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雷用三颗棋子下毒手,再加上一脚,金四娘骤不及防,毫无准备,哀伤已令她麻木,白送了性命。
两煞看见他们的主人不但杀了同路人金四娘,更向一个疯子下毒手,令他们心中发冷,在无穷反感和厌恶中,也平空生出可怕的恐惧念头,跟着这种人卖命,太可怕了!
他两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完全落在秋雷的眼中了。
秋雷不动声色,从容走近温和的微笑道:“两位的伤势怎样?咱们该走了。”
两煞放了心,不知危机将至,他们只看到秋雷安详友善的微笑,看不见秋雷心中所伏的杀机了,于是站起齐声道:“不打紧,咱们还撑得住。”
“那就走。”
“何不将尸首丢入湖中毁尸灭迹?”青龙煞提出建议。
秋雷呵呵笑,跃上船说:“尸体如果丢入湖中,日后咱们怎脱得了干连?放在这儿,有一天被人发现之后,便会猜想他们是拼斗而死,咱们便可超然事外了。”
他将金四娘的革囊扬了扬,又道:“这玩意儿丢掉可惜,留着又不会用,还是丢掉算了。”
船冒着风雨驶离芦洲,青龙煞吃力地掌舵,对穿着蓑衣不入舱享福,反而冒风雨站他身旁的秋雷,怀着无比的恐惧和戒心。目前他和红纱煞皆受伤不轻,如果秋雷想在这时杀他俩灭口,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不由他不提高警觉。
他已暗中知会了红纱煞,切不可两人站在一块儿,万一秋雷果生歹念,两人总有一个可以跳水逃命。同时,他斜定秋雷如果不能将两人同时杀掉,必定心有所忌不敢冒然下手。
但他却不知,秋雷早已看出他两人的心意,杀人灭口之心更切。
风雨愈来愈大,船冒雨鼓风而行。远远地,一艘建了华丽客舱的小型游艇,也冒雨向君山疾驶。
已经是午牌末,按行程,距君山已是不远,显然大雨中看不到君山。
秋雷心中有数,他离开后艄,钻入舱内,开始搜寻君山渔父藏在舱底的三个酒葫芦。这破船是君山渔父的渔舟,他相当熟悉。两煞先前乘坐的船是抢来的渔船,他们当然不熟。他先将一碗酒倒入碗中,取天蝎玛瑙浸上片刻,再倒入酒葫芦内。
酒葫芦有三个,他将其中之一倒空,然后提了无毒的一只酒葫芦走出舱面,向前面的红纱煞走去,一面喝酒一面问:“距君山还有多远?快到了吧?”
红纱煞嗅到了酒香,似乎感到酒虫直往喉头爬。他咽了一口口水,说:“快了,大概还有三里左右。”
声落,他已动身钻入舱中去了。
秋雷早知两煞的性格,心中狂喜,却不露形迹,从侧舷走向后艄,走近了青龙煞。要想同时杀两个已有戒备的谙水性好汉,太难了。再说,他必须留下一个控舟的人,他自己无法控舟。
红纱煞进能不久,传出“蓬”一声沉响,风雨声太大,如不留心,是难以发觉的。青龙煞以为红纱煞已经进舱躲避风雨,但注意力仍放在舱中,响声传到,他吃了一惊,这是人倒在舱板上的声音嘛,怎能瞒得了他?同时,他对秋雷不走内舱而走外舷的举动,本来就起了疑心,响声有异,他立即感到毛骨惊然,猜想到刚才秋雷定然在舱中弄了手脚,说不定曾经用金四娘的毒蛊安置了杀人陷阱哩!
他浑身发冷,冷汗直流。同时,也涌上了逃生的念头。
秋雷已站在他的身边,伸手可及,一面喝酒一面问:“这艘船很小,能否驶向武昌?”
