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顽童一面叫,一面拉了秋岚的左手,拖了就跑,一面叫:“快逃呀!贼婆娘利害,快呀,快。”
秋岚知道不跑不行,但又不愿露出马脚,只好任由小顽童施着走,一面叫:“别拖,别拖,为何要逃!为何”
小顽童居然奔走如飞,手劲奇大,一面叫:“你再不逃,他们会将你丢下大江喂王八,快!快!”
金姑娘来势如电。
长孙昆象豹子般疾跃,一面大吼:“站住!逃得了吗?”
小顽童拖着秋岚,往一座院门一钻,奔入院子向大厅闯。
院子没有人,厅门闭得紧紧得。
“砰澎”小顽童一脚踢开厅门,向后院急窜。
接着,一手抓住秋岚的腰带,窜入内室。
内室中全是女人,一看突然闯入一个大男人,立时鸡猫狗叫呼天叫地,咒骂声狂喊。
小顽童直向里闯,撞翻了四五个妇女,到了后墙,喝声“起!”抓住秋岚的腰带上了墙,飘落在另一家后院,再向前窜。
当他们跳墙的那刹那间,金姑娘已迫近墙下了。
秋岚知道跑不了,不得不出手啦!乘上墙的刹那间,手一伸便硬抓下一把泥砖捏碎,用无人能发觉的手法向后扔去。
身后,金姑娘娇喝声震耳,罡风荡石声尖厉怪啸。金姑娘在用掌力袭击迎面射来的碎砖,被阻了。
等她击飞了碎砖,长孙昆也穿院追到,已不见小顽童和秋风。
“快追!”长孙昆叫。
金姑娘举手轻摇,粉脸上布满了惊讶的神色,说:“不可!穿房越舍,易遭暗算。小小酆都竟有内力惊人的高手。长孙昆,那小顽童是谁?”
长孙昆不知碎砖袭击的事,摇头道:“在下眼生,从未见过这小鬼。小鬼的轻功确是很了得的,抓住一个大汉子也纵跃如飞。”
金姑娘指了指地上的碎砖,说:“岂止轻功高明?抓砖当暗器,内力之深厚,江湖罕见,我几乎着了道儿。”
“有这等事?”长孙昆大惊,但仍然心中存疑。
金姑娘扭头便走,一面说:“小小酆都,藏不了龙,卧不了虎,速派人查明小童的底细,并留意那个叫山风的大个儿。先到炎山对付飞龙秋雷,回来时我等你的消息。走!”
小顽童带着秋岚七转,八折,逃到一条小巷中。黄昏已临,小巷中家家闭户,小小山城没有夜市,天黑便关门睡大觉,外出的人少之又少。
据说,酆都城不但夜间是鬼的世界,连大白天也有外路的鬼魂游来游去,店铺的柜旁都搁了一个水盆,客人的金银制钱,必须放在水盆中泡上一泡,沉底是真品,浮面的定是冥镪。凡是付账的人,必须来这么一手,以分辨是人是鬼。
小巷阴惨惨地,两旁家屋的院子里种有果树修竹,江风刮来,竹子吱嘎嘎直响,刺耳难听,令人闻之毛骨悚然,鬼气冲天。
小顽童放了秋岚,一声怪叫,青竹棍突然向秋岚身上招呼“劈劈拍拍”连抽四棍。
“哎哎唷!小朋友,你你”秋岚惊叫,连退五六步,不住的叫痛。
小顽童停了手,讶然叫:“咦!怎么回事?你这位大叔,不象是有本事的嘛!”
秋岚不断揉动着两腿被打的地方,愁眉苦脸地说:“小朋友,你怎么胡乱打人?真要命!”
“大叔,我真想再打你几棍试试呢!”小顽童笑嘻嘻地说。
“你还想打?我的天!你小小年纪太不讲理了。”
小童牵住秋岚的手,笑道:“大叔,对不起,人家心里怀疑嘛?当然要试试了。”
秋岚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说:“你心里面有怀疑,使用棍子拼命揍人试试?你这种试法,真不敢领教。小朋友,你怀疑什么?”
