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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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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童年的无忧岁月,其实正是我们那个充满了忧患的年代。童真无邪的心灵,还是感受到了些许混浊和龌龊。作品文字优美,描写细腻生动,谋篇凝重颇具内在逻辑性。堪称一篇文采颇佳的好作品。

    一、

    在粤北靠近跟湖南交界的大山沟里,有一个名叫大朗底的地方。这里群山环抱、人烟稀少、百兽丛生,大朗山顶上常年驻守着一个班的军人,山脚下有几栋三四层高的黄色旧楼房和一块泥地小操场,这里就是大郎底“五七”干校。

    一年前,我随迁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大山沟里,因为我的父母响应号召,从省城机关里下放到这儿的干校里来的。

    从城市来到了这个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清甜的糖份的大山坳里头,我立即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快乐和新奇。

    从每天清晨到黄昏,大人们都排着松散的稀稀拉拉的队伍到山上去劳作或者到干校的饭堂里集中开会学习,没人有空余时间来照看管束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我享受着短暂而快乐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山野里、小溪旁度过的,由于刚到大朗底我还没有什么同龄的伙伴和朋友。我在林间奔跑或者望着清泉水发呆,有时我会想起在城里幼儿院的事情,想起周末站在木栅栏前伸长脖子眼巴巴盼望家人来接的情景,想起拉着母亲的手过马路时东张西望的情景,以及在铁路边上好奇地观望轰鸣而来的火车的情景。记得有一次父母外出把我一人锁在家里,我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终于我肚子饿得不得了,结果将厨房的一瓶酱油木塞咬开来吸吮,那汁液流淌到我的喉咙,咸咸的带点木质味道,我津津有味地吞咽着酱油汁,一边望着楼下的孩子们在那儿奔跑追逐,喧哗声在午后的街上回荡着分外响亮。后来父母回来了,那瓶酱油从此被搁到高高的柜子上面去了。

    我蹲在溪流旁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反反复复,时光就在默看流水和杂乱无章的遐想当中悄然消逝。无聊的时候,我甚至会自言自语,我的那些话语都融进了清澈的溪水中,让游弋于浅水里的小鱼儿小虾们听见了,我常常这样在山坳里一呆就是半天。我的想象力大概就是从那里开始培养出来的。山水之间的确能陶冶人的性灵,尤其大朗底那样的明山秀水。

    高忠是我在干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的父亲是干校场部的司机,母亲是个农村妇女。高忠人长得胖墩憨厚,圆圆的脸上常挂着两片红晕,十足一副山野孩童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我与他之间的友谊,我常常以捉弄他为乐趣。

    有一天,天气冷极了,穿得像只小狗熊似的高忠一早就来找我出去。我们两人就在那片泥地小操场边的土坡上玩耍,后来我和他都尿急了,于是一前一后站在坡上掏出小鸡鸡撒个欢。这时一阵北风从我背后吹过来,把我的尿柱子刮到了高忠的裤管上,我一乐,顺势挪一挪站的位置,痛快地将我的尿哗哗地撒到了高忠那条旧蓝布的厚棉裤的屁股上去了,高忠竟懵然不知晓。

    后来等他终于感觉到屁股上有些发凉时,一摸那里湿漉漉的一片,我就取笑说他自己尿了裤子,他搔着脑瓜子始终想不明白怎么一回事。这件事让我偷偷地乐了一个星期。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好朋友好伙伴,共同进退形影不离,我们还曾有过一次冒险的经历。

    那一回,我和高忠瞒着大人们,悄悄溜进了大山里头。

    我们是第一次进山,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的叫喊声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回应着自己,我觉得山里头处处充满了新鲜未知的诱惑,而这诱惑竟如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我们渐渐远离我们的出发地,一步步迈向了深山大岭的心脏。