青龙煞不假思索地答:“如果江上不起风,自无困难。”
波浪汹涌,船头突然上升,在头首下沉的刹那间,青龙煞暗运真力,将舵柄向左推,突又往回扳“咯”一声响,舵柄齐根而折,被他用暗劲震断了。
舵柄齐根而折,船突向左猛倾。
“糟!”他尖声怪叫,右手一松,丢掉了风帆控索,双手去抓舵柱,表面上是想扳紧舵柱,暗中却反面向下按。他虽胸部受伤,但手上仍可用狠劲,一按之下,力道空前凶猛,生死关头,他用了全力。
风帆控索被扔脱挂住,帆突然打转。风急水猛,帆湿漉漉地沉重而不透风,被风一刮,那还了得?船立即成了受惊的疯马,发起疯来乱扭乱蹦。
“哎呀!”秋雷惊叫,立脚不牢,向侧便倒。
“咯咯”两声怪响,舵柱两侧的横栓被青龙煞压断,舵柱向下急沉,滑下水去了。
青龙煞故意惊叫一声,乘上身下冲压落舵校的瞬间,一个跟斗翻出船尾,下了水。
秋雷不是笨蛋,他在舵柄突然折断的刹那间,便知青龙煞已看穿了他的阴谋,在打主意逃命了。船突然狂扭,他在跌倒的同时,手中的酒葫芦已脱手掷出。
“拍”一声脆响,行将入水的青龙煞骤不及防,右胯挨了沉重的一击,酒葫芦炸裂,波浪一涌,人不见了。
船一阵猛烈跳动摇摆,波浪一涌,左舷沉没入水中。
秋雷刚来得及抓住一块船板,便被翻落水中,等他浮上水面,只看到半覆的船,半浮半沉已在五六丈外了,浪花翻涌中。他只看到天字中金蛇乱舞,雷声震耳,浪花一阵向他扑击,再片刻便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知经过了多久,突听不远处有人大叫:“有人,快救起他。”
他循声看去,原来是不久前远远看到的小型游艇。
他被两名雄壮的水快拉上船来,舱口突然传出一声娇呼,是女人的声音,接着有人叫:
“你你你不是飞龙秋雷么?”
他抬头一看,心说:“糟!可有麻烦了。”
华丽的船舱内,两名俏侍女左右并立,中间站着一个天仙化人似的少女。他认得,那是去年在石综村途中邂逅的林昭华,青云客林家谋的妹妹。
他记得,那时的林昭华对他神情冷淡,甚至有轻视他的傲态流露,是个眼高于顶的女娃儿。青云客与君山秀士有郎舅之亲,且住处距许州相近,对许州七柳湾之事当然了如指掌,也必定知道四金刚与七煞投入七柳湾的事。胳膊往里弯,这丫头如果到了君山烟波楼、岂不揭穿了他飞龙秋雷的一切底细阴谋?
小游艇也叫画舫,最少也有一二十个人,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灭口,事实上也办不到。
“我必须将这丫头引开,决不可让她们到君山。”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他堆一脸苦笑,趋前行礼道:“是林姑娘么?多承援手,感激不尽。石淙一别载余,姑娘比那时清丽多了,在下几乎不敢相认啦!”
林昭华在和秋雷初次见面时,见秋雷年纪轻轻初出江湖,便在脸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态,本来有点不高兴,因为她也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人。但当秋雷在天生石桥亮相,一举成名艺惊群雄时,秋雷那的豪情神勇,将她刚筑起不久的自傲藩离攻垮了,她开始对这位确有惊人绝艺和确是值得自傲自豪的英俊少年人有了重新的估价,接着便是涌起强烈的好感,在好感中产生了情意爱念。因此。在活僵尸出现时,她拼命叫秋雷快逃,关切之情表露无遗,让秋雷猜出了她的心中事。
秋雷将高帽子往她头上一戴,她更是晕啦,高兴地说:“请进,请进,这时不宜卖弄你的口才,到里面先更衣再说。我倒好听听,你这条飞龙怎会掉在水里的。”
秋雷道谢毕,随一名侍女到后舱,向船夫们讨了一袭黑劲装换过,急急回到客舱。
客舱中,林昭华已经替他准备了热酒去寒,分宾主就坐毕,他抢先发问:“林姑娘,请问这艘船是君山令亲的么?”
“不,是襄阳府汉江之豪水府神龙葛当家的。秋爷此问,不知有何用意?”林姑娘惑然的问道。
秋雷苦笑,从容地说:“一言难尽。令亲君山秀士不在家,在下为了登门致谢君山秀士在三峡援手之德,不想无缘得见,却碰上了几个仇人,在水中好一阵厮杀,船翻了,几乎丢掉老命。在下不想再到君山了,姑娘可否送在下先返岳州府再说?”
姑娘信以为真,答道:“这有何难。这次我借葛当家的船准备遨游两湖,第一站是洞庭,溯湘江至南岳一游,正沿江而下至鄱阳湖哩!舍亲既然不在家,我也用不着登门打扰他们了。能送秋爷下岳州,不胜荣幸哩!”
秋雷大喜,心说:“妙极了,我何不乘她的船下武昌?沿途挑逗她,这女人的年纪已不小了,该有二十岁啦!最易上手,多用些心机,把她弄到手,生米成熟饭,就不怕她在君山秀士面前拆我的台了,更可令她的哥哥青云客死心塌地和我联手称雄,岂不一举两得?”
