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贪心,让他饿着啊。”她对着始终艳丽又放肆的黑牡丹低语,暗紫色的冠世墨玉竟一阵羞怯地,花心半掩,收敛了那股妖冶,依偎在恢复生气的白牡丹之侧。
案上的人对这一切浑然未觉。
当然,因为他伏在案上睡着了。他从宫里回府之后,一口饭也没吃,就像怕有人跟他抢做那些枯燥的公事一般卖命忙碌着。
从以前就这样啊,他的兄长虽然同样勤于公事,但总不忘在练兵之余沾点风花雪月作为调济,据说前任老城主也不是这么一丝不苟又无趣的人,偏偏他们辛家出了这个异类,只知道泡在公事堆里,一点情趣也不懂。
可是,知风趣又懂情调的话,辛守辰就不是辛守辰了啊。
来人无奈地笑了,捡过搁在屏风上的长披风给他披上,然后将山一样快塌下来压死他的公文移到另一边的桌上,这中间还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不知是梦里有所感应或怎的,辛守辰紧闭的眼缓缓睁开,发觉房里似乎有人,便起身,在看见单凤楼的同时也发现肩上的披风。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没问他何时来,也没问他来做什么,并不恼怒或觉得被冒犯,似乎也习以为常。
单凤楼有些没好气“子时才过刚好迎来你生辰。”她轻轻掀开侧厅的帷幔,让他看看桌上早备了丰盛的酒菜。
辛守辰愣了愣,才想起昨天是霜降,那么子夜一过便是他生辰!看着明明想叹气却又给他冷脸的单凤楼,有些窝心地笑了“我都忘了。”
他不把对方似乎有些薄怒的轻哼与刻意将脸撇向别处的傲慢当回事,同僚那么多年,他知道单凤楼其实是标准的刀子嘴,心却很软。越了解他,过往的那些警戒与不以为然,也渐渐地不复存在。
辛守辰很少笑,那种真心的笑,在单凤楼看来有点傻气,让她气不起来。
他笑起来左颊上有个浅窝,那让分明高头大马,五官刚毅冷峻的他显得有些稚气,甚至连左脸上那道已经变浅的疤,看起来也没那么冷酷,而这男人向来不会官场上那套皮笑肉不笑的虚伪,所以当他露出真心愉悦的笑时,几乎能让性格冷硬之人的心扉融化,无怪乎阁里的姑娘对他的到访总是心花怒放,哪怕她们只能远远地看着也开心呐。
两人入座,辛守辰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很,他的位置上已经盛了碗热羹汤。
他一向设想周到。辛守辰点滴都记在心头。
“让兄弟费心了。”
单凤楼摇着折扇,每次他这么说,她就想翻白眼,也不知是为了他的客套,又或者因为他从没怀疑过她的性别?
但是,单凤楼总得提醒自己别乱迁怒,这傻蛋虽然真是很傻,可她扮男装的方式确实也让人无从怀疑起,不能怪他从未识破。
“你也老大不小了,吃顿饭还得有人招呼才肯吃吗?”不念他几句,她心里就不痛快!
“本来不饿,后来忙到忘了。”他淡笑的脸竟然显得有点无辜,单凤楼脸颊一热,想撇开眼,却又觉得气没打一处发,这时他像想到什么似地夹了尾肚子肥肥胖胖的柳叶鱼到她碗里“你也吃。”他记得他喜欢柳叶鱼,喜欢弹牙又肥美的鱼蛋。
“”一肚子气,就为了这小小的动作烟消云散了。
那不过是条柳叶鱼!她也太好收买了吧?单凤楼忍不住本哝,但仍拿起了筷子,正要动筷时却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直到辛守辰看了过来,她才装模作样地夹起鱼放进嘴里。
以前只是觉得好玩,她会装模作样地在月色下品酒,在樱树下茗茶,原来竟是不懂寂寞滋味,一个人玩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幻术把戏也觉得挺乐,更何况她也只能这么自娱了。
这一桌子菜,她是吃不了,本来就是备给他的。单凤楼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胖过的脸颊他本来不胖,但似乎来到帝都后又更瘦了!双眼也隐隐有着疲惫的颜色。
一个男人在他这年纪,早就成家也有孩子了吧?若他有妻子,这时定能拉住他,让他别忘了顾好身子。听说战争还没开始那年,他家里有积极给他找过亲事,后来他兄长娶了妻,他的存心躲避也如愿以偿,暂时没人逼他,反正大的都娶了,小的暂时不急。
后来战争开始,家里当然也动过这脑筋,可就他自己的说法是,他真的没心思,也不想有家累,有一天要像兄长那样牵肠挂肚
当然,那是他自己一相情愿这么想。战争一开始,他因为暂代父兄之职而得以留在狼城,那时多少人家想把闺女推给他?就算只能当小妾,也好过连年争战下可能因为无依无靠而受到凌辱。
他说,其实那时他还真的动摇了,在嫂子的游说下和一个他根本记不得样子的姑娘订了亲。想不到兄长失踪的恶耗传回狼城,他当下立刻赶到帝都
“后来你都知道了。”那时他这么说道。
是啊。从那时起,她和他,从一开始为了找失踪的辛别月,私底下来往密切,在朝堂上若有针锋相对,单凤楼多半不太认真,毕竟她对仕途没野心,只喜欢看热闹,而司徒烁也不介意她偶尔刻意挑拨派系斗争,看那些狗官互咬曾是她偶然为之的娱乐,偶尔还会适时帮他一把,谁知却被这不懂感恩的小子以为是恋权呢。
因为常年留在帝都,辛守辰请嫂子安排那位跟他有婚约的姑娘嫁人。
后来,辛守辰知道他的兄长原来一直都在帝都,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得罪满坑满谷的人,却总是毫发无伤。可他来不及表达兄弟团聚的激动与欣喜,兄长就为了保护凛霜城不被埋入雪崩之中而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