“嘻瞎!我怀疑你是装疯卖傻的高手嘛!你个儿高大,怕不有一条笨牛那么重?可是,我抓住你的腰带窜走跳跃,一点也不坠手。逃走时我还没有留意,这时才想起不对劲,假使真要带了象你这么沉重的一个人,跳上丈多高的院墙,怕不容易哪!来,再让我试试看。”
他伸手去抓秋岚的腰带,秋岚反抓他的手,告饶道:“小朋友,免试也罢,我伯你,跳墙窜屋,我几乎被你吓破了胆,试不得。”
小顽童顿足撅嘴,叫道:“不嘛!试试看,我不会让你摔倒的。”
“不能再试了,小朋友,酆都冤死鬼多的是,要是放上一个找替死鬼的枉死鬼,暗中捣鬼来上一手,岂不糟透?”
小顽童一怔,竟依在秋岚身侧,小偷似的向四周偷瞄,显然提起鬼他有点害伯,低声说:“大叔,我们快走,这地方果然鬼气冲天哩!”
秋岚拉起他的小手,一面走一面说:“别怕,行事光明正大的人,冤鬼不会找上头来的。”
“大叔,世间真有鬼么?我怎么从没见过呢?我我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的,却
却又害怕。”
“不要伯;心正则百邪回避,人比鬼可伯的多,只有伤天害理的人才怕鬼。”
“大叔,世间为非作歹的人好多好多,他们为什么也不怕鬼?”
“小朋友,他们怕的,口中说不怕鬼,其实怕鬼怕得要命;就因为怕鬼神报应,所以横了心的,反正作歹一次也是罪孽,一百次也是罪孽,以致便用造孽来替自己壮胆了。”
说着说着出了大街上,秋岚放了小玩童,问:“小朋友,再会了,你”小顽童歪着脑袋抢着说:“大叔,你一定不是酆都人。”
“不错,我是从嘉定下湖广的小行商。”
“那么,你还不早些离开酆都?”
“为什么?”
“刚才追我们的人,男的是本地的大贼,女的是会用什么蛊来害人的凶魔,叫做毒蛊金四娘的。他们一定派人去江边搜船,不许你逃走,抓来杀哩!”
“那么,你呢?”秋岚问。
“我。我不怕。这样吧,趁他们还未派人封码头之前,你到我船上避避风头好不好?”
“哦!那不好,如果搜到你的船上,我两人岂不都跑不了?你又打不过金四娘和大贼。”
“他们不敢到我那船上去搜的。”小顽童傲然地说。
“为什么?”秋岚有点意外地问。
“我乘的船他们不敢搜就是了,用不着多问好不好?”
“如果他们真要封江,我就逃到你们船上躲。”
“现在就去嘛!”
“不!我有点事要办。”
“也好,我也有点事要办。我的船在南码头靠东一面,船舱插了一面绿色的三角旗,上面绣了一个鹅黄色的乔字,你可以到那里找我。”
“好,我记住了。”
“你一定来啊,我叫小诚,你在码头上一叫,我就上来接你。”
“小诚,唔!你一定姓乔,是不?”
“是的,一言为定,我们击掌。”小家伙顶认真地挟住竹棍,举掌以待。
秋岚想早些脱身,只好说:“好,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定约,小家伙走了两步,突又扭头问:“大叔,你是不是真姓山?”
秋岚没回头,信口说:“怎么叫都成,你叫我大叔好了。”
平都山离城只有三里,山麓下有一座孟婆亭,亭前是小道分岔处。右上平都山仙都观,左走炎山,这条路晚间鬼打死人,如果有人,决不是普通的村夫俗子。
城门在日落西山便已关门,秋岚只好找一处偏僻处越墙而出,急奔孟婆亭。
他料定长孙昆不会比他早,那家伙必定还在召集党羽搜寻铁臂猿和他及小贼的下落。铁臂猿重伤了一个大汉,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岂能容人行凶?怎好向江湖交待?长孙昆决不会甘心的。
孟婆亭,是一座坐落在山坡下的极平常的亭子,便于上下山的人歇脚,四柱、八角,中设茶桶,四周茂林修竹围绕,阴森森地,除了虫声,鬼影俱无。
他往一丛修竹中一钻,爬伏在竹下凝神相候。他所爬伏处地势甚佳,可以监视着三岔路的任何一端。
片刻,登山小径上出现了人影,共有三个人,冉冉下降,以相当快的脚程向孟婆亭这一方向奔来。
近了,是两个老道,一个中年大汉。两老道一穿红道袍,是个道官。另一个穿青袍。都背了剑。大汉一脸横肉,背上有单刀。
秋岚目力超人,他认识这个青袍老道,正是善用销魂香的九华羽士。
三人在孟婆亭止步,大汉行礼道:“两位仙长先走一步,晚辈还得在这儿等人。”
九华羽士点点头,问:“炎山山寨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一切停当。”
“何时动手?”
