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参的背影消失在别墅附近。
万俟林木扒着窗台往下看了看, 楼层很高,罗参从这里跳下去的动作, 完全不像一个墓场或者鬼屋的工作人员……
“干什么呢?!”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曹文的舅舅起夜, 披着大衣,从房间走出来,正巧看到了趴在窗口的万俟林木。
啪!
舅舅拍开廊灯, 眯着眼睛:“是你?大半夜的, 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廊灯被打开,舅妈本就被起夜的舅舅吵醒,也披着衣服出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
舅舅指着万俟林木说:“这小子,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的扒着窗台。”
舅妈又开始表演名画呐喊,“天呢, 他不会是小偷吧!”
亲戚们陆陆续续的被吵醒, 全都推开门看情况。
“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么吵, 让不让人睡觉了!”
“要吵去外面吵!”
舅舅指着万俟林木,刚才还只是说万俟林木鬼鬼祟祟, 转瞬就无比肯定,“他是小偷!”
——小偷?!
——天呢, 小偷!
——曹文的朋友, 果然也没有一个正经人,竟然是小偷!
——他是不是想偷曹元正的遗产?!
亲戚们快速“包围”了万俟林木,生怕他逃跑, 眼睛像看贼一样,紧紧盯着万俟林木的一举一动。
七嘴八舌的:“你看他,奸诈挂相!”
“我就说他不是好人,平白无故跑到别人家来借宿。”
“曹文的朋友?我听说啊……曹文他是同性恋,他这个朋友,怕不是知道曹文的渣爹死了,所以来勾引曹文,分遗产的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嗤——”的笑了一声,似乎甚是不屑,有点冷,把手插兜。
勾/引?
能让自己勾引的,能勾引自己的,怕就只有大黄鱼了吧?
万俟林木的嗤笑,引起了亲戚们的不满。
舅舅“义愤填膺”,好像要化身正直的超级英雄:“你已经被我们抓住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舅妈帮衬着:“没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出来瞎逛什么?还说不是偷东西!”
万俟林木摇摇头,很无所谓的样子,这表情傲慢至极,在亲戚们眼中看起来,分明就是拱火。
万俟林木的目光一转,扫视着在场所有人,那眼神锐利无比,好像不是亲戚们在审讯他,而万俟林木才是最权威的法官。
挑唇冷笑,万俟林木嗓音冷淡:“大半夜,我不睡觉在做什么?那你们呢,大半夜,曹文还没回来,你们睡得如此心安理得,在做什么?”
四周一瞬间鸦雀无声。
讨伐万俟林木的声音,消声灭迹,静悄悄的。
滴答——滴答——
一楼的座钟传来走针的声音,那么清晰。
亲戚们互相目询,有一种被万俟林木当场扒皮的羞耻感。
“你管我们心安理得不心安理得?!”
“没错!曹文那么大的人,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又不是我们赶他出去的,是他自己跑出去,难道还要我们求着他回来吗?”
“你这么关心曹文,是别有用心吧?我看你就是想要勾引曹文!你这个艾/滋/病/同……”
嘭!!!
亲戚们的咒骂声,被风雪无情的吞噬掩埋。
一楼别墅大门,被风雪重重弹开。
两扇厚重的门板,巨响着撞向门后的墙壁。
风雪打着转儿,龙卷风一样灌入别墅,白皑皑的雪花兜上二楼。
亲戚们披着的大衣被吹落在地,一个个睁不开眼睛,用手捂着,从指缝间去偷看大门。
借着二楼投射下去的微弱廊灯,黑洞洞的大门口,一个风衣男人站在白皑皑的大雪之中。
罗参?
万俟林木眯眼仔细分辨,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没有追上那个怪人?
可是……
风衣男人距离他们太远,外面天色又黑,肉眼根本分辨不清楚。
可是那气息,却不像罗参。
同样酸甜的味道,却不是草莓清爽的酸甜。
更像是廉价的甜味剂,奇怪的回甘……
风衣男人迈步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如此自信,踏踏有声,踏入了灯光的投射范围。
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西装裤、黑色的西装马甲、小羊皮绒面皮靴,还有……
腕间罗参钟爱的百达翡丽限量款腕表。
风衣男人抬起头来,看向二楼。
“这……”
“什么?”
“不是罗先生?”
