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终于在一根柱子的背后找到了叶雨。她一声不吭的靠在那儿,眼睛看着地面,右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著自己的左脚。
“说话啊。”杜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推了叶雨一把。 “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半天。”
叶雨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没事,我刚才撞了个人,摔了一跤,然后就被人群挤出来了。”
“摔著哪儿没有?疼不疼?”
“文可呢?”叶雨所答非所问。
“文可?谁啊?”杜巍对这个穿过大脑仅仅一瞬间的名宇几乎没有印象。或者说,在他的脑海里名字和人还没有完全对号入座。
“算了。”叶雨咬了皎嘴唇,咽下了本来想问的问题。
扩音喇叭突然响起,司仪的声音顿时充斥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请注意,请大家集中到会场中央,本届‘欧达杯’花落谁家,答案即将揭晓,让我们掌声欢迎主办人文之睿馆长致辞。”
“过去吗?”叶雨抬起头征求杜巍的意见,一眼就察觉到他紧绷的面部神经。 “你怎么了?”
“我不过去,我讨厌那个馆长。”
“那我们就留在这儿?”叶雨轻轻握住杜巍的右手。他的手很大,她必须用自己的两只手才能勉强包住他的拳头。他的手很冷,不晓得她那一点点热量是否足够温暖他。她真的不知道
文之睿的“致辞”冗长而无味,说的无非是“欧达杯”有多么悠久的历史,挖掘了多少优秀的人才,受到了各界多大的重视,这次叉请到了多有份量的评审等等。场下不少人都有打呵欠的欲望,碍于面子却得强忍著。
“无聊!为什么他的舌头不生疮?”杜巍低声骂道。
“嘘!好像要颁奖了!”叶雨把头从柱子后面采出来,正好看到谷川宏一郎走上讲坛。翻译在哪儿?
“画,不光是一种视觉的艺术。”流利的中文让在场的每个人大吃一惊。 “一幅成功的画,在于它传达的讯息。今天,我看到了很多不错的作品。但是,只有一幅画,给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他停顿了片刻。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结果。
他是个成功的演讲者,杜巍心想。他知道该如何运用间或的停顿来捉住听众的思想,使他们的精神更加集中。
一这幅画的绘画技巧不是最纯熟的,色彩的使用和布局也有待提高,但是,看了这么多幅作品,我只记住了这幅画。为什么?因为它就像一个黑白摄影展中唯一一张彩色照片。我宣布,获得本届‘欧达杯’大奖的作品是——”
叶雨紧紧攥著杜巍的手。
“文可的冷镜。”
怎么这样?不是杜巍?
人群爆发出雷动的掌声,但叶雨没有听见。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潮。她仔细看过那幅冷镜 ,因为这幅画就摆在落雨的晴空旁边。跟标题这两个字一样,那是张闪烁著寒光的色彩,由无数朦胧线条织成的抽象画打死她也下相信这张冷冰冰的画布比落雨的晴空更像彩色照片!
是她太主观了么?还是她不懂艺术?没错,她是看不懂抽象画,可是可是她就是想不通,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怪怪的只能任由一堆大小问号占据了大脑里所有的空间
一大群记者包围了捧著奖杯的文可,镁光灯闪个不停。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叶雨有点儿茫然的问杜巍。颁奖已经结束,可他们还站在柱子后面。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回家吃饭。”杜巍理所当然的回答。
“真的耶!已经十二点多了。”经他一提,叶雨发现自己还真饿了。肚子非常配合的“咕噜”叫了一声。
“你到门口等我一会儿,我五分钟就来。”
“你去哪儿?”叶雨有些不放心。
“去厕所。你要一起来?”