他不动声色,向姑娘谢道:“在下深感盛情,谢甚。如果姑娘方便,在府城取回行囊,希姑娘准许在下随船下武昌,尚请俯允。”
姑娘喜极,鼓掌喜悦地说:“好啊!我正想请你随船下放哩!一言为定。即使专程敦请,也不易请到秋爷的大驾哪!”
当天入暮时分,有人到君山将信息带给四金刚,四金刚和五煞、清风、明月,火速夺渔船逃出君山,遵照秋雷手示,不走岳阳,却从湖北岸登陆。
烟波楼的大队船团出动晚了些,他们想不到四大金刚一群人会连夜冒风雨逃走,更没料到这群人不走岳阳,却在半里外转向北岸登陆远走。
船团追了三里地,碰上从岳阳大举来援的水怪桑九原,两队船重新向岳阳追,一无所获。
五天后,君山秀士的船驶入了洞庭湖。同来的有毒王周起潜。荆州府的逗留,令毒王抱根终身,到烟波楼的当天,便知道君山的变故。师兄君山渔父的茅屋中,不见祖孙俩的踪迹。
擎天一剑几个人,下落不明。
君山秀士怒火攻心,愤怒如狂。他知道四金刚和七煞都是秋雷的人,但还不知是秋雷亲自光临君山闹事。
他派了两艘船,与毒王在当天急驶芦洲,船上有对芦洲不太陌生的人,在芦洲整整搜了一天才找到泊在洲西部的方舟。
方舟上有人,是奄奄一息的欧阳慧。她伤势沉重,这些天以她父亲剩下的食物充饥,恰好粮尽,她的伤亦已恶化,抱住她祖父已发臭的尸体,晕厥了一整天了。
毒王心肠俱裂,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认得脸上血肉模糊的金四娘,还以为可能是金四娘和祖孙俩在这儿动手,两败俱伤哩!
姑娘命在旦夕,无法查问,只好先用灵丹保使元气,收拾死者的遗骸,运回君山善后。
慧姑娘整整昏迷了五天五夜方脱险境。之后,她将雷鸣远的事说了。至今她还不知爷爷将沉雷剑法传给了秋雷,对秋雷的事她所知不多。
听了姑娘对雷鸣远的描述,毒王和君山秀士大惑不解,雷鸣远既以四金刚为敌,狠斗金四娘,怎会是秋雷?而从姑娘的口述中,雷鸣远的象貌确又与秋雷相象。
烟波楼的大总管和几名高手失了踪,被四大金刚掳走了,君山秀士的脸上挂不住,大怒之下,立刻传信邀集朋友,准备北上到许州大兴问罪之师。邀请的人中,自然包括了妹夫青云客林家谋了。
毒王也准备带慧姑娘同行,到许州找秋雷,要证实雷鸣远的身份。
至于金四娘的死讯,毒王不愿说,君山秀士不敢说,怕金神金祥前来找他算帐要他的命。烟波楼的人,被告诫着守口如瓶.免得惹上滔天大祸。
金四娘的坟墓在君山,坟墓象一个土馒头,没有任何标记,很不易找到。
江湖中暗流激荡,风雨将临。
君山秀士的朋友,从四面八方向君山赴,一再迁延,至六月下旬,还未启程北上。
而毒王与慧姑娘,已在六月中旬到了许州。两人已化装易容,隐去本来面目,经过多方的打听,方知他们来晚了,七柳湾庄主飞龙秋雷,已经在月初起程到河南府游历,归期无定,同行的有大批七柳湾的高手,还有青云客的妹妹林昭华带着两位侍女同行。
两人不肯放手,奔向河南府,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沿途打听飞龙秋雷的消息。
可是,两人相当失望,秋雷行踪如谜,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到了河南府,河南府根本没有人知道秋雷的踪迹。他们到邙山打听雷鸣远的消息,邙山不但没有姓雷的人,更没有什么青云观。
同一期间,晚一步到许州寻找秋雷的人,也晚一步到达河南府。这人是秋雷的哥哥秋岚。
秋岚在巫山县对面的老关庙养伤,一住半月。半月中,已康复了的乔天香姑娘,衣不解带的侍候他的汤药,不避嫌隙小心打点。
笑弥勒和慕容永叔已放下了心事,他两人仍小心戒备着深怕金四娘去而复来。
满天花雨在秋岚可以坐起的那一天,告辞走了,临行请秋岚有暇经过岳阳,务必到他的家中小住。