“二更正,筵前动手。”大汉答。
红袍道官冷哼一声,说:“贵当家如此劳师动众,是否太小题大作了?”
大汉未答,九华羽士接口道:“玉虚道友,请勿存轻敌之念。那小狗的功力日益精进,确是劲敌,陶当家的是无法制那小狗的死命的。”
“我不信飞龙秋雷有三头六臂。”玉虚道友不以为然地答。
“不管怎样,咱们先到炎山寨再说,还有一个更次,得赶快些才是。”九华羽士催玉虚道友上路。”好,届时你们先别急着动手,让我玉虚子单人独剑会他一会。”
两老道向北面小径走了,大汉仍在亭中等。
秋岚心中一动,忖道:“人愈来愈多,弟弟处境恶劣,我何不先打发一些人走路,岂不甚好呢?”
他等两老道去远,展开如同鬼魅幻影般的轻功身法,绕到亭庸,手中抓了一把竹叶,躲在亭后的矮树林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吱利利”
叫声刚离口,手中的竹叶已经飞出,相隔三丈余,竹叶去势如电,射入亭中力道倏尽,飘然而降。
大汉听到叫声,吃了一惊,倏然转身。
不转倒好,转过后竹叶恰好从他的头上飘落,抖动着贴面而下。
大汉大骇,右手急拨,急退两步。
原来是两三张竹叶,大汉心中一定,但仍有余悸,死死地盯视着矮竹林。
“吱!格格格格”怪响又起,是两竹相擦所发的怪声。
大汉几乎惊得一蹦而起,急贴在亭柱上,干咳两声壮胆,并拔出单刀。
“吱溜溜”鬼声又起,从左面的竹林发出来的。
大汉骇然转身,接着,竹叶又在他眼前飘然而降。
“咕碌碌”两块小石落在亭顶,在瓦里向下滚。
大汉跃出茶亭,一声怪叫,跃登亭顶。
夜风呼呼,亭顶鬼影俱无。
接着,右面竹林冉冉出现一个怪影,天!是一根小竹枝“刷”一声横越路面,移至对面的竹林中,整个竹林似乎都在摇动。
大汉感到毛发直竖,爬伏在亭顶上。
葛地,他感到毛发直竖,脚后有东西在爬动,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一根竹枝刚向下滑落。
“我的天!”他毛骨悚然地尖叫,滚落瓦面心惊胆跳。
地下没有竹枝儿的影子,刚才落下的竹枝怎么不见了?他正用目光在地面上找,突觉脑后有东西爬动,冷冷地。
“啊”他骇然叫,倏然转身。
身后一无所有,怎么?脑后的东西还在?他吓破胆了,不敢再转头看,撤腿便跑,向酆都城方向狂奔。
“吱溜溜”鬼啸声在身后尖厉地叫。
同时,他感到脑后有破空的怪声。
跑得快,冷冰冰的怪东西在他脑后和后颈搔抓得更快,跑得慢,搔抓得慢些,反正紧迫着他毫不放松。
他感到浑身发冷,三魂脱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怪叫,猛地转身连砍三刀。
身后什么也没有,脑后怪物仍在,他心胆俱裂,钢刀贴在身后猛挥。
“刷!”砍中了,有物落下了。
他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鬼怪,而是一很小竹枝,大概先前插在他的衣领上,他吓昏了没留意。
惊魂初定,身后又起异声,一个凄厉的鬼声怪叫;“还我命来”
他亡魂丧胆,想跑,腿却软了,不住打抖,吃力的扭头向后瞟。
不瞟倒好,可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身后,有一个下粗上尖的八尺高怪玩意,不是人,也不是树,下面着地处粗有三四尺,上面的身子象一根碗口粗木头,脑袋很小,伸出尺来长一张怪嘴,不住上下摇动,上身也轻轻左右摇晃,几乎贴近他身后了。
“菩萨保佑!”他狂叫,没命地狂奔。
奔出十来步,他再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秋岚已由侧方树林抄到前面去了。
刚才他解了腰带,例立在大汉身后,青直裰向下翻,罩住了头手,一只脚屈于后面,所以看去下面奇粗上面小,脚掌成了怪嘴,乍看去确是人鬼难分。
大汉心中有鬼,怎敢仔细看?难怪吓了个屁滚尿流。
大汉眼中看不见鬼怪,惊魂又定,抽着冷气自问:“我的天!难道真有鬼怪?”