“曹文?!”
这一身装束,还以为是罗参回来了,亲戚们仔细一看,原来是消失许久的曹文。
曹文一身长风衣,风衣似乎有些过于长,对于曹文的身高不太友好,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旧电影里的特务。
黑色的马甲完全不能修身,松松垮垮的套着,没有一丝丝性感的气息,反而像停车场收费员的职工马甲。
腕间的百达翡丽,同样的款式,却充斥着高仿品的土豪气息……
曹文站定在一楼,抬头注视着众人。
他是曹文。
但又不像。
因为这个不伦不类的风衣男,眼神看起来过于嘲讽傲慢,和平日里唯唯诺诺,不敢与人对视的曹文,没有任何重叠之处。
“对。”风衣男开口了:“我是曹文。”
亲戚们看猴一样,俯视着曹文。
“曹文,你干什么去了?”
“去买衣服了么?”
“哪里偷的衣服?太大了吧!”
“哈哈哈哈!曹文你是要穿着这身黑,参加曹元正的葬礼吗?”
亲戚们大笑起来,扒着二楼护栏,只差往一楼扔下饲料,完全是动物园看猴的表情。
“住口!!!”
大喊声撕裂了黑暗。
曹文的怒吼声,吓得亲戚们登时止了话头,一个个目瞪口呆。
曹文冷笑着,目光阴测测抬起头来:“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曹、曹文疯了吧?
——快打救护电话!
——曹文你怎么跟我们说话呢,我们是你的长辈!
“长辈?”
曹文幽幽的吐出两个字,“哈哈”大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指着楼上的“长辈们”。
他换了一身衣服,活脱脱像是换了一具皮囊。
不,换了一颗心脏!
不再自卑。
不再软弱。
不再唯唯诺诺。
充斥着良好的自信。
“你们算什么长辈!?”曹文依次指着亲戚:“你们不过是……企图我父亲遗产,贪婪恶心的臭虫罢了!”
——臭虫?!
——曹文你这小子太过分了!果然从小就没有教养!
——怎么这样和长辈说话!?
“臭虫!”曹文我行我素的继续:“说你们是臭虫,真的侮辱了臭虫!你们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和他划清界限,等他一死,立刻过来瓜分遗产。”
“互相看看你们的嘴脸,臭虫也不长你们这样!”
亲戚们被曹文咒骂,气的头皮发麻,好像蒸汽锅炉,几乎要当场爆炸。
“曹文,你这个没有教养的!”
亲戚们“哒哒哒”从二楼飞奔而下,将曹文围堵在中间,已经从骂架演变成打架。
“教养?”
曹文并不惧怕他们,伸手插进了风衣口袋:“教养这东西,值几毛钱?!几毛钱?”
“咳咳咳——”
或许是外面的风雪太大,曹文早上跑出去的时候,只穿着毛衣,也没有披外套。
说着说话突然咳嗽了起来。
“老实说吧,”曹文冷笑:“你们不就是想要钱么?好,反正我钱多,给你们,给你们……”
哗啦——
噼噼啪啪——
曹文的手从风衣口袋里突然拔出,带起一片亮闪闪的光芒,好像灯光下晶莹的雪花。
噼噼啪啪落了一地……
“天呢!”
“钻……”
“钻石!!”
——钻石!
——好多钻石!啊!你踩到我了,起开!
——别抢,我的,是我的!别抢……
场面混乱,亲戚们盯着地上的钻石,犹如饥不择食的恶狼,瞬间反应,扑上去“分食”。
互相推搡着,甚至跪在地上,用手去扒拉那些钻石。
闪闪发光的钻石。
肮脏丑陋的嘴脸……
曹文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亲戚们,划开一个舒爽的冷笑:“要钱不是么?我有的是钱,要多少有多少!”
“放心,你们想要钱,我都会给你们,但是从今以后,我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把钱送给你们……”
“谁要是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用这些钱去请律师,把你们送进局子!一辈子,别想出来!”
亲戚们握着闪闪发光的钻石,怔愣的注视着放狠话的曹文。
这还是……
曹文么?