这几天,秋岚已经可以起来活动筋骨了。他身体硬朗,复有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神药相助,被震离原位的内腑,居然在短短的半月中复原,不能不算是奇迹。如果换了旁人,独角天魔那一记雷霆一击,不当时毙命,也难拖延一个时辰,他居然从鬼门关内逃了出来。
东海神尼已经先走了,带了黎姑娘动身的。而有名不道姓的琬君姑娘,仍然留在舟中,与天香姑娘照料秋岚。有她在,秋岚复元得快些,她那可使内腑复位的神奇推拿术,令天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位姑娘性情相投,结成了香闺好友,磨着笑弥勒追问秋岚的底细。但笑弥勒守口如瓶,坚不吐露任何消息。天香姑娘虽然有所省悟,看出秋岚与秋雷之间定有关连,但秋岚既自认姓山她也无可如何,只能将谜团藏在心底。
五月下旬,船下放荆州府。乔姑娘姐弟原定在夷陵州登陆,取陆路走荆门州,从襄阳奔南阳府兼程返家。但姐弟俩借口秋岚尚未痊可,坚持要到荆州府,然后由荆州至荆门,只差一天的路程而已。
谁也没料到夷陵州有了变化,当晚船泊夷陵过夜,秋岚却俏然不辞而别,渡汉江至交陆府,取道德安府奔向许州,秘密往晤乃弟秋雷去了。
沿途,他听到许多有关乃弟的事情,在传说纷纭中,江湖人对乃弟秋雷的批评,可说毁多誉少,尤其是火拼巴山苍猿的事:令许多武林朋友摇头叹息,认为这种扩充地盘的手段太过卑劣,大胆大妄为了。也因此一来,七柳湾的盛名震动江湖,那些不想受人管辖的地方之霸人人自危,而别具用心想攀龙附凤的人,却纷纷向七柳湾递送名帖往拜。四大金刚和七柳七煞大闹君山的事也在这江湖上流传,有人认为,烟波楼和七柳湾,不久之后便会掀起凶猛的江湖风暴。
他很痛心,想不到乃弟竟会愈来愈横行霸道。他开始考虑到乃弟在急急于名利,认为已迈入将成为江湖霸主的坦途时,是否听得进他的劝告,大有疑问。但他不能不为了手足之情,前往许州尽劝告之责。
到了许州,他来晚了。秋雷已在短期间整顿了七柳湾的部署,带了手下重新仆仆风尘于江湖各地。在许州的爪牙们,传出的消息说主人往河南府云云。
七柳湾既传出主人已赴河南府,这消息意味着秋雷已进一步想向河南府两大武林世家打主意。
秋岚心中大急,立即奔向河南府。
秋雷不是傻子?他怎么会让爪牙们传出他的正确行踪?目下他已名震天下,敌人愈树愈多,公然在江湖招摇的时辰还未到夹,必须等到他登上江湖霸主的宝座后才行。
河南府他必须要走一趟的,但时机尚未成熟。首先,他得解决小凤儿的事,龙形剑王玉堂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无法忍受龙形剑接收小凤儿的奇耻大辱。江湖中谁不知小凤儿是他的人?谁不知小凤儿是最先助他创基业的情妇?龙形剑固然可恶,小凤儿更可恶,投入没没无闻的人的怀中他不在乎,投入大名鼎鼎的绿林大豪龙形剑的怀里,意味着他的声誉名位已经动摇,他是受不的。
要解决龙形剑,必须先找到龙形剑的死对头海天一叟龙光。其一,他怕在双方冲突期间,海天一叟乘机夺回他许州的基业,金鞭于庄原是海天一叟的人,里应外合并非难事。其二,他想收服海天一叟,联手对付龙形剑,不仅免去内顾之忧,更可壮大自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的野心愈来愈大,要进一步控制绿林之豪了。
找海天一叟并不难,海天一吏的垛子窑在邓州淅川县西面百余里群山丛中,与西面的大黄山小黄山相距不足三十里,正好在河南、湖广、陕西的中间地带。这一带不但三不管,而且地广人稀,虎狼成群,几乎是洪荒绝域,正是啸聚山林的最佳地带。海天一叟在这一带开山立堂,可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建寨的山,他称为海天山,堂,叫乾坤堂。所以对外而言,只要在盘道时说出“四海九天”绿林朋友莫不热诚接待;对内,切口是“顶乾立坤”对方便知是龙形剑的心腹党羽,是名列乾坤堂的人,来头不小。