蓦地,右后方传出一声象是垂死的悲凄绝望的呻吟,更象是鬼魂的叹息,令人闻之毛骨惊然地,头皮发炸。
他吓得冷汗直冒,牙齿格格震响,扭头转身一看。又一无所见,接着,呻吟声又在身后发出。
这次他不转身啦,胆战心惊倏然转头。
“天哪!鬼!鬼”他气急败坏地厉叫,撤腿狂奔。
原来他身后余尺,一个脑袋大如巴斗的黑色大鬼,正向他扑来。
秋岚用衣衫向上翻,双手抓住衣尾向上伸,活象一个丈高的大头鬼。由于迫得近,出现的突然,所以特别吓人,对一个已吓破胆的人来说,尤其可怕。
大汉脚下不知高低,放腿狂奔,脚下不住发抖,跑起来摇摇姓晃,一不小心,一脚踏入一个小坑中。
“叭哒!呛啷啷”
他重重地伏倒,单刀扔出丈外,响声震耳:
“菩萨保佑!”他虚脱地叫,挣扎着爬起狂奔,下面小便淋漓,他一无所知,而且刀也不要了。
已离开孟婆亭半里地了,小径向左折。他昏头转向,不知高低向前冲,迷迷糊糊顺小径拐弯了,劈面遇上两个怪鬼影,用奇怪无比的身法撞到。
那是赶向炎山的长孙昆和金四娘。金四娘梳盘龙髻,下面穿裙,乍看去,不是人是鬼。
大汉三魂已飞走了二魂,被鬼吓破了胆,这时看到人影,也以为是鬼啦!
“啊”他凄厉地叫,刹不住脚,向两人撞去。
长孙昆走在前面,双方来的快,恰好在小径转角处,两侧是树林,发觉有变已来不及回避,只好先下手为强。
同时,黑夜间,他也没看清大汉是脚下发软向前仆倒,还以为对方狂吼着向他下手哩!
加以先前在城中被秋岚和小诚一闹,早怀戒心,一看不对,立即出手反击“噗噗!”两拳出如电闪的,把近身地大汉打得向上翻,结结实实击中了下颏,下手相当重。
“嗯!”大汉含糊地叫“叭哒”两声仰面便倒。
长孙昆虎跳而上,一把抓住大汉的胸襟向上提,左拳正待击出,突然收手叫:“王兄弟,你怎么啦?醒醒。”
王兄弟满嘴流血,瘫软于长孙昆手上,象条死狗,口中含糊恐怖地叫:“鬼!鬼!有鬼!菩萨保保佑,保”
长孙昆大怒“劈劈拍拍”给王兄第四个耳光,大叫道:“醒醒!你这醉猫!我是二寨主,你怎么啦?”
四耳光把王兄弟打醒了,也打糊涂了,厉叫道:“饶命!鬼爷爷,鬼祖宗,我
我”
叫到最后,突然打一冷战,昏倒了。
长孙昆将王兄弟放下。
“怎么啦?”金四娘惑然问。
长孙昆迷惑地说:“这厮到仙都观邀请玉虚子道长,说好在孟婆亭等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胡说八道,满口鬼怪菩萨乱叫?我以为他喝醉了,他就是喜欢喝酒,每喝必醉,但今晚却口中不带酒昧,怎会”
“把他弄醒问问,莫不是他他真的遇上了鬼鬼物?”金四娘似乎也有点害怕,口气不太自然。
酆都,是有名的鬼城,于民间的传说中,自唐朝以后,几乎是天下闻名,说得活神活现。踏进市区,店铺门口的验钱盆,首先便令初到本地的人心中发毛,精神上受到威胁。城门外的十殿更是令人心惊胆跳。那时,佛道两家皆以鬼神仙佛来诱令凡夫俗子上钩。
儒家虽说不语怪、力、乱、神,但大多数读书人仍不能成圣成贤,甚至也迷信佛道。皇帝老爷更不用说,全力推动,以迷信来麻痹人民,以巩固他所统治的江山,代代相成,朝朝一样。因此,真正不信鬼神的人,少之又少。
金四娘名列三凶之一,绰号叫毒蛊。她所用的毒蛊,本身就是一种神秘荒诞的玩意,传自粤西野人,迷信的色彩特别浓厚。要说她到了酆都真正不伯鬼,末可置信。
长孙昆久住酆都,他当然不伯鬼,他走夜路走得多,却从未见过鬼,不见便不怕,至少心中存疑,加以平时为非作歹凶横恶毒,他才不怕从未见过的鬼哩!