    我俩在陌生的山野幽谷之中乐颠颠地转悠了大半天,渴了就嘬饮山间的花蕊淡香的汁露,饿了摘食路边的酸甜青涩的鲜果子,湛蓝的天空就在我们头顶上方仿佛伸手可触,朵朵白云飘浮在山尖就象一顶顶帽子,山雀啾啾鸣叫着从耳边飞过,毛翼尖扇来的一阵轻风搔得脖子发痒痒,山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容易叫人乐而忘返。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想起该回家了,可是往山下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那块泥地操场和那几栋熟悉的黄色楼房的踪影。我们拼命地奔跑,穿过一片片荆棘丛林,却始终找不到下山的正确路径——我们迷了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谷中刮起了寒意沁人的嗖嗖冷风,蓝黑蓝黑的林木和草丛随风摇摆发出的哗哗的骇人声音在我们的耳边不停地回荡,陌生的旷野显得是那样的幽寂瘆人。我和高忠在凹凸坑洼的山坳里觅路狂奔,企图冲破这山峦叠嶂对我们的无形幽禁。星月挂满深蓝的恐怖的长空,远处不时隐约传来虎狼此起彼伏的鸣啸,林木里草丛中可能蛰伏着目光如电蠢蠢欲动的猛兽,我看见高忠圆圆的脸上已经布满掩饰不住的惊惧之色,我真想哭,可是心中的恐惧却使我哭不出声来。

    山谷中开始升腾起重重的暮霭,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了,在我们已经差不多彻底绝望的时候,晚风中传来了紧一阵慢一阵的锣鼓喧闹声,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了脚步,竖起耳朵去体贴,捕捉判断那声源的方向,然后循声追踪而去。

    渐渐地我们终于比较清晰的听到了那锣鼓击鸣的节奏,那是一种我们颇为耳熟的声音。刹那间我们兴奋得难以言状,顾不得脚下山路的崎岖和夜色的迷朦难辩,跌跌撞撞地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奔过去。

    我们终于回到了被锣鼓声笼罩包围着人群里头,激动和温暖的感觉几乎让我们泪水盈眶。在那些敲锣打鼓游行的人群队列中,我看见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上面挂着好象挺兴奋的表情,他们如同着魔一般在泥地的操场上窜腾跳跃伸展着肢体,他们满脸的虔诚神态与他们那奔放恣意的身躯相比较,显得多少有点不和谐甚至滑稽。

    我和高忠当时瞬即被融入了这欢腾热闹的人海当中,忘记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为自己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群体里感到无比的欣喜和幸福。我们在载歌载舞的人堆里穿梭玩耍,乐而忘返。

    后来,不知是谁去通风报信,我和高忠的父母忽然从密密麻麻的人丛中闪电般的冲到了我们的面前,猛地拽住我们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我们拖出了那热闹的人群,揍着我们的屁股把我们押回了各自的家里。

    我不断地回头张望着那灯光璀璨的小操场,那纵情欢跳的人群还有那喧天震耳的锣鼓声,终于这一切都在我的眼前和耳边渐渐地淡去了。

    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从北京下达的最高指示正好送到了我们这个偏僻的山区干校里,那迎接最高指示的锣鼓声竟然在无意中变成了我们这两个迷路小孩的救命稻草。

    二、

    我父亲把我送进了干编者按 童年的无忧岁月,其实正是我们那个充满了忧患的年代。童真无邪的心灵,还是感受到了些许混浊和龌龊。作品文字优美,描写细腻生动,谋篇凝重颇具内在逻辑性。堪称一篇文采颇佳的好作品。 校办的临时托儿所里,从那时起我失去了任意行动的自由。

    托儿所的叶阿姨是个下放人员家属,她人长得高大健壮,对托儿所里的那十几二十个年龄不等的孩子管束极严,她不允许他们随便走动,上厕所要举手报告,经她批准后才能到距离托儿所二三十米远的一个小木棚搭成的厕所去。

    托儿所的那所小房子建在一处高坡上,从这里可以俯视那条从山上哗哗流淌而下的小河流,还可以仰望到对面的大朗山的山腰一带。

    叶阿姨每天就让我们搬一张小木凳排成队列,整整齐齐地坐在托儿所门前的那块空地上,看对面的山脊梁,看干校的大人们排着队伍从山下往山上开拔,又排着队伍从山上收工下来。

    每当劳动的人们出现在对面山腰的小路上,叶阿姨常常会指点着教导我们说:“叔叔阿姨们多么勤劳啊,你们要从小养成爱劳动的习惯,长大了就象他们一样,记着劳动光荣不劳动可耻,听见没有哇?”所有的小孩都会齐声回答:“听见了!”