秋雷不会愚蠢得直闯海天山乾坤堂自找麻烦,他要将海天一曳引出垛子窑解决。
大热天,一群高手秘密到了邓州,然后向淅川山区赶,在淅川布下了强大的打击实力作为后盾。淅川县,是今年刚从内乡县分出来的新县份。以前虽也曾一度是县,但本朝开国后,便取消了并入内乡,今年再从内乡划出三个乡,重置县治。
海天山,是海天一叟对外所开的山名,这仅是绿林强盗之间,用来代表身份的名称,真正的土名儿,却叫做壶山,远看象一个有柄有嘴的酒壶。到海天有两条路,左面是大道,大得只可通行一匹马,过了峡口镇,便无人再往西走了,只有海天山的好汉们通行。
另一条路从西北走花园头,那儿没有本县唯一的巡检司。出花园头有一条小径向西南岔出,可抵海天山。
在淅川,如果问海天山的去向,没有人知道。如果问壶山,人们会向西面的千峰万峦一指,并且善意的劝告客人切不可前往冒险,那儿虎狼成群,去不得。
淅川城小得可怜,小得象一个土寨,全城找不出一家象样的高楼,找不出一家象样的客店。
先遣人员布置停当之后,正主儿到了。
秋雷仍是出现在岳阳时的书生装束,但筝却不带了,清风、明月两个小鬼,打扮成书童模样,一个背了书囊,一个带了剑匣。
一行共是六人六骑,清风、明月在先,秋雷和喜上眉梢的昭华在中,最后是昭华的两名侍女。在这荒僻山区的小城中,突然光临了这般俊秀的青年男女,只片刻间,便轰动了整座县城。
唯一勉强可以委屈他们歇宿的客店,是县前街的丹崖客栈。店主是丹崖山的人,所以店名丹崖。头一天已有人订了店,整座店包下了,不再接待其他外客,所以店中只有三男三女。
客人刚落店毕,店门口一名要饭的拔腿就走,从县后街直奔西门,扬长而去,却末留意被人盯了捎。
西门至峡口镇的大道,行走的人并不多,全是当地的村民。走西北花园头的人,早年有许多商旅往来。从荆于关出陕西商州。可是。今年南阳附近自去岁入春以来,整冬不见雪景,开春迄今,不见滴雨,稻麦别说收成,连种子也没下,何来收成?三年前,刘千斤在这一带作乱,官府派兵戒严,入陕的路已经封锁,平常军民根本不许往来。今岁收成无望,饥荒将成,大量饥民向南偷渡汉江,涌入山区。往西却不行,紫子关已经封锁,而进入大黄山小黄山的路也不通。海天一叟心无大志,他不想造反,只作他的山大王,拒绝收容饥民,入山者杀无故。因此,饥民只好偷渡汉江,进入荆襄郧阳山区,有些则奔内乡,投奔小王洪,石歪膊。听说,早年的刘千斤余孽李胡子和王彪,已经进入九道梁山区,准备东山再起。
年初,李胡子以太平王的符令,派使者前来招请海天一叟入比,愿封他为河南王。海天一叟不上当,将使者的双耳刻下遣回,致语说,太平王的乌合之众,如敢在海天山惹事,一律格杀勿论,把李胡子气得几乎要亲子带领贼众前来火拼。
海天一叟老谋深算,见多识广,他看出今年的旱灾比去年更重,将有更可伯的大荒年光临,从饥民大量南移的光景看来,李胡子的声势必定日益壮大,比上次的刘千斤更浩大百倍,大乱将兴。上次刘千斤也找他合作,他直率地拒绝了,因此双方大火拼,损失可观。也因此一来,官府对海天一叟另眼相看,默许他在壶山开山立堂,不加过问。这次李胡子的声势浩大百倍,南阳一府二州的饥民,入山的数量至目下为止,已超过八十万了。万一李胡子在起事造反之后,为期先解决内顾之忧,势必先解决海天一叟的垛子窑,将是玉石俱焚之局。因此,他知道海天山已无留恋的必要了,他犯不着和李胡子火拼,已打定主意在不久之后,移至熊耳山投奔神箭古月亭,古寨主是他的拜弟,已经接受了他的请求。
因此,海天山事实上已形成孤立之局,此路不通,陌生人离开峡口镇,休想再踏入雷池一步了,往来的人口稀少,走上十里八里,不见一个行人。
小花子出了西门,路上全是些衣着槛楼面有莱色的村民,举目向四周看,赤地千里,鸡犬不闻。
他奔向一棵大槐树,正想展开轻功奔至树下的土地庙,那儿,是海天山的一处传递站,有一座茶亭,平时经常供给路人解渴的茶水。
摹地,土地庙中人影乍现,现出一个壮实如牛的青衣大汉,劈面拦住豪笑道:“哈哈!