他冷哼一声,傲然地说:“人说酆都是鬼城,我却是不信,我干这几十多年,这条路没走上一万次,也走了上千次,从没见过鬼怪”
话末完,后面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他住了口,感到上身冷冷地,汗毛都不听话,一根根竖起了,脖子上麻麻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人?”他壮着胆大吼。金四娘粉脸全变了,伸手飞快地拔剑。她听出长孙昆的语气中有恐惧的成分。
秋岚吓走了大汉,折反孟婆亭等候后到的人,他已知道去炎山的道路,十五里路要不了两刻的,早着哩,他定下心要吓退后来的人。直至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他弟弟的为人,还以为弟弟大概要实践早年的诺言,要作江湖霸主或武林盟主哩!成为一方之霸,并奇事。
还未回到孟婆亭,突闻长孙昆的怒吼,心中一动,立即由左侧林中迅捷地折回。
长孙昆见吼声没回音,缓缓拔剑。
“是不是真有鬼?”金四娘低问。
“不知道,但刚才的笑声决不会是鬼,是人。”长孙昆答。
听说是人,金四娘服气一壮,伸手到大革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雕花木盒,收了剑,恶狠狠地说:“只要他是人,是活的人胆敢和本姑娘作对,他就得死。长孙昆,在我身旁坐下。”
“你长孙昆惑然地问,但乖乖地在她的身畔坐下了。
“我要放蓝色蛊虻,这小东西离巢之后,二十丈之内,人畜难逃一死。”
语落,盒盖启开“嗡”一声轻响,十颗蚕豆大的怪虫飞出木盒,隐没于黑暗中。
“唔!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金四娘冷笑道。
前面五丈左右的树林暗影中,有人急窜,突然传出一声稚嫩的惨叫,有人重重地掼倒于地上了。
“好利害!飞行无声,细小难辨,黑夜中可以寻人。金姑娘,这东西好厉害。”长孙昆变色地叫。
金四娘伸出木盒,得意地说:“这是产自南荒的极毒蓝蛊虻,任何人也无法抵御。不但口吻有奇毒,尾部的生殖针更是可怕,咬中人畜之后,尾管刺入人体,产卵其中,循血脉分布全身,三天之后,卵变小虫,前后不消七日。其人必死,无药可救。”
“没有解药?”长孙昆问。
“有。但得到南荒去找。”
“盘虻无知,姑娘就不怕?”
“本姑娘有解药,而且是饲主,自然不怕;假使你不听话坐远些,你一命难逃。唔!回来了呀!二十丈圆周没有其他的人了。”
“姑娘不是说后面也有人么?”
“恐怕是尸体,蓝蛊虻已经放弃刺咬了。”
盒中又响起“嗡”一声轻响,金四娘盖上盒盖塞入囊中,转身上道,一面说:“我们走,时辰不多了。”
“何不先看看是什么人?”
“不必了,明早再来看并未晚。被咬刺的人七天方行溃烂而死,目前浑身变蓝,昏睡不醒,直至死亡那天到来,永不会醒来。快走,我真感到这儿阴森森地鬼气冲天。老实说,我不怕任何人,有点怕鬼。”
“姑娘说得是,真该早些离开。”
两人向孟婆亭急奔,长孙昆带走了被吓昏的大汉。
秋岚第一次用上了寂灭术救了自己的命。当金四娘未放出蓝蛊虻之前,他已经赶到了,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反正听金四娘的口气,定然有一种歹毒无比的小虫放出来伤人,黑夜间树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怎能看得见小小的虫儿?在未弄清楚是啥玩意之前,冒险不得,立即运起寂灭术,倚坐于树根下成了僵尸般的活死人。
神功发挥了奇妙的功效,他的体温急剧下降,呼吸象是静止了,血聚于内腑,神奇的气体充满于躯体内,构成了奇妙的防卫网。
驱体虽象是死了,但脑部并末完全静止,耳中仍可听清声音,而且特别清晰,不但将金四娘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更感到有一种平常耳力极难听到的小虫振翅飞行声,有两三只细小的飞虫在他的头面上往复飞翔,久久方飞离他的身体。
直至金四娘与长孙昆离开后,他才散去奇功。
首先他进退两难了,是前往炎山帮助弟弟飞龙秋雷呢,还是先去救刚才被金四娘用蓝蛊虹伤了的人?最后,不能见死不救的侠义襟怀和悲天悯人的心地,令他毅然向对面密林中走去。
不消片刻,便被他找到了伤者,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是不久前拖了他逃命的乔小诚小顽童。
小诚已经昏迷不醒,头面肿大,肌肤变为蓝色,心跳加剧,呼出的气带有色腥。
“糟了!这种毒可怕,毒虻卵已进入了经脉,任何金丹神药也无能为力了。”他懔然低叫。
他的医道相当高明,检查小诚的中毒情形后,知道大事去矣!略一思量,一咬牙,自语道:“看来,我不出面找金四娘讨解药,这小家伙非死不可了,我得赶两步。”
他本想将小诚放下,再一想不对,万一这儿有豹狼出没,小诚岂不膏了兽吻?