    有一回,当叶阿姨把同样的话又跟我们重复的时候,我故意扯大嗓门拖长声音高喊道:“听——见——啦——!”

    结果惹来了对面大人们频频环顾张望的目光,叶阿姨有点生气,她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我训斥道:“梁海平,你干什么?”

    “报告,我、我肚子饿了。”

    “马上就到开饭的时间了,你忍一忍吧,不行的话就拿杯子去喝几口水。”

    “喝多了水,我要尿尿。”

    “你怎么这么多麻烦事!”

    那天下午,大人们从山上收工回来,有一个满脸胡须头发乱蓬蓬的叔叔,扛着一把劳动工具,来到了我们托儿所那块空地前。他弯下腰摸了摸围在他周围孩子的脑袋瓜,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取下一个悬挂在工具上布包裹,递给叶阿姨说:“这是从山上摘下来的新鲜的山柚子,给小孩们尝一尝。”

    长胡须的叔叔走了,叶阿姨望着他的背影把那口装着山柚子的包裹收了起来说:“他给的东西,我们不能要,这人是个监管对象,以后他来这里少跟他说话,记住了。”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叶阿姨将那口在我们眼中极具诱惑力的布包裹,放到了窗台我们够不着的地方去了。

    可是当黄昏我母亲把我从托儿所接走的时候,我却发现原来摆放在窗台高处的那口包裹也不见了。

    大朗底的春天,依然是那么奇寒彻骨,山野潮气如同流质一般的漫漫渗透进入衣领里面,胶着一般顽固地发散着冰冷,让人颤栗不已。

    御寒的老办法无非在室内烧炭生火,或者到户外去晒太阳。那年春季留给我的记忆是满鼻孔呛人难闻的木炭烟味,以及枯坐在太阳底下静对着寂寂山林旷野的如定格化那样的历历情景。

    比较来说山野村童的日子是那样的自由无羁令人羡慕。每当我和托儿所的其他小孩在叶阿姨的指挥下一排排老老实实地坐在泥地上,晒着山区特有的明媚而软弱无力的阳光时,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搜寻着那些身穿破棉袄,手里提着一只取暖用的小炭炉,在山腰山脊上出没闪现的农家少年人的身影。看着他们我常常会怀念起跟高忠在一起的日子,想起那些时光我就仿佛嗅到了充满鲜甜味道的山林的气息。可是高忠现在在哪里呢?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也许他已经回他姥姥家里又或者此刻也和山野村童一样挎一口小炭炉,恣意纵情地奔走在我看不见的大山的深处。

    我常常一个上午都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随着背上悄然扩散的暖意去想象着那些我虽然看不到却极有可能正在发生的事情,直到中午时分,叶阿姨吆喝开饭的叫声才把我惊醒。“梁海平,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快去吃饭!”    饭后睡午觉的时间大概是我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我常常闭着眼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睁开眼睛,在一旁监视的叶阿姨就会走过来问我是不是要去尿尿或者拉屎。有时候我也只好点点头,于是她帮我胡乱地套上那身臃肿不太合身的棉袄,然后领我去摆放着一排冰凉的白铁痰盂的小房子里让我蹲坐在上面。