“讨厌!”叶雨一溜烟的跑了。
杜巍嘴角勾起一个自嘲般的弧度。他从柱于后面走出来,朝向洗手间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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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仗著身高的优势,杜巍一伸手把墙上的画取了下来。
好了,他总算可以把画拿回家。这是他送给小叶于的礼物,是属于他们俩的。老摆在这儿给来来往往的人观赏总觉得不是味道。
转过身,杜巍一怔。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花白稀疏的头发,布满皱折的灰外套,还有那张脸那是一张沟壑纵横,损毁严重的脸。
这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看的不是杜巍,而是他手里的画。“为什么要把画取下来?”他抬起头来端详杜巍的脸,声音嘶哑破碎,仿佛在寻找一个答案。 “画展还要继续三天,别人都巴不得多几天展出的机会,而你却要把自己的作品拿走?”
“那是我的事!”
“真可惜。”那个人惋惜的说。 “得奖的本该是你。宏一郎那家伙一定也这么觉得,虽然他把奖颁给了文之睿的女儿,但他在评论中提及的就是你的作品。不能让你获奖是政治和商业上的因素”
“没必要告诉我这些。”杜巍打断了他的滔滔下绝。什么商业,什么政治,他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带著画和叶雨一起回家祭他们的五脏庙!鱼香肉丝软炸虾球青炒豆苗糖醋里肌叶妈妈拿手的家常菜一盘一盘出现在眼前,飞来飘去,转得他眼晕。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那人的语气里出现了困惑。‘欧达杯’已经是很高的奖项了,莫非你的目标是更高的”
“我对得奖不感兴趣。”杜巍又一次打断他。
“你不感兴趣?很好,你不感兴趣。”那人突然放声大笑,让人耳膜发涩的几声干笑,掺著断断续续类似喉咙破裂般的咳嗽声。 “我想你对这个会更有兴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信封,塞进杜巍的外衣口袋。
杜巍无法阻止他这个动作,因为他两只手都握著画框。在那个信封插进他口袋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人的手。纤长而有些粗糙的手指,指甲缝里残留的油彩,食指和拇指根关节处的薄茧那是只画家的手。
没给他发问的机会,那个神秘的老人已快步离去,用与其形貌极下相称的速度,暗灰色的背影眨眼就消失在出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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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又看了一次手表。
好慢啊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杜巍还没出来。去一趟洗手间需要那么久么?难道他迷路了?美术馆就那么几个展厅,都加起来也没多大,真要在这里迷路就太白痴了
“发什么呆呢?”想曹操曹操到,杜巍的声音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慢这、这、这、这不是你的画么?”叶雨把眼睛眨了又眨,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当然是我的画,我们走吧。”
“回回来!”叶雨一把拽住杜巍的外套将他拉回原地。 “你给我解释清楚,怎么把画拿出来的?”
“什么怎么拿的?用手拿的啊。我够高,又不用别人帮忙。”
“你该不会没有通知管理员、保安、或任何有关的负责人就”
“为什么要通知?”
“果然被我料中”叶雨又一次以手抚额作无力状,思考和分析能力也相继停顿。罢工罢工!她要罢工!当然,只是说说罢了。眼下的难题还是要靠她的智力和耐力来解决。
“杜巍,你必须把画放回去。”
“为什么?这是我的画。”
“对,这是你的画,但现在也是画展的展览品之一。你不能就这么私自把它拿回家的。”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反正都已经展览过一天了。”
“那剩下三天怎么办?”
“与我无关,反正我要把画拿回家。”
“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变成小偷了。”
“别让人发现就行了。反正现在所有的记者都集中在文可哪儿,我们正好趁现在跑路。快跟我走!”
杜巍拉起叶雨就跑。左臂紧紧夹著画,右手拉著叶雨,这样跑起来很不方便,可他还是一路跑了下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栋三层高的美术馆。
就这样, 落雨的晴空莫名其妙的从画展上消失了。
当“欧达杯”不再是报纸杂志上的新闻后,叶雨终于停止担心自己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的危险,除了偶尔会爬上阁楼看看这幅一直悬挂在墙上的,令她打心底溢出微笑的,落雨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