“先送他回去再说。”他心中下了决心。
抱起小诚,人如流光乍闪,宛若破空飞行,直奔城厢。
南码头上冷冷清清,每艘大船的舱门皆闭得紧紧地,舱面不见人影。船首,各插了一柱香,香火象是一丛丛红色星星。桅灯如豆,泄出晕黄与暗红色的光芒,迎风摇曳,看去一片清凄。如果没有如雷的水声陪衬,简直象是到了死寂的荒城了。
他不知道哪一艘是小诚的船,抱着小诚先从东首找起。小诚说船舱有一面绿色的三角旗,按理应该很好找;但有些船是从武吕驶来的,舱顶搁着卷缩起来的风帆,帆角摇曳,不易看清旗影,两者不易分辨。
凄清的码头不见人影,只有他一个人。在别处水上港埠码头,初更天正是热闹时光,但在酆都,天一黑便无人敢于出外,甚至长孙昆派来封江的人,也必须等到鸡鸣破晓时分方敢前来看守的。
城门楼上的气死风灯不住摇曳,森罗十殿前的暗绿色灯笼令人看了毛骨悚然,死寂的码头阴森森鬼气冲天,只有他一个孤魂野鬼似的人,抱了毫无知觉的小诚,幽灵似的在码头上逐船的寻找。
找了五艘船,不见有绿旗出现,他心中大急,正想呼叫,突见前面不远一股快船的船首,站着两个黑影。
他心中一动,心说:“这两个不怕鬼的人胆子不小,我何不问问看?”
还未接近,两个黑影却一跃而下,一个迎上低叫:“什么人?鬼鬼祟祟有何事故?”
他站住了,低问:“请问兄台一声,乔家”
大汉抢着问:“你找谁?”
“乔小诚的家长”
“洛阳乔家的船么?在下是乔家的管家,你咦!你手中抱着”
“是乔小哥儿。”
管家大吃一惊,抢近大叫:“天哪!怎么回事?小少爷”
另一大汉也到了,急问;“小少爷怎么了?”
秋岚将人递过,苦笑道:“乔小哥被一个叫做毒蛊金四娘的人,用一种奇毒的小蛊虫所伤,小可恰好遇上,将他送来了。他己昏迷不醒,中毒甚深”
“天哪!糟了。”管家接过人,骇然狂叫,飞跃上舟。
另一大汉向秋岚举手虚伸,说:“兄台隆情厚谊,在下铭感五衷。请至敝舟待茶,在下有事请教。”
秋成心中为难,说:“小可有急事待办”
大汉抢着说:“兄台千万赏脸,事非得已,兄台”
舟中灯光一闪,舱门大开,管家钻入舱中,扭头叫:“二弟,务必促那位兄台的大驾上船。”
秋岚也知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小可当将所见陈明,但不能久留,小可确有急事待理迟延不得。”
两人从跳板登舟,大汉肃客入舱。内舱中一阵乱,有隐隐女人的声音传出。
外舱有两名睡眼惺松的小书僮,忙乱地奉上香茗。大汉请秋岚就舱板上坐下,脸色铁青,手是发抖着,显然焦急万分。不等他向秋岚客套,内舱门拉开,管家匆匆奔出。
接着,香风入鼻,一个俏丽的少女领着两名侍女急急入舱,侍女手中捧着脸面浮肿,肤色碧蓝的小诚。所有的人,脸上都泛露着焦急恐怖的神色。
灯光下,少女穿了一件窄袖于鸦青春衫,长札脚裤。梳三丫髻,素净、清丽出尘、曲线玲珑的,桃腮上泪水向下爬,楚楚可怜中,透着惊骇愤怒地神色,秋水明眸中充满了沼水。
小书僮躬身退出舱门,管家和大汉并末离开。
秋岚早已站起回避一例,局促地要向舱外退。
“壮士,请别见外,请坐,小女子有事请教。”少女颤声叫,一面接过小诚平放在船舱板下。
秋岚知道麻烦来了,只好坐下说:“小可姓山名风,嘉定州人氏,这次下湖广做小生意,乘坐重庆天生药行所包的大船,入暮时分抵步,敝舟距贵舟相隔十来条船。”
他待口扯谎,心中不住在念:“师父,谅我,五戒中有戒妄语,但岚儿是不得已。”
少女拭净泪痕,说:“山壮士,小女子先谢谢体救回舍弟的大恩大德。”
“原来是乔姑娘,是否要小可将一切详情说出?不过,小可认为,如果你有止毒奇药,何不先”
姑娘惨然摇头,泣道:“没有用,天哪!任何奇药仙丹也难挽救,除非能找到那泼妇的解药蚜!这是南荒奇虫篮益虫毒蛇所伤、三日蛊虫发,七日体溃烂。
即说是,必须在六天之内找到解药,方可驱灭体内蛊虫,天下间唯有南荒的一种怪树的汁液可解,其他药物毫无用处。壮士能将事发的经过一说么?”