    几分钟后,她进来拉起我,重新把我押回到床上去。我在床上仍然是睡不着的时候居多,伴着不远处哗哗流淌的山溪水单调的响声,胡思乱想成了我打发消磨午睡时间的唯一办法。

    有时候我会想起晚上坐在邻居王叔叔大闺女床上,听她给我讲她看过的连环画书里故事,冬天晚上的被窝暖融融真舒服,记得有一次她讲过有个坏蛋老想着去破坏集体牧场的生产,挑拨群众的关系,最后那个坏家伙终于被杀死了,集体的生产又得到了更大的发展,我不明白那个坏蛋为什么要去干坏事,姐姐告诉我说不干坏事坏蛋心里就不舒服的,可我还是有点不太懂,姐姐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明白;我想起了山上的野生果子,大朗山上好吃的果子真多,有一种鲜红鲜红的果子,肉核咬下来一粒粒酸酸甜甜的我最喜欢吃,那次我嘴谗一口气吃了好几个,不过妈妈不许我吃山上的东西,她警告我小心挨揍,可山里的野兔黄鲸却可以吃,记得有一天驻守的军人送来了一只打死的毛茸茸的野兽,说是让饭堂煮了加菜,到了晚上我问父亲为什么没有吃到加菜,父亲说你忘了你说的那些香香的猪肉了,已经吃到肚子里还不认帐,我又问父亲什么时候再加菜,他说过年就加菜,我说我想明天加菜,父亲不耐烦地说加菜加菜你就知道吃吃;想得累了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有时还会产生一些幻觉,好几次我梦见自己憋着一泡尿可就是找不到厕所,走呀走了好长的路终于来到厕所,我痛快淋漓地撒着,一激灵醒过来,我吃了一惊摸摸裤裆,幸好没有尿床。有一回我在迷迷糊糊中还听到了火车悠长的鸣笛声,汽笛声让我回想了第一次来大朗底途中的情景:

    那是一列在夜色中悄然疾驰的火车,在列车车厢内,惨白的灯光下,满脸倦容的人们在颠簸震荡中昏昏欲睡。忽然火车呜呜一声长鸣,车厢陡然一颤,灯光发黄,随即列车发出了阵阵巨大的轰鸣声,如同有一头怪兽呼啸着迎面扑过来,与列车激烈地相拼撕打着。一会儿,灯光倏然变白,轰鸣怪啸声绝尘而去,一切恢复了平静。又过了一会儿,灯光有又倏然变黄,怪兽再度咆哮吼叫着扑了过来,呼啸中夹杂着一声声尖厉刺耳的嘶鸣,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火车钻山洞哩。”母亲告诉我说“去大郎底要经过好几个这样长长的山洞。”

    “那,我们不去大郎底。”我伏编者按 童年的无忧岁月,其实正是我们那个充满了忧患的年代。童真无邪的心灵,还是感受到了些许混浊和龌龊。作品文字优美,描写细腻生动,谋篇凝重颇具内在逻辑性。堪称一篇文采颇佳的好作品。 在母亲身上有些惊惶地恳求说。

    母亲抿嘴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背,再也没有吱声。

    大朗底以黑漆漆的夜幕迎接我的到来,记得母亲拉着我的手,跟在一长串背负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疲倦的人们的后面,走出火车站的月台。一抬头我看见了满天闪烁的星斗,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夹杂着腥味和凉意的山野潮气。我贪婪地吸了一口,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胸腔里隐隐涌动。

    “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啦。”母亲指了指漆黑的远处对我低声说。

    若干年后,我们回到了省城,后来回想起当年下放到大朗底的事情时,我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初到那地方是在深秋时节的一个白天,时间大概是下午4点钟左右“怎么会是夜里呢?”父亲用有点奇怪的眼光望着我说道。

    托儿所下午的时间,通常会搞一些小小的活动,比如教唱唱歌,玩玩游戏等等。叶阿姨高兴的时候甚至会领我们到托儿所附近的一栋四层的楼房里去逛逛,顺便去探望她的一个朋友——干校打字室的打字员傅阿姨。印象中傅阿姨要比叶阿姨年轻,她的脸儿白白的,脑后梳着一条油光水亮的长辫子,她唱歌也唱得比叶阿姨要好听,我比较喜欢听傅阿姨唱歌,而不怎么喜欢听叶阿姨唱,因为她唱歌往往让我联想起山路上农民赶着老牛车发出的那吱呀吱呀聒耳的声音。

    人靓歌甜的傅阿姨,有时候会到托儿所来顶替叶阿姨教我们唱歌。开始我满心欢喜,可是不久我就有点不太喜欢她了。因为她在教唱一支歌两三遍之后,总喜欢叫几个小孩子站起身来,轮流面对着她把新歌唱一遍给她听,望着傅阿姨的那双水柔柔的大眼睛,我时常会忘记歌词,因此少不免会被她批评几句,而这又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那天下午傅阿姨教我们唱一支歌,我和二十几个孩子围成一圈,坐在她的周围,由她带领我们高唱着那首著名的颂歌: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毛泽东思想是革命的宝

