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羽化自己回家的,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路,离家不到三里地,他就害怕得跑了回来。
而晚上一个时辰的文化课却是他最喜欢的,孔老夫子虽然严厉,哪比得上燕双飞的恐怖,从来就没拿树枝抽过他,而且孔老夫子的教学也别具特色,有关东方的演义、西方的传奇一股脑教给了他,正经文化课倒成了副业,小羽化偏偏还就爱读这种在一般人眼里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每每带了书回山,惹得燕双飞也经常废寝忘食地研究起来。对于没兴趣做官的江湖人来说,这种东西才是最经典的了。
看到孩子能文能武,当爹娘的自然大为欣慰,有了大侠燕双飞和孔老夫子的教导,小羽化就算再不争气,至少也能像个男子汉吧。
可现在的羽化似乎心思变了,晚上照旧认真读书,白天习武却更加紧迫起来。他强逼了燕双飞安排每天的训练任务,然后非常非常努力地完成任务,努力还不够,他一定会将训练任务提前完成。按照燕双飞的训练,每天的课程至少安排了四个时辰,可现在都被羽化在三个时辰内完成了,这让他非常高兴,然而又非常奇怪,燕双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弟子要这么努力,根本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羽化十七岁。
“阿颖,阿颖,快看,有獐子啊。”羽化大叫起来。
当年的女童出落成了大姑娘,秀发更柔,眼睛更亮,窈窕身段更加迷人,笑颦之间已经有了女人的风情,唯一变了的是那随着成长而渐渐浅淡的酒窝。
阿颖看着羽化张弓搭箭急忙跑上几步,可一身翡翠五绢裙着实不方便在山野中奔跑,只得大声喊过去,“不准杀不准杀,那么可爱的小家伙,你杀了它我就不理你了。”
羽化悻悻地收了弓箭,装出个哭脸,“哎,师傅的下酒菜没啦,我回去要挨骂的了。”
阿颖喘着气跑到他身边,笑着抚顺了被风吹散的长发,“没事,就说我不让杀的,有本事叫他来找我晦气。”
羽化一屁股坐地上,“他哪敢啊,上次跑你家把我抓出来,被你骂得狗血淋头的,从此他就不敢见你了哩。”
阿颖得意地笑,想到以前干过的事仍是大感兴奋,“嘿嘿,谁叫他欺负你了,好不容易你多陪我玩了一会,下次看到他我还骂,给你报仇。”说着话,垫了块方巾在地上,很淑女似地偎着羽化坐下了。
“给你,在林子里摘来的,很甜的。”羽化从兜里取了个苹果出来,仔细擦了擦,递到她的嘴边。
山风悠然淌过,两个少年的头发浮动起来,浮起了青春不知愁的心思。相识已是十年。一切就像水到渠成,从相识、相交到相知,如同太阳从海里升起,跳出海面、升上天空、渐渐西垂,自然雕琢,没有刻意的痕迹。他们的事情在村里已经人尽皆知了,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就会这样一直下去,村里的少年有不少,可像他们这样每天风雨无阻定时约会的还真没有一对。不少长辈经常打趣说他们已经是“小夫妻”了,可他们只当没听见,依旧定时相约,颇有点“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意思。
阿颖咬着苹果,左手拨弄脚边的绿草,有点走神的样子。羽化侧了脸去看她,发现有一片阴云覆上了她的面容,心里突然涌起了不安。
“阿颖……”
“嗯……”
“你有话跟我说么?”
阿颖侧了头,正对着他的眼睛,把苹果递回来,“你吃!要吃完!”
羽化更加摸不着头脑,这种口气还是和从前一样野,只是他觉得更加不安了。他几口将苹果吃掉,边擦嘴边嚷,“好了,吃完了,说吧说吧。”
阿颖笑了笑,“转过去,我给你扎头发。”
羽化搔了搔头,讷讷地背转了身子,“阿颖,到底怎么啦?”
阿颖微微叹了口气,取了一条紫色的发带出来咬在齿间,用手理顺了他的头发,轻轻用发带束紧,接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先说好,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淘气了,以后一定要走出这个村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定要好好找个伴。”
不安的感觉如潮水般冲击着身体,羽化有些惶恐了,低声问道:“我当然会的,可是阿颖,你要走吗?”
“昨晚父亲和母亲说了,他们要带我去中州的天启城,说是定下了亲事的,我明年就十八岁了,现在得去天启城住一段时间适应一下。”
阿颖感觉到他的身体刹那间僵硬了,轻轻地伏到他背上,双臂拢着他,头碰头的耳鬓厮磨,像以前被他背着那样。
“听话,不要哭,我也不哭。”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有温热的水珠滴落,却没有注意自己的泪水已经将羽化的发丝湿了一片。
阿颖在黄昏来临的时候下山去了,那影子在一片黯淡的红色里拉成颀长的一条,整个人仿佛变成了夕阳中的剪影,虚幻起来。羽化愣愣地坐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那背影,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好一阵子才傻傻地笑出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失恋’了?书上不是说‘青梅竹马’的都是在一起的么?我好像被骗了啊……”
阿颖没有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却听到了背后有一声狼嚎,一声凄厉的狼嚎,她知道,那是这个伙伴在召唤她,可她能怎么办?她喜欢这个伙伴,却终究不是“爱”,现在这个伙伴会爱她,只是因为这个伙伴接触的女孩子太少了。
这原本就是不成熟的感情,青涩得如同未成熟的苹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