秋岚无奈,只好将黄昏时在城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小可因船按期将于明晨启行的,所以必须连夜出城至平都访友,将近孟婆亭,突闻一声惨叫,前面又传出那怪女人的声音。小可心中害怕,便躲在草中藏身,直待两人走了,小可方敢上路,却发现令弟躺在路旁,只好救人要紧,抱着令弟绕城找到江边。
这就是全部经过的事实,小可万分抱歉,我想令弟定然是为了小可的事而遭了毒手,小可于心难安。”
他瞒下小诚试他的事,以表明自己确是个毫无用处的生意人。他装得很象,居然瞒下了这几个大行家。
少女举袖拭泪,说:“山壮士,这事与你无关,不必自疚。小女子在反正已逗留三日,只因为一件事尚未办妥,所以未能早早离开,这都是我不好。唉!小弟可真是,他为何要去惹那女魔头?天哪!”
管家满头大汗,焦急地说:“小姐,是否要立即去找那女魔头讨解药?”
小姐跌脚道:“谁知道那女魔头是不是仍在炎山逗留?”
“属下想,必须一尽人事。”
小姐一咬牙,说:“你们不可前往,那女魔头毒物利害,不会卖咱们洛阳乔家的账。九成儿要动手,你们不可妄动,在这儿看守诚弟,我去走一趟,明日午前我如果不回来,你们火速返回洛阳禀明爹爹作主。”
管家额上青筋跳动,吼叫道:“不!属下错不能再错,管不住小少爷,以致有此失误,再不能让小姐独自冒险”
“住口!”小姐叱喝,叹气又道:“一切过错在我,我宠坏了他。再说,多死无益,你们谁能接下那女魔头?金神金祥的孙女,万里迢迢重返中原,名列三凶之一,与他祖父同样凶残恶毒的,蛊毒威震天下,金针掌可绝壁穿铜”
“那么,小姐岂可明知不敌,却要前往冒险?”管家抗议地说。
“我怎能不尽人事?听着,你们全部留下,陪陪这位山壮士,记住我的话。”小姐说完,入舱而去。
管家捶胸顿足,痛苦地抱头坐下。
秋岚苦笑着站起,吁着长气说:“小可必须告辞了”
“坐下!”管家粗暴地叫,叹口气又道:“敝主人在武林德望极隆,人称笑孟尝,江湖朋友谁不知洛阳乔家?中州两大武林世家中,乔家与中州许家同列武林双雄,谁也不敢对许乔两家无礼。半年前,许家的丫头银凤许淑真,乘大小姐姊弟遨游天下之便,托大小姐途经许州时,带个口信给那崛倔起江湖的恶贼飞龙秋雷,叫他凡事收敛些,不可做得太绝。
大小姐答应了,但半年来先游陕甘,绕出山西,然后取道剑阁由栈道入陕,预定回程时方至许州传信。
岂知前天在这儿听说飞龙秋雷已到了酆都,但行踪不明,只猜出他可能与巴山苍猿有交情,到炎山逗留。大小姐不愿到贼巢找他,想在这儿等候。天哪!却等出这弥天大祸来了,教我如何向主人交代?”