曹文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钻石,排开众人,在亲戚们怔愣的目光中,微微昂着下巴,好像头顶戴着王冠,拖着过场的风衣衣摆,一步步走上二楼台阶。
“木木!”曹文喊了一声。
冲着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置身事外,看着一楼的闹剧,曹文快速走上来。
激动的上前,一把拉住万俟林木。
握住万俟林木的手。
双眼紧紧盯着万俟林木,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廉价的糖精气味,又在弥漫。
饱和在空气中……
以前根本不敢与人对视的曹文,语气十分坚定:“木木,我有话想跟你说!”
万俟林木狐疑的打量了两眼曹文,曹文的改变太突然,还穿着不合身,不伦不类的衣服,那模样浑似电影里被不干净东西附身的角色。
万俟林木不着痕迹的抽了一下手,他不喜欢与人触碰,保持安全的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曹文不放手,又抓紧了万俟林木的手。
“木木!”曹文迫不及待的说:“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说了,其实我……”
啪!
曹文的手被突如其来的拍开。
两个人之间硬生生的挤进一件黑色的风衣。
罗参!
是罗参回来了。
和曹文一模一样的黑色风衣、黑色马甲,还有腕间限量款的腕表。
分明一模一样,罗参穿得却绅士得体。
罗参不着痕迹的将万俟林木拦在身后,面容随和优雅:“今天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可是,我……咳咳咳咳咳——”
曹文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罗参搂住万俟林木的肩膀,带着他来到客房门口,推开房门,走进去。
嘭!
关闭房门。
进了房间,万俟林木揉着自己的额角:“你去哪里了,追上了么?对方是什么人?”
罗参没有说话,只是简练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在回答万俟林木的哪句问话。
“这事情……”罗参挑起唇角,毫无征兆的笑了:“越来越有趣儿了。”
万俟林木纠正说:“是越来越麻烦。”
曹文变得很奇怪,唯唯诺诺的他,突然过犹不及……
雪依旧下着,夜色浓重。
万俟林木抱着枕头,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越来越冷,闭着眼睛胡乱摸了摸。
没人了?
罗参已经早起了?
万俟林木抓过手机,按了一下。
时间:7:55
还不到八点,实在困死了。
万俟林木抱着枕头,滚了两圈儿,把头发滚得乱七八糟,完成日常早起挣扎。
一侧头,原来罗参还在房间中,站在窗边。
靠坐在窗台上,微微曲起大长腿,好像模特拍封面一样,展现他逆天的身材。
“啧,”万俟林木嫌弃的咂咂舌,“干什么呢?一大早上,望穿秋水么?”
罗参低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干什么。
伸出食指,搭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一压,发出“嘘——”的声音。
万俟林木:“……”自己为什么要注意罗参的嘴唇?
刚刚罗参的动作,让他忽然想起那个意外的壁咚,罗参因为被椅子绊倒,两个人差点亲在一起……
万俟林木使劲摇了摇头,肯定是昨天没睡好。
走到窗边,万俟林木往下看去。
这个方向看到的正好是别墅的花园。
花园被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好像小了很多。
这么早,花园之中有两个身影。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看得倒是清清楚楚。
是一身不伦不类黑风衣的曹文,还有他的舅舅。
舅舅与曹文似乎在说什么,态度很诚恳,微微弓着腰,像古装电视剧里的老太监,卑微又谦恭。
万俟林木下意识的问:“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清楚。”
罗参淡淡的说:“曹文的舅舅想巴结曹文。”
险些忘了,罗参的听力出众,这个高度,别人听不到,他可能听得一清二楚。
罗参是个盲人,但他的日常活动犹如常人,戴着的墨镜好像只是为了时尚,都是因为他的听力敏锐。
花园里。
曹文抱着臂,悠闲地靠着花园的栏杆:“说白了,你就是想要钱。”
舅舅满脸尴尬:“曹文啊,以前是舅舅不好,但是……但是你爸爸当年很穷的时候,舅舅也接济过他,是不是……是不是应该?”
舅舅捻了捻手指。
曹文冷笑:“钱?昨天给你们的钻石还不够,你还想要钱?”
舅舅嘿嘿一笑:“咱们血亲之间,谈什么钱不钱的?曹文啊,舅舅可是你妈妈的亲哥哥啊,当年全家都反对你妈妈出嫁,是舅舅我极力赞成,这……这是不是……?”
曹文淡淡的说:“要钱还不容易,我有的是钱。”
伸出手来,曹文的手中握着一大把钻石。
钻石!
