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回到机舱里去!”然后他又冲着麦克沃特尖叫“俯冲!俯冲!”
他们再度陷入了由不断爆炸着的高射炮弹交织成的砰砰作响的巨大火网之中。这时阿费又一次爬到了约塞连的身后再次用烟斗使劲捅了一下他的肋部。约塞连又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并惊跳起来。
“我还是没听清你刚才说的话”阿费说。
“我说离开这里!”约塞连大叫道禁不住哭了起来。他使出全部的力气用双手狠劲地捶打着阿费的身体。“从我这里滚开!滚开!”
拳头捶打在阿费身上就像是打在一只软软的充了气的橡皮口袋上。这一大堆柔软的、毫无知觉的物体既无丝毫反抗也没任何反应。过了一会约塞连的冲动平息了他的双臂也因疲惫而无力地垂了下来。此时他感到十分丢脸因为他竟拿阿费毫无办法他为自己感到可怜并几乎为此而哭了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阿费问。
“从我这儿走开”约塞连回答说现在他用的是恳求的口吻。
“回飞机后舱去吧。”
“我还是听不见你说什么。”
“没关系”约塞连呜咽着说“没关系。你别再招我就行了。”
“什么没关系?”
约塞连开始拍打自己的脑门。他抓住阿费衬衫的前襟挣扎着站起身来用力把他拖到机头的后部像扔一只臃肿笨重的大口袋似地把他推倒在爬行通道的入口处。当他朝着机头爬回来的时候一枚炮弹带着一声巨响就在他的耳边爆炸了。靠着没被完全摧毁的、残留在大脑深处的那一点理智约塞连感到纳闷这枚炮弹怎么没一下子把他们全都炸死。他们的飞机仍旧在爬升。动机又开始出了难听的嚎叫声好像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机舱内的空气中充满了机器出的呛鼻气味和汽油散出的恶臭。他意识到的下一桩事就是下雪了。
成千上万的细小的白纸片像雪花一样在飞机里飘落下来密密麻麻地绕着约塞连的头乱转、每当他惊慌地眨一下眼这些纸片便立即粘到他的眼睫毛上;他每呼吸一下它们就贴着他的鼻孔和嘴唇翻飞。他感到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可阿费却得意洋洋地咧嘴大笑那样子简直就不像个人手里还高举着一份破破烂烂的地图叫约塞连快看。一大团高射炮火刚才击穿了机舱底穿过阿费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地图然后又在距他们的脑袋只几英寸的地方穿透舱顶飞了出去。阿费的那股高兴劲简直不可名状。
“你要瞧瞧这个吗?”他嘁嘁喳喳他说着两根又粗又短的手指头透过一张地图的破洞朝着约塞连开玩笑地乱晃着。“你要瞧瞧这个吗?”
阿费那副欢天喜地、心满意足的样子让约塞连看了直呆。阿费就像梦中的可怕的吃人妖魔你既伤不了他也躲不开他。约塞连害怕他的原因很复杂这会儿他被吓得魂飞魄散也就无法去弄清楚其中的原因了。风从舱底被炮弹打穿的齿形裂口呼啸而入使无数纸片像石膏碎粒一样在空中回旋不已给人一种飞机里新上了一层漆并且灌满了水的假相。一切看上去都很怪异都是那么花哨那么荒唐。这时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叫嚷声约塞连的头不禁猛然抽*动了一下。这声音无情地钻透他的脑袋直达他的双耳。原来这是麦克沃特在叫喊他这是在求约塞连快下指令因为刚才的这一片慌乱使一切都乱了套。约塞连仍旧痛苦而又惶惑地盯着阿费那张圆鼓鼓的面孔这面孔透过那些在空中飞舞的无数白纸片正从容而又茫然地冲着他笑呢。由此约塞连得出了一个结论:阿费是个只知道胡言乱语的白痴。就在这时八枚高射炮弹在他们齐眉高的机外右方爆炸开来紧接着又来了八枚跟着又是八枚。这最后八枚炮弹是朝飞机的左方打来的所以他们差点就撞上了这些炮弹。
“向左急转!”约塞连冲着麦克沃待叫喊道而阿费则仍然在对着他龇牙咧嘴地笑个不停。麦克沃特的确向左急转了然而那些炮弹也跟着往左急转紧紧地尾随着他们。约塞连急得大叫:“我是说要急转急转急转急转你这狗娘养的要急转!”
