和狄米特律斯同时开口向海丽娜表示爱情,因为他们都受着同一种强烈的迷药所支配。
海丽娜大吃一惊,以为狄米特律斯、拉山德和曾经跟她要好过的赫米亚全都串通起来跟她开玩笑呢。
赫米亚跟海丽娜一样吃惊,拉山德和狄米特律斯本来都爱她,她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现在他们却都成了海丽娜的情人。在赫米亚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开玩笑。
这两个姑娘一向是最知己的朋友,现在居然拌起嘴来了。
“残忍的赫米亚,”海丽娜说“是你叫拉山德用虚伪的赞美来招我生气。你的另一个情人狄米特律斯,以前恨不得把我踩在脚底下,难道你没有让他管我叫什么女神、仙女、绝世美人、宝贝、天人吗?他恨我,要不是你唆使他来跟我开玩笑,他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残忍的赫米亚,你居然跟男人联合起来嘲笑你的可怜的朋友啦。我们同学时候结下的友谊你就全都忘记了吗?赫米亚,有多少次咱们俩坐在同一个椅垫上,唱着同一支歌,绣着从一个花样描下来的花;像并蒂的樱桃一样一块儿长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赫米亚,你这样跟男人联合起来嘲弄你可怜的朋友,这不是太不讲交情,太不合乎闺秀的身份了吗?”
“你这些气话真叫我听了莫名其妙,”赫米亚说。“我并没有嘲弄你,我看你倒像是在嘲弄我哩。”“唉,”海丽娜回答说“你们尽管装下去吧,装成一付苦脸,等我一转过身去就对我作嘴脸;然后你们又挤眉弄眼,绷着脸把这个有趣的玩笑开下去。只要你们稍微还有点怜悯之心,稍微懂得点风度或是礼数,你们就不会这么对待我的。”
当海丽娜跟赫米亚拌嘴的时候,狄米特律斯和拉山德离开了她们,为着争海丽娜的爱在树林子里决斗去了。
一发现男人不在,她们也就走开了,重新疲倦地在树林子里四下徘徊着,寻找她们的情人。
仙王跟小迫克一块儿偷听了她们的拌嘴。她们刚一走开,仙王就对迫克说:“这是你疏忽了,迫克,不然就是你故意捣的鬼吧?”“相信我,精灵的王,”迫克回答说“我弄错了。你不是告诉我说,从那个男人穿的雅典样式的衣裳上就认得出他来吗?不过,事情弄成这样,我一点儿也不难过,因为我看他们这场嘴拌得倒很好玩哩。”
“你也听见了,”奥布朗说“狄米特律斯和拉山德已经去找一个合适地方决斗去啦。我吩咐你用浓雾把黑夜笼罩起来,把这些拌起嘴来的情人引到黑暗里,叫他们迷失了路,谁也找不到谁。装出对方的声音,用难听的话激他们,叫他们跟你走,让他们每个人都以为听到的是情敌的声音,你要弄到他们累得再也走不动了。等他们睡着了,你就把另一种花的汁液滴进拉山德的眼睛里去,他醒来的时候就会忘掉他刚才对海丽娜发生的爱,恢复他以前对赫米亚的热恋。这么一来,两个美丽的姑娘就都能快快乐乐地跟她们所爱的男人在一起了,他们大家会把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看做一场恼人的梦。快点办去吧,迫克,我要去看看我的提泰妮娅找到了怎样可爱的情人哩。”
提泰妮娅还在睡觉,奥布朗看到她旁边有一个乡巴佬,这人是在树林子里迷了路的,并且也睡着了。“这家伙,”他说“让他成为我的提泰妮娅真心的爱人吧。”他拿了一个驴头套在乡巴佬的头上,驴头大小正合适,就像原来长在他脖子上似的。奥布朗虽然是轻轻地把驴头放上去的,可还是把他弄醒了。他直起身来,并不知道奥布朗在他身上搞了些什么,就一直走到睡着仙后的花坛上去。
“啊!我看见的是什么天使呀!”提泰妮娅一边睁开眼睛一边说,那朵小紫花的汁液开始起了作用。“你的聪明是跟你的美貌一样超凡吗?”
“啊,太太,”愚蠢的乡巴佬说“要是俺真聪明得能够走出这坐树林子,那俺就已经很知足了。”
“请不要跑出这坐树林子,”着了迷的仙后说。“我是个不平凡的精灵。我爱你。跟我一块儿来吧,我会派仙人来伺候你的。”
于是,她叫了四个仙人来,他们的名字是:豆花、蛛网、飞蛾和芥子。
“你们好好伺候这位可爱的先生,”仙后说“他走路的时候你们就在他周围蹦,他站着看的时候你们就围着他跳舞;请他吃葡萄和杏子,把蜜蜂的蜜囊偷来给他。”她又对乡巴佬说:“来,咱们坐在一块儿。美丽的驴子,让我来摸摸你那可爱的毛茸茸的脸蛋儿吧!温柔的宝贝儿,让我吻吻你那漂亮的大耳朵吧!”