小兄弟,辛苦了,歇会儿再走吧
小花子吃了一惊,不是自己人嘛!竖打狗棍立下门户,讶然问:“老兄,在何处得意?”
“哈哈!别问,别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只消知道在下是吃山的,就成。”
小花子知道不妙,沉声问:“阁下是正黄旗呢,抑或是副黄旗?”
李胡子的巢穴,立了一面大黄旗,即所谓招兵旗,主巢穴的叫正黄旗,其他地区则称副黄旗,以辨别是何处的人马。小花子料错了,还以为遇上李胡子的人哩!
大汉哈哈狂笑,笑完说:“小兄弟,你弄错了。你听着:许州七柳,龙飞九州。”
小花子扭头便走,急急逃命。
“小兄弟,留驾,不为难你,用你通风报信。”
小花子一咬牙,一声尖叱,扭头向土地庙中追来的大汉旋身来一记“回龙戏珠”打狗棍凶猛地递出,抖出一朵杖花,居然风声虎虎。
大汉哈哈大笑,左闪,出手,勾住棍一带,左掌贴棍削出,叫:“撒手,小心断指之厄。”
小花子不敢放手,力气太小,抽不回棍,手一松仰身斜扭,一腿踢出。
大汉将棍向下一带“拍”一声击中小花子的膝盖,急抢而入,一把将咧嘴坐倒的小花子劈胸提起,笑道:“再撒野,大爷下废了你才怪。”
同一期间,秋雷带了清风,泰然走向南门街的同记粮店。
同记粮店早已没有米面出售,但招牌还未取下,这年头,村寨十室九空,城里的人也大都逃荒去了,一斤米要卖黄金二两,吃得起的人少之又少。这家粮店是城内第一家大粮店,只有一些从六百里外的商州运来的麦皮,高梁,豇豆等等,但经常缺货。
掌柜的这几天闲得慌,道路不靖货源已绝,店东伙计全都懒洋洋的,四扇大门只开了一扇边门,他站在店门口抬头看天,天宇中万里无云,毒太阳晒得人头晕脑胀。
“再不下雨,得吃草根了。”他喃喃地说。
口中说,目光却落在施施然走近的秋雷主仆身上。
“那话儿来了。”他心中暗叫。
秋雷含笑走近,站在阶下举手长揖,微笑道:“请问兄台,掌柜的仁兄可在?”
“尊驾”掌柜的讶然问。
“在下姓秋名雷,请见掌柜先生。”
清风从剑匣拔出长剑,纵上阶在店门上一阵挥动,划出一条简单而神似的飞龙,笑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家相公专程前来拜望贵当家,用不着假撇清,反穿皮袄装羊。快将咱们爷儿俩往里请,还等什么?”
清风开门见山的叫着,幸好街上没有人。掌柜的想发作,又不敢,只好强忍恶气,向里伸手说:“秋爷玉趾光临,小店幸甚。请进,请进。”
清风一阵怪叫,厉声道:“什么话?为何不开中门迎?小看人么?”
店中早有准备,掌柜的向内喝道:“大开中门。伙计,迎客。”
中门大开,店中站着八名粗胳膊大拳头的伙计,一个个叉腰而立,全用凶光四射的怪眼,死盯着来客。
掌柜的举手虚引,冷冷地说:“请进店来待茶,请移玉。”
秋雷举步升阶,含笑说:“有僭了,打扰贵店,于心难安。”
他领先入店,瞥了众伙计一眼,又道:“贵当家所派主持店务的弟兄,全是上上之选,难得呀!”
掌柜的引客人就坐,店伙奉上香茗,他自己也在案旁落坐,说:“在下池靖,奉当家手谕在这儿主持店务”
“哦!原来是铁扇子池兄,久仰,久仰。”秋雷抢着说。
“秋爷不远千里而李,来意不善,不知有何指教,愿闻其详,尚乞见告。”铁扇子不再客套了,直指正题。
秋雷胸有成竹,笑道:“在下此来,专为拜望贵当家,以解决许州金鞭于庄的事,特请池兄先容。”
“秋爷谋夺于庄兄的基业,胁迫于兄反叛敝当家,敝当家不加过问”
“什么话?”清风怪叫,哼了一声又道:“金鞭于庄乃是独行大盗,不受绿林管辖,贵当家与他只算朋友而已,凭什么阁下敢称他反叛?岂有此理:”
铁扇子大怒,候然站起怒叫道:“可恶!你是什么人?敢在这儿教训池某?”
