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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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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永远不会忘记一九九八年一月,那个朔风野大、潮湿的清晨,法兰克降落在斐济群岛的塔弗尼岛上。一夜的雷电交加,一大早马拉福植物园的园主就忙着修理电厂遭受的破坏。整个食物冷冻库皆已遭殃,于是我自愿开车到马提去接几个新来的客人,他们从纳地搭机,预定在今天早上抵达这个“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小岛。安吉拉和乔肯?凯斯对我的提议感激不尽,乔肯还说,在危机之中,你总是可以信赖英国人。

    这个严肃的挪威人一踏进我的陆虎越野车,我便注意到他。大约四十开外的年纪,中等身材,和大多数北欧人一样好看,但他有着褐色的眼睛,头发显得有点垂头丧气。他自称法兰克?安德森,我还记得自己在心里偷笑着,或许他就是那种少见的品种,终其一生感叹着自己的生存缺乏精神与永恒,而被彻骨的悲伤压得透不过气来。这个假设在那天晚上更显得牢不可破,因为我知道他是个进化论生物学家。对那些有忧郁倾向的人来说,进化生物学实在难以令人容采焕发。

    我在克罗伊登家中的书桌上,有张寄自巴塞罗纳的风景明信片,它已经皱成一团,日期是一九九二年五月二十六日。上面的图案是高地未完成的大教堂沙雕——神圣的家庭,明信片背面写道:

    法兰克吾爱:

    我将在周二抵达奥斯陆。但我绝不孤独。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得打起精神来。别打电话给我!我要在话语干扰我们之前,先感觉你的身体。你还记得神奇不老药吗?不久你就可以尝到一点。有时候我觉得好害怕。我们能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妥协于短暂的生命之中呢?

    你的薇拉

    有一天下午,法兰克和我坐在马拉福的酒吧里,各自捧着一杯啤酒,他让我看这张印着那许多尖塔的明信片。当时我正告诉他,几年前我失去了席拉,他静静坐了许久,才打开他的皮夹,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明信片,将它摊开在我们面前的桌上。上面印的问候语是西班牙文,不过这位挪威人为我逐字翻译,仿佛他需要我的帮忙,才能够抓住自己翻译出来的意义。

    “薇拉是什么人?”我问“你太太吗?”

    他点点头。

    “我们在八年代末期,在西班牙认识。几个月之后,我们便一起住在奥斯陆。”

    “但是结果不好?”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十年后她搬回巴塞罗纳。那是去年秋天的事。”

    “薇拉并不是典型的西班牙名字,”我说。“应该像卡达兰之类的。”

    “薇拉是安达路西亚的一个小镇的名字,”他说。“根据她家人的说法,薇拉的母亲在那里怀了她。”

    我俯身瞧着明信片。

    “所以她到巴塞罗纳探望她的家人?”

    他又摇了摇头。

    “她在那里几个星期,是为了博士论文的口试。”

    “真的啊?”

    “写的是离开非洲移民他处的人类。薇拉是个古生物学家。”

    “她带了谁去奥斯陆?”我询问道。

    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杯子。

    “桑妮亚。”这是全部的回答。

    “桑妮亚?”

    “我们的女儿。桑妮亚。”

    “所以你们有个女儿啰?”

    他指着明信片。

    “我就是从这明信片上知道她怀孕了。”

    “是你的孩子?”

    我看见他全身一阵痉挛。

    “是啊,我的孩子。”

    我猜是在某个时候,情况变得很糟。我试着拼凑出原形,但还有几个线索要调查。

    “这个你会尝到一点的‘神奇不老药’又是什么?听起来真是诱人得要命。”

    他迟疑片刻,然后将所有的东西推到一边,带着一抹近乎羞涩的微笑。

    “没什么,这实在太蠢了,”他说。“那只是薇拉自己异想天开的结果。”

    我不相信他。我猜那是法兰克和薇拉异想天开的结果。

    我向酒保要了另一杯啤酒,法兰克却几乎没碰他的啤酒。

    “继续。”我说。

    他又说了下去。

    “我们对生命都有种义无反顾的渴望。或者我应该称之为‘对永恒的渴望’?不知道你懂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当然懂得!我觉得心跳得太厉害,实在需要下点功夫才能使它安静一点。我只是举起一只手掌,他就明白,我并不需要他来解释所谓对永恒的渴望。他留意到我的手势,显然这不是法兰克第一次想要解释这句话的真义。

    “我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有着和她一样坚定的需求。薇拉是个好心肠的人,也很实际。但是也有很多时候,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不然就是活在我应该称之为古生物学的世界里。她比较重视垂直的、过去与未来的世界,而不重视水平的现实世界。”

    “是吗?”

    “她对现实世界的纷纭扰攘比较不感兴趣。或者是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切。事实上她长得很美,真的很美。但我从没见过她带上一本体面耀眼的杂志。”

    他坐在那儿,手指拨弄着啤酒杯。

    “有一回她告诉我,年轻的时候,她曾经做过一个很生动的白日梦,有罐神奇的药水,只要她喝下一半,就可以长生不老。然后她就有无限长远的时间可以找到她想要的男人,让他喝下另一半。因此她得在某一天,找到一个理想的伴侣,不是下个星期,就是一百年或一千年后。”

    我再指指那张明信片。

    “现在她找到那个长生不老药了吗?”

    他露出一个投降似的微笑。

    “一九九二年初夏,她从巴塞罗纳回来。她一本正经地宣布,我们必须吞下几滴她从小就梦想着的那种神奇的药水。现在,我们都有一小部分开始在过它自己的日子。或许在未来的十亿年里,它就会开花结果。”

    “你是说,后代?”

    “是啊,这就是她的想法。事实上,地球上的每一个人类,不都是几百万年前住在非洲的一名女子的后代吗?”

    他抿了一口啤酒,停顿了好一段时间,我试着再把他拉出来。

    “请继续说下去。”我引诱他再说。

    他深深望进我的眼里,有如在衡量我是不是个能够信赖的人。

    “她那一次来到奥斯陆,就告诉我,如果她有了那个神奇不老药,绝对二话不说分我一半。当然,我始终都没喝到什么‘神奇不老药’,不过那个感觉还是很棒。我瞥见她心里有种高贵的情操,作了选择绝不反悔。”

    我点点头。

    “这年头已经很少人会承诺什么永远的忠实。人们相聚都是只能同甘。但毕竟也有苦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干脆切断关系,一走了之。”

    这时他变得热切起来。

    “我相信我可以一字不漏记得她说了些什么。‘对我来说,只有一个地球,一个男人。’她说,‘我的感觉如此强烈,因为我只能活一次。’”

    “真是刻骨铭心的爱情,”我点点头“但是后来怎么了?”

    他简单明了地说完了。喝完啤酒,他告诉我,桑妮亚在四岁半的时候走了,此后他们就无法再住在一起。太多悲伤在同一个屋檐下,他说。然后他就呆坐在那里,凝望着屋外的棕榈树丛。

    这个话题就此终止,只有我还很谨慎地想再为它注入一点生命。

    同时,我们的谈话也多少被打断,有一只蟾蜍跳上我们所在的垫高地板。它咯叻叫了一声,然后蜷伏在桌下,我们的脚边。

    “这是一只甘蔗蟾蜍。”他说。

    “甘蔗蟾蜍?”

    “它的学名叫做bufomarinus。它们在一九三六年由夏威夷引进,好对抗甘蔗的害虫。它们在这里可活得兴高采烈。”

    他指指外头的棕榈树丛,我们看到四只或五只以上的蟾蜍。几分钟之后,我在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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