“豆花在哪儿?”长着驴头的乡巴佬说,他并不怎么注意仙后对他说的情话,可是对刚派给他的随从却感到很骄傲。
“这儿哪,老爷,”小豆花说。
“抓抓俺的头,”乡巴佬说。“蛛网在哪儿?”
“这儿哪,老爷,”蛛网说。
“好蛛网先生,”愚蠢的乡巴佬说“把那荆树上红颜色的小蜜蜂给俺杀死;好蛛网先生,把蜜蜂给俺拿来。蛛网先生,做事的时候不要太慌张,留心不要把蜜囊弄破了。你要是打翻了蜜囊,俺可就难过啦。芥子先生在哪儿呢?”
“在这儿,老爷,”芥子说“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乡巴佬说“好芥子先生,你只要帮豆花先生替我抓抓头就行啦。芥子先生,俺可该去理理发啦,俺觉得脸上怪毛髭髭的。”
“温柔的情人呀,”仙后说“你想吃点什么呢?我有个胆子大的仙子,他会找到松鼠的存粮,会给你捡些新鲜的干果。”
“干豌豆俺倒想吃它一两把,”乡巴佬说,他戴上了驴头,就也有了驴的胃口。“可是俺求你不要让你手下的人来惊动俺,俺想睡了。”
“那就睡吧,”仙后说“我要把你搂在我的怀里。啊,我多么爱你!多么疼你啊!”仙王看见乡巴佬在仙后怀里睡起觉来,就走到她跟前,责备她不该把爱情滥用到一头驴子身上。
这一点她没法否认,因为乡巴佬那时候正睡在她怀里,她还在他的驴头上插满了花。
奥布朗捉弄了她一阵以后,又向她要那个偷换来的孩子。她因为自己跟新的意中人在一起,给丈夫撞上了,非常惭愧,也就不敢拒绝了。
奥布朗就这样把要了那么久的小孩子终于弄到手,做他的僮儿。于是,他就可怜起提泰妮娅来,觉得都是由于他自己开的玩笑,才害得她落到这样见不得人的地步。奥布朗往她眼睛里滴了一些另外一种花的汁液。仙后马上神志清醒了,对她自己刚才的钟情感到很惊奇,说她现在看到这个畸形的怪物非常讨厌。
奥布朗也把驴头从乡巴佬脖子上取了下来,给他仍旧安上他那个愚蠢的脑袋,让他继续睡他的觉。
奥布朗和他的提泰妮娅现在言归于好了,他就把那两对爱人的故事和他们半夜拌嘴的经过讲给她听,她答应跟他一起去看看这件奇遇的结果。
仙王和仙后找到了那两个情人和他们的漂亮小姐,他们都睡在草地上,彼此离得不远。迫克为了补救他先前的过失,想尽办法叫他们彼此不知不觉就都给带到同一个地方来,他用仙王给他的解药轻轻地把拉山德眼睛上的迷药给去掉了。
赫米亚第一个醒过来了,看到她失去的拉山德正睡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就望着他,对他刚才那阵莫名其妙的反复无常感到很惊奇。过不久,拉山德睁开眼睛,一看到赫米亚,他那先前被仙人用迷药蒙蔽住的神志又清醒过来了;神志一清醒,他也恢复了对赫米亚的爱。他俩谈起夜里的奇遇,搞不清究竟这些事是真正发生过,还是他俩都做了同样莫名其妙的梦。
这时候海丽娜和狄米特律斯也都醒了,一场大梦已经使海丽娜苦恼忿怒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听到狄米特律斯对她依然表示爱慕,心里非常高兴。她看出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感到真是惊喜交集。
两位在夜里漫游的美丽姑娘现在已不再是情敌了,她们重新成为忠实的朋友。她们彼此宽恕了对方所说的刻薄话,心平气和地一道商量在当前的情势下最好应该怎么办。不久大家都同意,既然狄米特律斯已经不再要求娶赫米亚了,他就应该竭力去说服她父亲取消那已经判了她的那残酷的死刑。为了帮朋友的忙,狄米特律斯正预备回雅典去为这件事情奔走。这时候,他们很惊讶地看到赫米亚的父亲伊吉斯来了,他是到树林子里来追他逃跑的女儿的。
伊吉斯晓得狄米特律斯现在已经不想娶他女儿,他也就不再反对她嫁给拉山德了,答应他们四天以后可以举行婚礼,那恰巧正是本来预备处死赫米亚的日子。现在海丽娜所爱的狄米特律斯对她很忠实了,她也欢欢喜喜地答应在同一天和他结婚。
仙王和仙后在旁边隐着身亲眼看着这场和解,现在见到由于奥布朗的帮助,这两对情人的恋爱都得到了美满的结局,感到非常高兴。于是,这些好心的精灵决定在全仙国举行比赛和欢宴,来庆祝快要举行的婚礼。
现在,要是有人听了这个关于仙人和他们所玩的把戏的故事不高兴起来,认为事情太离奇、叫人难以相信的话,那么大家只要这么想就好了:他们自己是在睡觉做梦哪,这些奇遇都是他们在梦里看到的幻象。我希望读者中间没有一个人会这么不讲理,为一场美妙的、无伤大雅的仲夏夜之梦竟会不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