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地就俘获了姨妈的芳心。
他和姨妈因戏相识,他们在穿戏服唱戏时也最快乐“戏”时潘知常和姨妈关系中的重要事物。相识时姨妈唱了一段“霸王别姬”这时潘知常手中恰好拿着姨妈的剑,两人的状态与戏中情境暗合。唱戏时人处于一种虚拟情境,穿上戏服则这种虚拟情境就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为观众称道的试戏服那场戏,就是因为二人身着戏服忘情忘我才如此快乐,而戏的虚拟性让这欢喜成为一场空欢喜。戏中人越欢喜,旁观者就越能感到其中的悲凉。值得注意的是,这场戏中男女易装,既增强了喜剧性也增强了这短暂快乐的虚幻感。戏的虚幻与梦相若,姨妈是梦中人,所以甘愿受骗也要跟潘知常一起做戏中人。潘知常靠行骗生存,靠戏曲过活,醉生梦死。而姨妈愿意跟着他醉生梦死,因为和他在一起能产生青春永驻、大富大贵的幻觉。他们初次约会的地点就印证着这种幻觉,窗外到处是霓虹灯,而姨妈身旁的招牌恰好写着“青春”二字,这样的取景令人叫绝。二人都是落魄之人,却自比英雄美人、才子佳人,自得其乐中透出一种淡淡的落寞。是“戏”让他们苦中作乐,也是“戏”一语道破他们的悲哀。潘知常和姨妈唱戏的时候最高兴,可戏中唱词却是说不尽的寂寥:潘知常亮相时唱道:“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苦嚎啕”姨妈憧憬着日后的美好生活时的道白却是:“青春正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春寂静,空付貌如花。”
可叹人生不如戏
人生如戏造就了人生的喧闹,戏如人生印证了人生的悲凉,可叹人生不如戏,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最终要归于庸常。生活中少有痛哭嚎啕,只有数不尽的暗伤和隐痛。片中人物大多有身体上或人格上的缺陷:宽宽是瘸子,飞飞脸上有疤痕,飞飞的外婆是疯子,金永花和潘知常是骗子。这些缺憾是人生隐痛的外化,也是表达姨妈所受暗伤的依托。别人的伤痕在脸上,姨妈的伤痕在心里。编剧为姨妈设置了太多太美的梦想,然后残忍地将这些梦想彻底击碎,以此来表现人生的严酷。也许这样的结局太阴冷,片中又加入月亮的意象,为这个故事做一点温暖的处理,纵然生活中没有大月亮。
除了姨妈,其他人也有破碎的梦想,比如刘大凡的出国梦,宽宽的单恋。他们都为愿望的不能实现悲哀着。只有飞飞外婆是快乐的,她疯了,可以永远生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以疯癫为代价而保全的梦想也弥足珍贵,所以姨妈在心灰意冷时想把以往寄托希望的鹦鹉送给外婆,可惜这时外婆已被送进养老院。
还好有宽宽。本片从宽宽的角度来取片名,片中很多时候也是以宽宽的视点来叙事。开头宽宽看到姨妈的俗气曾表示不屑,结尾宽宽看到姨妈的颓丧流露的却是怜悯。唱戏时的悲凉在于张扬,在于对绚丽人生的无望幻想;吃饭时的悲凉在于逆来顺受,在于对粗茶淡饭的甘之如饴。编剧用宽宽嘲讽姨妈“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其实是“落后于现代的生活”;也用宽宽同情姨妈,宽宽说“反正我以前也不瘸过。”此时想必姨妈也正用类似的话宽慰着自己。宽宽是全片的希望所在,他代表着未来无尽的可能。虽然他的腿瘸了,使这种希望只能是有缺憾的希望。
本片的导演和编剧由于讲述了不如戏的平淡人生而获得了艺术上成功。许鞍华的成功在于融合了烟火气与文艺腔;而李樯的成功首先在于,凭借智者的敏锐将人生拆解为喜悲两部分,并用后半部的悲凉嘲讽了前半部的欢喜。配角身上有姨妈的影子,嘲讽他们就是嘲讽姨妈;姨妈身上有我们的影子,嘲讽姨妈就是嘲讽我们自己。嘲讽别人是喜,嘲讽自己却是悲。姨妈说:“人生是需要谋略的。”而她恰恰是一个富于幻想却缺乏谋略的人。其实我们都像姨妈一样,本想成为时代的弄潮儿,最终却都被时代嘲弄了。
李樯的成功还在于凭借作家的才华糅合了喜与悲,使前半部喜中有悲,后半部悲中有喜。全片并不是风格相异的两部分的生硬拼接,而死悲喜浓度的不断调和,由洋洋喜气到深深悲哀再到悲喜相合、复归平静,以至结尾处收音机中的京戏也激不起姨妈心中一丝微澜,只剩下沉默和麻木,只剩下淡然的无奈和绵长的忧伤。
2007-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