    谁要是反对他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天大地大到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记得那个下午我唱这首歌时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然而我竟牢牢地记住了这首歌,尽管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许多年以后,我仍然得能够一字不差的把它翻唱出来。当我再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我的鼻腔里总是好象嗅到了一股充斥弥漫在房子里的柴炭燃烧发出的烟味,怪怪的挥之不去。我想也许是这淡淡的青烟缭绕于我的脑海深处给我留下的记忆吧。

    这首歌唱了几遍之后,我正怀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候着傅阿姨逐个点唱时,叶阿姨走了进来对我说:外面有个人来找,你去看看认识不认识。我立即如获赦免一般飞快奔出屋子去。

    来人原来是高忠。他从他姥姥家里回来了,他告诉我说,再过一段日子,他就要到河池镇那边去上小学了。

    高忠的将要离去,着实让我倍感难过和孤寂。我问他不去上学行不行,他说那样的话他父亲大概会揍他的屁股。晚上回到家里,我对父亲说我想到河池镇去念小学。“可是你还不到上学的年龄,人家是不会收的。”父亲这样回答我。“我不想上托儿所。”我有些恼火地说。“为什么?”父亲望着我问。“反正那里不好。”我倔倔地低的着头嘟囔道。

    第二天,父亲不顾我的生气和恳求,急急忙忙地硬把我送回托儿所,然后上山劳动去了。

    三、

    星期天,又恰逢离这里二十里地的朗田墟的集市日。一大早,我的父母就忙着赶集采购生活用品,由于扔下我一个人在家里不放心,叫来了同在一个干校的远房表叔过来临时照看我一天。

    表叔三十来岁,以前在省城我也见过他,他是单身来干校的,老婆儿子还留在省城。表叔身材高大魁梧,沉默寡言,我并不怎么喜欢他。表叔说要领我到他住的那里去,我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在大朗底那条唯一的黄泥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一路上陆续也遇上一些去赶集的干校人员,表叔似乎不大喜欢搭理他们。表叔一路低头走着,我猜他可能记挂着在省城的家人,就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回省城。表叔说那谁知道,接下来我们又沉默无语地继续走路。

    过了一阵我憋不住又问他:“表姐表弟他们会来这里吗?我想找他们玩。”表叔哦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你在这儿的托儿所不是挺好的吗。”我说:“我一点不喜欢那里,我想去河池镇上学,不行的话回省城也可以。”

    表叔终于停了脚步,他望着我说:“省城我们是回不去了,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去,可能住一辈子。”表叔那副闷闷不乐的呆滞的表情让我觉得有点滑稽可笑,好像他刚刚丢了一百块钱似的,于是我就对他说:“表叔那你就把表姐和表弟也接来这里好了。”表叔脸上露出憎恶的神情说道:“傻瓜才上这里来!”

    我有点惊愕地望着表叔。表叔看着我,也许他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他弯下腰摸摸我的头,用稍稍和蔼的语气跟我说:“小孩子莫要到处乱说,表叔跟你开玩笑呢,你表姐表弟他们如果也来这里,剩下你表嫂一个人在城里怎么办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到饭堂去吧,看看今天有没有饺子吃,好久没有吃上一顿饺子啦。”

    表叔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习性,他一路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渐渐地我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远。山野的雾霭弥漫在我们之间,他的高大而孤独的背影变得有点模糊了,不过我并不急于赶上他,我跟他无话可说。

    经过干校的一栋宿舍楼时,托儿所里的一个小伙伴王小林喊住了我,他脸上带着兴奋神秘的表情告诉我抓到了一个小偷。

    小偷是天亮前溜进小林住的那栋宿舍楼里,想偷他们家里的那口铁锅或者是想偷吃锅里投剩下的锅巴被发现逮住的,现在就绑在一楼楼道的一根柱子上。

    我随着小林等几个小伙伴,来到宿舍楼的前面,那个小偷穿着一身蓝布补钉旧衣服,蹲坐在柱子一侧,一根手指头粗的麻绳将他结结实实地跟柱子拴在一起,他的脸深深地埋藏在他的两个膝盖之间,只看见一头肮脏蓬松如稻草一般发黄的头发,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蹲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小林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对编者按 童年的无忧岁月,其实正是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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