秋岚吃了一惊,问:“兄台”
“敝姓慕容,名永叔,别叫我兄台。敝主人姓乔,名文忠。大小姐芳名天香。少主任名诚,大家都叫他小诚。”管家将家世报流水账似的说出。
“慕容兄,那飞龙秋雷怎会是个恶贼?”秋岚问。
“你不是江湖人,所以不知。他,哼!野心勃勃,穷凶极恶,为谋夺许州基业,杀人父、屠人家、好人女、夺友基业。两次遨游天下,杀人如麻,剑下无敌;每到一地,血腥随之,顺彼则生,逆彼则死;目下威名震天下,河南、湖广、应天、江西、浙江全是他的天下,正向四川发展。
早年二龙二凤二狂人的江湖口头禅,已改为三龙了。终南狂客崔真是他的师父,排名已在他之下了。为了这,银凤不愿见他,许丫头从前对他极有好感,他的所作所为,却伤透了她的心。看来,江湖霸主的宝座,早晚是他的了。”
慕容永叔的话象连珠炮,轰得秋岚头晕目眩,心中隐隐作痛,站起艰涩地说:“慕容兄,想不到江湖中有如许可怕的人物。唉!我该告辞了,明晨小可将再至宝舟问候”
内舱门飞出一个浑身黑衣的大鸟,那是乔姑娘,背剑挂囊,外罩一件外黑内灰的披风,里面的夜行衣黑灰纹相间,看去象个可怕的幽灵。
她泪痕未干,向慕容永叔匆匆地说:“慕容叔,我走了,记住我的话。”又向秋岚道:
“山壮士,恕我失陪。”
说完,人化黑虹,飞下码头,隐没在夜色茫茫中。
秋岚接着告辞,在幕容水叔痛苦地用脑袋猛撞舱壁时悄然走了。
他的轻功太过高明,在城东便将乔姑娘追上了,鬼魅似的紧随在后面十来丈,向炎山的方向掠去。
已经是二更正了,耽误太久啦!从码头至炎山,足有二十里,如果途中没有阻碍,大概需要两刻左右方可赶到,二更正的灸山大会已经赶不上了。
且表表炎山。
那是一座北距平都山十五里地的奇峰,位于万山丛中,峰颠寸革不生,光秃秃尖削峭拔,土色橘红,看去如同火烧峰顶般抢眼。山腰之下,却林木葱笼。山麓伸出六条山脊,与其他的蜂顶衔接,形成一处人迹罕见的洪荒异域,虎豹豺狼,白昼出没。
但这儿却是巴山苍猿在酆都的分寨,容纳了一群亡命之徒,除了扼守住大江上游的财路之外经常至数百里外的达州、广安府一带做案,翻越丛山峻岭远古森林,他们毫不在乎山中的猛兽。
山寨位于山腰中一座山脊上,寨门向南开,背后是炎山向南一面的峭壁,上拔三十余丈,寸草不生,猿猴难上。左右,是峻陡的山坡。
前面,是沿山脊向下走的羊肠小径。
站在山寨上下望,寨三方的景物一一展现在眼前,任何人想接近山寨而不被发现,决无可能的,夜间也许例外。但夜间各处放有暗哨,胆敢前来讨野火的官兵,十里外便无所遁形。
巴山苍猿,用缓兵之计,诱秋雷来到这儿见面谈判,用意除了要将秋雷引入虎穴之外,便是深恐在夔州本寨引人注意,以免日后终南狂客找他时,本寨可能遭劫,所以改在这儿见面,避免日后有麻烦。
秋雷这次悄然到了夷陵州,才知道一剑三奇的实力,比他想象中的情形要雄厚得多,而且已在积极准备重返许州的工作。
他发觉自己人孤势单,不宜独自闯龙潭虎穴自找没趣,立即乘船上航到达夔府,想说动一剑三奇的死对头巴山苍猿,联手向一剑三奇叫阵,认为此举不但牵制了一剑三奇,更可消耗两方的实力,他便可以从中取利。
他却末料到巴山苍猿已探悉去年石淙大会中,他与一剑三奇成为好友的消息,明里答应到酆都谈判,暗中却设下了毒谋,要先将他宰了,再和一剑三奇火并。
他也不是笨虫,暗中也防备着巴山苍猿捣鬼。昨天他到了酆都,当晚便悄然夜探炎山寨,摸清了山寨的形势,方于午间正式拜山。
巴山苍猿早有准备,令在酆都独当一面的分寨主屠蛟客驼孝忠留客,预定二更正由他亲自到来下令动手,一面令人四出请人相助,他自己在寨中潜伏,预定二更初朋友使可赶到,计算得相当精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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