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静在北戴河杨庄小学校忍受不了余敬唐的罗嗦,结果,还没等到放寒假,就像她从北平逃来北戴河一样,她又悄然从北戴河逃回了北平。
在杨庄每月只有十五块钱的薪水,除了吃饭、发信、零用,她连一身厚棉衣都没有挣上。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带着小小的行李卷--那些乐器她早没有闲情逸致玩弄它们,陆续都送给了她的学生。一路上她踌躇许久:到了北平到哪儿安身呢?而且那个什么胡局长还在找她。当然她宁可饿死,也不愿--用她在日记上常写的话--“出卖灵魂”。她常想自己该有一个纯洁高尚的灵魂,这个灵魂要不为世上任何污浊、物欲所熏染。
火车快到北平东车站了,她才下定决心去投奔她的要好朋友王晓燕。
王晓燕是一个和道静同岁的高三学生。沉静、善良,一看就知道是个即使是大同学也要管她叫“大姐”的人物。她的父亲王鸿宾是北大历史系教授;母亲是个温顺的家庭知识妇女。她从小生长在和平、温暖的小家庭中,所以性格不像林道静那样奔放、大胆。她温文尔雅,只知道努力用功,希望将来也像父亲一样做个学者。
一见王晓燕,道静拉着她的双手许久说不出话来。晓燕看见她的朋友在寒冷的冬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布棉袍,而且上面粘满了灰尘和油迹,一种风尘、劳碌的疲惫神色,使她好像不认识林道静似的,看了她许久。
“嘿,小林!”晓燕亲切地笑笑,不知道怎样心疼林道静好,“洗洗脸,换上我一件衣裳吧--看你打扮得像个乡下佬。”
“你不要瞧不起乡下人,我妈妈……”道静努努嘴,觉得用不着说这些废话,便笑着转了话题,“晓燕,你多幸福呵--爸爸、妈妈、妹妹,一家人多么好。”道静笑着,眼睛却忍不住潮湿起来,她赶快扭过头去拿起了洗脸手巾。
晓燕同情地望着她,说:“你别总是难过。就住在我家,叫爸爸帮你想办法。”
“好吧。”道静苦笑着。两个女孩子相对看了几秒钟,道静忍不住了,忽然抱住王晓燕的脖子在她耳边说:“知道余吧?我们好了……”
“早知道了!”王晓燕温存地笑了,推开林道静,“快去看看他吧,早急坏啦。”
晚上,道静去看余永泽。在他那小小的公寓房间里,他们谈到了深夜。当她要回晓燕家里去睡觉时,余永泽送她,在深夜的马路上,他们并肩漫步着。当走到天安门前的玉带河旁,他们才在玉石栏杆旁边站住了。在黯淡的灯光下,余永泽用力捏紧了道静冰冷的手指,深情地凝视着她。半天,才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林,愿意做我最亲爱的吗?我会永远地爱你……”
道静低下头来,没有回答他。她的心头激荡着微妙的热情,两颊燃烧起红晕。这就是青春的热恋吗?它竟是这样的幸福和甘美!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余永泽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但是,爱情并不能解决道静的苦闷,住在王晓燕家,晓燕和她的父母对她虽然很好,然而,这究竟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要赶快解决生活问题。因此,一到北平的第二天,她便急忙各处活动起来--托同学、托老师帮她介绍职业。如果不外出的时候,她就翻着各种报纸。她希望从报上的招聘广告上,能够找出求职的线索。
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过去了,尽管她着急,尽管她做了各种努力,可是能够找到职业的希望一点也没有。王教授婉转地告诉她:在现在的社会里,即使是大学毕业生或者专门人材,如果没有相当的“引荐”,还经常处在失业状态中,像林道静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找职业是很不容易的。因此他劝她还是“少安毋躁”。可是道静并不相信。她以为这偌大的北平,找一个小小的职业还不容易。因此她还继续去找--东碰西撞,东找西找。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却连所谓“职业”的影子也没有。王伯母常劝她慢慢找,找不到可以住在她家,晓燕也劝她别乱跑,留神碰见坏人。不过她们的抚慰并不能解除她心里的焦躁,有个门路她还是去打听,可是没有一个能成功。这一天,《小实报》上登了一个招聘年轻家庭女教师的广告,她看条件还差不多,就准备去试试。
她穿了晓燕的绿呢大衣,把自己打扮得整齐、漂亮些,然后挟着小小的漆布包走出门去。刚走到大门口,碰见晓燕下学回来,她拦住道静问道:“小林,又到哪儿去碰运气呀?”
“不,发封信去。”因为道静已挨晓燕说了许多次,所以这次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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