麦克沃特让飞机更加迅地转了一个弯。忽然间像出现奇迹似的他们飞出了炮火的射程。火网没有了。那些高射炮也停止了对他们的轰击。而他们仍旧活着。
在他的后面人们正在死去。其他几个小队的飞机在高射炮的轰击下排成了一个长条有好几英里长弯弯曲曲的并不断蠕动着仍然在目标上空做着与他们刚才一样危险的飞行。它们快穿过天空中新老高射炮火留下的巨大烟云就像一群老鼠穿过它们自己的一堆堆粪便在疾走狂奔有一架飞机着火了晃动着机翼摇摇摆摆地飞离了队伍并不断大幅度地翻滚着就像一颗巨大的血红色的流星。在约塞连的注视下这架燃烧着的飞机先是侧着机身在空中飘动然后开始呈螺旋状慢慢地向下兜起大大的圈子并且圈子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窄。那着了火的庞大机身吐着桔红色的火舌而飞机的后部则火光闪闪就像拖着一条长长的、波动不已的、由火和烟形成的斗篷。天空中开始出现了降落伞一、二、三——四顶降落伞接着这架飞机由转圈变成了高的旋转然后就一路向下栽去直落地面像一大片彩色皱纹纸似的在那堆熊熊烈火中无声无息地抖动着。另一中队里的整整一个小队的飞机已经给打得散了队形。
约塞连兴致索然地叹了口气他这一天的活算是干完了。这会儿他无精打采心里极不愉快。此刻他们飞机的动机正甜美地低声吟唱着麦克沃特放慢了度慢悠悠地飞着好让他们小队里的其他飞机跟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宁静显得是如此地陌生如此地不自然好像有那么一点隐含杀机的味道。约塞连劈劈啪啪地解开了防弹衣的纽扣又摘下头上的钢盔。他又叹了口气依旧感到心神不安于是便合上双眼试图让自己放松一下。
“奥尔上哪儿去了?”突然有人通过对讲机问了他一句。
约塞连一下子弹跳了起来嘴里大声地吐出了一个音节:奥尔!这一喊声里透着焦虑这一声喊也是对他们在博洛尼亚上空所遭遇到的不可思议的高射炮火袭击所作出的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释。他猛地俯身向前扑到他的轰炸瞄准器上透过上面的有机玻璃朝下看企图找到奥尔的确切踪影。奥尔像磁铁一样会吸引高射炮火而且毫无疑问当他一天前人还在罗马的时候就在一夜间将赫尔曼戈林所率的整整一个师从天知道的什么鬼驻扎地给吸引到博洛尼亚来了并且还将他们所射出的全部劈啪作响的炮弹都引来了。这时阿费的身体也朝前俯了过来他头盔的锋利帽边恰好砸到了约塞连的鼻梁。顿时约塞连的双眼泪水横流于是他便狠狠地咒骂起阿费来。
“他在那儿”阿费装腔作势地用悲哀的语气说一面戏剧性地指着下面一幢灰色石头农舍的牲口棚前停着的一辆装干草的大车和两匹马。“已经粉身碎骨。我想那些碎片也已荡然无存了。”
约塞连又咒骂起阿费来同时继续专心地寻找着。他心里很同情他那位平日里总是欢蹦乱跳、行为古怪、生着一对龅牙的同帐篷伙伴因而为他感到恐惧感到担忧。他的那位伙伴曾经用乒乓球拍子将阿普尔比的脑袋砸开了花而这会儿他又一次让约塞连吓得灵魂出窍。最后约塞连现了一架双引擎、双舵的飞机这架飞机从一片苍翠的森林里飞了出来来到一块黄澄澄的田野的上空。
飞机的两个螺旋浆有一个变了形已经完全不转了然而飞机却还能维持适当的高度保持着正确的航向。约塞连不知不觉地低声祈祷起来感谢上帝。可随后又对奥尔感到无比的恼火不觉又破口大骂起来不过这种咒骂中既夹杂着怨恨也夹杂着宽慰。
“这个杂种!”他骂道“这个该死的长不高的红脸蛋、大脸盘、卷头、一嘴龅牙的狗杂种!”
“你在说什么?”阿费问。
“这个肮脏而又该死的傻瓜侏儒这个鼓腮帮、金鱼眼、矮冬瓜、大龅牙、整天就会嬉皮笑脸、疯子一样的狗娘养的杂种!”约塞连唾沫四溅地骂着。
“什么呀?”
“没什么!”
“我还是听不清你说什么”阿费回答说。
约塞连缓慢而又艰难地转过身来面朝着阿费开口道:“你竖耳听着。”
“我?”
“你这个自以为了不得的家伙胖得像水桶专会讨好愚蠢透顶还自鸣得意”
阿费泰然自若。他镇静地划了根火柴然后吧咯吧喀地吸着他的烟斗脸上明显地挂着一副能够包容一切、原谅一切的宽厚表情。他亲切地微笑着张开嘴准备说话。可约塞连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厌烦地将他推开了。在回机场的途中约塞连一直闭着两眼假装睡觉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听阿费说话或看到阿费了。
在简令下达室约塞连向布莱克上尉汇报了作战情况然后便和其他人等在那里;大家一直在心神不安地窃窃私语着直到奥尔最终架着飞机嘎嚓嘎嚓地出现在上空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方才住口。那架飞机虽然只有一个动机是好的但仍能让奥尔神气活现地在天上飞着。大家屏住呼吸。奥尔的起落架放不下来。约塞连一直守在那里直到奥尔将机身贴着地面安全着6为止。然后他顺手偷了一辆他能见到的动机钥匙尚未拔走的吉普车一溜烟地赶回他的帐篷急切地开始打点行装。每逢紧急战斗过后他们都会有一次例行休假约塞连决定这次休假去罗马。就在当天晚上约塞连在罗马找到了露西安姻并现了她身上的那块一般人见不到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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