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有门,一进门就是灶房和澡间,嬷嬷总会在她回来之前将水烧开,好让在外头奔波一天的她一回来就有热水可用。
将弓和箭筒搁至灶房角落,并把两只早些时候猎到的野兔放到灶炉前的地上,从灶上大锅里取了热水,提进了澡间,混着冷水注满那木色暗沉斑驳的浴桶,再褪去一身脏衣,泡进了浴桶里。
“小豹子肯定是贪玩,跟人家的狗跑了,等牠想回来一定会回来。”
当她还在浴桶里发愣的同时,那原本在屋外的嬷嬷已经走进屋里,隔着澡间的小门对里头的她说。
回来?死掉了的还会再回来吗?不可能了!她亲手埋葬在林里的小豹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都是那男人!那长得像深山野人的男人!若不是他绊住她,小豹子就不会被狼给咬死。
聆进老人的话声,鄂多海一路压抑着的情绪,这时再也抑制不住地宣泄出来。她又气又伤心,拿起擦身的湿布就往脸上一摀,将眼泪鼻涕及压抑的呜咽声全堵在喉头,除了她自己,谁都听不见。
半晌,等情绪稍稍平复,她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闷着声对外头嚷:“嬷嬷!我方才看柜子里的药好像没了,明儿一早我就去村里帮您带些回来,顺便把前些日子存下的兽皮拿去换些粮。”
日子过得快,再过不久天气便会转冷,眼看就要入冬了,缸子里的粮都要见底,不补粮不行。
且老人家有宿疾。也许是穷,早年没注意保暖,所以给这高原上的天气冻着,因此她那常年呈现暗紫色的手脚末端,不仅仅只是血路不通、犯僵硬,偶尔还会听她喊疼,所以那些通血脉活经络的药草少不得。
她原以为老人家还在澡间外头,但她嚷完之后却不闻有任何响应,因而她只好继续洗着身子,洗完后顺便清洗那些脏污衣物。
她这头正忙和着,因而小石板屋前来了个人,她并不晓得。
在和鄂多海讲完话之后,鄂嬷嬷听到了屋前有声响,便踩着蹒跚脚步往屋前去。
她们这屋子离崁儿村有段距离,且又不在行旅会经过的便道上,除了附近偶尔来捣蛋的小孩们,一年半载的,通常不会有人上门来。细想了想,最近的便是两年前那一回,一名迷了路的旅人来问路。
“请问”一瞧见鄂嬷嬷从门内走出,那在外头张望了好一会的男人这才出声。
“您迷路了吗?”
“我”萨遥青转着眼珠,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还是被打劫?”鄂嬷嬷倚到门边,半开着玩笑,揉揉老眼,开始细瞧起那看来相当面生的高大男人。
脸上爬满胡髭的他两颗眼珠子黑黝黝,一头张扬的长发连扎个辫儿都无,只是任由披泻在身后,让风吹得一团乱。
而他那一身尺寸显得有些过小的暗色布衣,有些破烂,不但遮不住他精壮的体格,连胸前结实绷紧的肌理和精瘦的腰间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年轻男子有着她此生未见过的好体格,应该是在山上生、山上养,才会如此浑然天成。
此时他肩上还扛了头不知是什么的动物,让她更觉奇怪的是,这男人居然赤脚没穿鞋?这便是她为什么会问他是否被打劫的原因,虽然以他这般强壮的体魄,就算有山贼,怕也不会将之当成打劫对象,因为看来就挺棘手。
“哈哈,不是啊老嬷嬷,我是来找这手铐的主人的,那姑娘住这对吧?”男人爽朗地笑了两声,并似习惯性地凑着鼻子对屋前嗅了嗅。
属于那女子的味道是到这屋子前为止没错,所以他确定是这里。
看了眼男人手上拿着的铁铐,鄂嬷嬷端着脸,又问:“那是咱们多海的东西,您捡到的?”
这时一阵风吹来,扬起男人不羁的长发,鄂嬷嬷不经意间睇了下他发下的侧颈一眼,先是瞠大了眸,但也仅是一瞬,便又回复原来的瞇眼。
眼前这老人外表虽有村间无知老妇的憨,但从她打量自己的细腻眼神,男子知道她不仅是个普通老人家。“喔,不是,是她借我用的。还有,她忘了她的鹿。”
说完,男子便将肩上扛着的鹿尸啪答一声往地上一丢。
洗完身子,鄂多海从澡间出来,才走至屋子前厅,看见那独自坐在她家椅子上、躁动地左看右望,手里却端了只杯子,状作斯文呷茶的男人时,她差点没掉了下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应该说,他怎么会跟过来的?
在埋完小豹子之后,她心头虽仍激动,但想想那男人固然高壮,若狼群返回,被绳索绑束住的他肯定连保护自己都无法,说不定马上就会被攻击撕咬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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