秋雷作好人,摇手笑道:“池兄,请息怒,目下彼此不宜争论,是么?那是在下的跟随,为人鲁直,言词间或有所得罪,池兄休怪。在下此来,不打算与贵当家理论是非,只想彼此和平相处,解释金鞭于兄的误会,可否请池兄派人至山寨”
铁扇子接口道:“秋兄既要一见敝当家,在下愿为引见,乾坤堂没有宾馆,秋兄何时可以启程?”
秋雷摇头,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法前往贵山拜候,特请池兄传信山寨,请贵当家在丹崖客栈一会。”
铁扇子气得脸上发育,冷笑道:“敝当家领袖绿林,岂能轻离山寨?”
秋雷也沉下脸,站起说:“秋某一方之霸,名震江湖,到贵地请见贵当家,已是情至义尽。告诉你,明日午正秋某恭候他的大驾,他如果不来,秋某先铲除贵山在四郊的明暗窑子,休怪秋某言之不预,告辞了。”
“你敢?”铁扇子厉声叫。
秋雷剑眉一轩,沉声道:“有何不敢?不信秋某先让你开开眼界,免得自命不凡坐井观天。”
“兵刃取来。”铁扇子向里叫。
秋雷哈哈狂笑,说:“阁下,何不先试试拳脚?动兵刃对贵店毫无好处。”
铁扇子不再发话,突然飞扑而上,乘秋雷语声末落,凶猛地攻了三拳劈了两掌。
秋雷双掌左拔右格,屹立如山,轻易的化去三拳两掌,立即抢入还以颜色,左掌一引,引出对方的右手,右拳切入,发如电闪。铁扇子连拳也未看清“噗”一声左颊便挨了一记重击。不等他叫唤反扑,凶猛的打击已绵绵而至,一记“左右开弓”打得他脑袋欲裂,眼前一阵黑。“砰”一声斜撞出丈外,恰好昏跃在柜台后端的粮桶内。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八名伙计连看都没看清,只看到人影乍合,然后铁扇子斜撞而出,如此而已。
“咱们上!”有人大叫。
秋雷呵呵笑,摇手道:“老兄们,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是太愚蠢了么?凭你们几个小毛贼,也敢奢言和秋某动手?免了罢,快通知贵当家,明日午正,秋某在丹崖客栈等他,再见了。”
话完,与清风扬长而去。
当晚,一名悍贼送来海天一叟手书,说得很简单,但十分坚决,说明日巳牌正,城西十二里长山谷口见面,如果胆怯不来,江湖上见。
长山谷口,在湖水南岸,西南是绵延二十余里的长山谷,谷口是处密林遍布背山面水的荒原。河床已看不到水影,干得出现了可怕的龟裂惨象。
所有的树林,已失去了持有的青绿,一片憔悴枯黄。毒太阳静静地照耀,大地热腾腾,四周鬼影俱无,人畜几乎绝迹,如不亲临其地,永难相信这是以山水见胜的三省交界处山区。
谷口原有三户人家,这时已不见人影,人都逃荒去了,只剩下三栋无人照管的破败土瓦屋。这就是约会的地方,巳牌初,还不见主客双方派人到来。
秋雷昨晚已来勘察了当地的形势,已看出这儿根本不宜设伏,任何方向皆可走动,上千人马不见得能将四周封锁,干涸了的河床隐不了人,也阻不住人。
他已看出海天一叟这次的约会,恶意不多,不由心中狂喜,决定与昭华双剑赴会。
他换了一身月白劲装,背系长剑。昭华姑娘则穿一身水湖绿劲装。两人穿起劲装显得十分抢眼,男的英俊,女的刚健婀娜,看去象是一双壁人。
中间一栋瓦屋中,半朽的木门突然“砰”一声倒下来。
秋雷和林姑娘,两匹健马恰好到了谷口,看日色,距巴正不过片刻。听到瓦屋有声音,两人驱坐骑向瓦屋奔来,直迫近至屋前晒麦场,仍不见有人现身。
“昭华,你先等等。”秋雷向姑娘招呼,飞身下马,轻挥着马鞭,向瓦屋奔去。
破木门倒在地上,门内站着一个凶猛狞恶的巨人,飞蓬发,乱虬髯,眼似铜铃,血盆大口狮子鼻,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如坟如丘的古铜色肌肤,高有八尺以上,看去象一个野人,令人望之心寒。
秋雷不在乎,泰然向里走,跨入门限。
野人不言不动,象个石人,铜铃眼毫不眨动,似乎不是真人。
秋雷艺高胆大,直迫近八尺内,含笑道:“尊驾练了一身好筋骨,雄壮如山,真亏你练的,下了不少苦功吧!贵当家来了么?阁下高姓大名?”
