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托谢尔盖向刘思鸿女士转达他的诚意,说如果刘女士有时间,务必约个时间出来见见。编辑部收到了大量的读者来信,让她来取。读者翘首期盼她的大作,希望我们报纸继续连载她的小说,这也是主编的意思。最后那位尖嘴猴腮的编辑,还色眯眯问了一句:这位刘思鸿女士,应该长得很漂亮吧?
谢尔盖说,本来他想立即把那位编辑领过来,引荐给“刘思鸿”女士的。只怕他见到之后,会大大地失望,所以就……我身边有人打趣说,还是不见面的好,就让这位先生,以女士的名义,把小说继续连载下去好了。
他不胜酒力的样子,在大家的盛情相劝下,只喝了一点“沃特加”,便脸颈通红。坐在人群之外,也不说话。神情中虽有一些局促,眼神中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警觉。我冷眼观察,发现他穿得有些寒酸,手指上沾着洗不净的墨汁,指甲很长,就连指甲缝里也有一层墨垢。看上去真的是一位以写字为生的人。
但我又很快发现,他越看越脸熟,肯定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因为喝了些酒,却实在想不起来。酒宴半酣。大家相互攀谈时,我从餐桌对面站起来,向他敬酒,故意问他:这位先生,我们好像认识……
他抬眼看我,随即摇头说,先生,你每天阅人无数,该是认错人了吧!
他的表情不对,一般人遇到这样的逢迎,总归要思量一番,攀谈几句之后再做推辞。但他很快便不动声色坐了下去。此后再不说话。我私下里看他,竟有些如坐针毡的样子。后来推脱说自己喝醉,早早退席。
唐贤平问:你觉得他会是谁?
手下说,我回去后想啊想,终于想了起来,他就是我们前些日子追捕那个少年嫌犯时,在桥头遇到的你的那位同学。
端到嘴边的茶杯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唐贤平一身,他顾不得去揩,吸了口凉气,问:你看清楚了?
看得很清楚。
他不是那个什么谢尔盖的亲戚?
不是,我后来听别人讲,他只是谢尔盖家里的一个租户。
事情过去了多久?唐贤平问。
手下翻翻眼睛:总归有半个多月了吧?
唐贤平变得有些愠怒:那你为何不早点向我汇报?
同事露出一副难堪样子,说,我这不是回宁波完婚了嘛!
你这蜜月未免度得太长了一点……
我结完婚,本想早些回上海。可我那八十多岁的老母,见儿子完婚,她一生夙愿已了,兴奋过头,忽然发病,卧床不起。我先是在母亲床边尽孝。却不想母亲病了数十天之后,就撒手西去了。我又要安葬她老人家,未等烧完头七纸,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上海。
好了好了,唐贤平有些厌烦,又问: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吗?
听说叫马天目。手下说。
马天目?唐贤平迟疑了一下,你还能找到发表他文章的报纸吗?赶紧找来给我看看。
手下离去,不多会儿便从巡捕房抱回一沓报纸。
唐贤平草草浏览一番,不禁笑了。“哼”了一声,把报纸丢在桌上,说,刘思鸿……马天目……没想到,我的这位老同学,如今文章登了报纸,也算圆了成名成家的美梦。只是屡屡更名,却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缠绵的笔调,在大学里我可早就见识过……
放下报纸,唐贤平火速让手下带路,赶往霞飞路上的谢尔盖家。不出所料,那位自称是“马天目”的住户,早就搬家,不见了踪迹。
接下来,唐贤平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又找到那家报社,翻出小说的原稿来看。发现果然是马端方的笔迹无疑。
他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呢?唐贤平想。上海这么大,即便自己是一只鹰隼,俯瞰整个上海市区,也很难找出一只躲在草丛里的兔子。但兔子受了惊吓,总会做出反应。依据他来上海的时间,以及他东躲西藏的表现来看,他的这位老同学手中,必定有急于出手的东西。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必已做好了充分准备。别说他手中的东西,就算能找到他人,也已经很难了。
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他肯定回天津,回他的老家!唐贤平忽然这样奇怪地想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