舅舅眼神贪婪的盯着闪闪发光的钻石。
它们好像人间的精灵。
熠熠生辉!
曹文高高举起手臂,轻蔑的平视着舅舅:“跪下来,磕头。”
“什、什么?”
“我说,”曹文重复:“跪在我面前,磕头!磕一声,我给你一颗钻石,怎么样?”
“可……可是曹文!”舅舅挣扎:“我是你舅舅啊,是你的长辈……”
曹文摇头,再一次重复:“磕头。”
舅舅的脸面扭曲,额角的青筋凸出,双手攥拳,不断颤抖着。
嘶……啦——
是舅舅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他慢慢向后撤了一步。
咕咚!
双膝一曲,狠狠跪在地上。
咚……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
起初舅舅的磕头声磕磕绊绊,并不流畅。
但磕了头之后,舅舅似乎发现,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反而“上瘾”,磕头的声音自然流畅了不少。
毫无负担。
“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不用罗参翻译,万俟林木也听到了曹文的笑声。
“我就说你是臭虫!你自己还不信?”曹文毫不掩饰的嘲讽:“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全都给你!”
哗啦!
噼噼啪啪——
噼啪!
摊开掌心,曹文将钻石揉搓着一点点的洒落下去。
洒在了旁边的……狗盆里。
噼噼啪啪——
狗盆显然很久都没人碰了,花园里以前养了一条狗,但是因为平时没人照顾,后来送了人。
狗盆里还有吃剩下的污渍,黏在壁上,斑斑驳驳。
纯洁的钻石,扑簌簌的落入这样的污秽之中……
曹文的心情一定非常舒爽:“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再送你一些小费吧。”
曹文微微弯腰,“啪啪啪”用手背轻轻拍打舅舅的面颊。
咕咚!
又往狗盆里扔了什么东西。
腕表。
百达翡丽的限量腕表,一口气扔了三块进去。
如泉水一般的钻石,批发一样的百达翡丽。
“啧啧……”万俟林木抱臂感叹:“你这个腕表,怎么还连环撞车?曹文竟然有这么多块?”
罗参摇了摇头,晃了晃手腕,淡淡的说:“这款腕表,全球限量只有三支。”
万俟林木:“……”
罗参手腕上戴着一支,曹文手腕上戴着一支,狗盆里还有三支?
这已经不是撞车的问题。
噌——
万俟林木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慢慢回头,目光落在窗口的桌子上,两张钱号一样的假/币上……
舅舅低着头,额头上的青筋还在跳,却始终忍耐,没有抬头。
曹文拍拍手,仿佛钻石是什么尘土,掸干净之后,傲慢的扬长而去。
舅舅听着曹文远去的脚步声,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恶狠狠的低声叨念:“曹文!你这兔崽子……”
“要不是为了钱,要不是为了这些钻石——”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弄死你!”
“跟他爸一样,肯定都是不义之财!”
舅舅泄愤的叨念着。
五步开外。
曹文转了个弯,掩藏在花园的拐角,并没有离去,静静的听着无休无止的咒骂声。
万俟林木与罗参站在楼上,一览无余。
“想要弄死我?”曹文冷笑,伸手插进风衣口袋,拿出两部手机。
一部是曹文一直用的手机,另外一部是他父亲的遗物——破手机。
曹文打开手机,一边叨念,一边按着什么。
“咱们看看谁先能得手!”
他按下最后一个键,手机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把枪。
曹文检索了枪/支。
然后拿起破旧的手机。
对焦。
咔嚓——
万俟林木低头看着楼下的曹文,皱眉说:“他在干什么?”
拍照?
唰——
按下快门键的一刹那,曹文的手里,不只是手机和破手机,还有……
一把枪。
凭空出现,就在万俟林木的眼皮底下。
万俟林木再三确定,是一把枪,突然凭空出现。
就在曹文按下破手机的快门键之后……
曹文捏着枪,晃了晃,在阴影中,对着舅舅趴在地上捡拾钻石的背影,瞄准——
“真有意思。”曹文自说自话:“我爸就是靠着这部破手机暴富的吧?”
没有扣下扳机,只是瞄准,曹文说完,转身惬意的离开。
万俟林木叹了口气:“果然,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摊上了一件麻烦事。
“雪好像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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