巨人仍然不言不动,象一个毫无知觉的人。
秋雷一怔,心说:“咦!这家伙难道被人点了穴道制住不成?”
他走近细瞧,伸手在野人眼前一晃。看是否有反应。
“咋!”巨吼象乍雷,震得耳膜欲裂,野人突起发难,在吼声中抱住了秋雷,双手象铁箍,一抱之下力道万钧,换了旁人,胸骨不被挤碎才怪。
秋雷冷笑一声,三阳神功倏发,浑身坚似金石,接着“噗噗”两声暴响,两劈掌在野人左右头根。
“嗯!”野人轻叫,双手一松,接着一声虎吼,出其不意抓住秋雷的腰部将人向上举,抛石子似的将秋雷抛出门外,他也急冲而出,不等秋雷站稳,再次扑上。
秋雷高也有八尺,只是没有对方结实雄壮而已,试出对方力大无穷,而且可能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不怕打击的硬功,不下重手不行了。
他一手拨开抓来的大手,扣牢对方的腕脉,大旋身躬腰低头来一记大背摔。
野人居然反应奇快,右手被扣实胸部顶紧,双脚立即离地,也竟能收管抵住秋雷的颈子,左手扣住了秋雷的左腿,人向前借势猛冲。
秋雷将人摔出了,但左腿被扣,野人的冲力奇大,他一时也沉不住马步,身不由己,两人凌空来一记空心翻“噗”一声大震,尘土飞扬。野人背脊着地,重重地掼倒,仍死扣住秋雷不放开,秋雷的背压在野人的胸上方,猛地一肘猛顶,正中野人的左肋。
“嗯!”野人轻叫,手松了。
秋雷虎腰急扭,脱出对方的双手。
两人各向侧波,飞跃而起。巨人的狮子鼻有血迹,原来是被秋雷背上的剑柄云头所撞中。
秋雷不再和野人斗蛮力,拳发如电“黑虎偷心”渔阳三擂”再变“凤凰展翼”前四拳击中野人的胸腔,把野人打得不住后退,不住沉声叫痛,双手不住封架,手忙脚乱。最后一招的手肘,凶狠地撞中野人的左筋,在“展翼”的下半招,他的掌背又下沉重的一击,击中野人的右胸胁。一连串凶狠沉重的打击,力道如山,野人虽练了金钟罩,同样禁受不起以三阳神功注入拳掌的凶猛霸道扫击“啊”一声怪叫,飞跌丈外,砰然大震声中,烟尘滚滚。
晒麦场上的林姑娘安然坐在马上,喜悦地叫:“打他个半死再说,这人是海天山第一条好汉呢。”
秋雷当然不放过,冲上伸手将野人的腰带抓住向上提,右手铁拳正待攻出,野人却大叫道:“住手!我恨天无把苗勇服了你。”
秋雷放了手,笑道:“哦!原来是苗兄,得罪了。”
江湖上论真力,有两个人是顶尖儿人物,两手可力掣奔牛,可举千斤巨石。恨天无把苗勇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飞云观被秋岚救出的恨地无环张澜。恨地无环隐世不出,恨天无把却作了强盗。论年纪,恨天无把只有四十出头,小了一倍。
恨天无把揉动着胸胁,咧嘴地说:“你小子好狠好重的拳头,徒手相搏,我第一次失手,你厉害。我跟你走,怎样?”
“你跟我走?”秋雷讶然问。
“不错,跟你走,货卖与识家,跟你,我心服口服。跟着海天一叟,他只叫我守山门,他的玩意差得紧,不是敌手。
秋雷大喜,伸出大手说:“一言为定,咱们以后兄弟相称,我叫你大哥。”
两只大手一夹,把住臂,双肩相抵,把得死紧。恨天无把虎躯下挫,叫:“比马步,秋兄弟。”
两人向下沉,扭腰、顶进、猛拨、下带、上抬,但半斤八两,脚下未动分毫。片刻,两人额上见汗,蓦地响起秋雷一声沉喝,恨天无把右膝突然一挫,膝盖着地。
“你行,我输了,输得不冤。”恨天无把高兴地叫。
两入放了手,相对哈哈大笑,秋雷问:“大哥,海天一叟为何不来,巳牌正了。”
恨天无把拭掉额上的汗水,说:“他会来的,快到了,他今天很烦恼,等会儿我还得替他尽一次力,大丈夫绝交不发恶声,我不愿让人说我苗勇是忘恩负义之徒。”
“你要帮他对付我?”
“不!是对付李胡子的人,兄弟,你听说过太平王?”
“略有风闻,但不知其详。”
“那家伙要造反,预定在八月中秋举事,手下已招纳了九十万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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