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说道“舅舅可以为卫家做任何的牺牲,但是我却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
“去病,无论你是怎么想,但是对外人来说,你就是属于卫家的一分子。”卫青似是了解了外甥的想法,起身走到霍去病身边,说道“不要再和纪稹来往了,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要拿你的期望来约束我。我们不一样,舅舅!”霍去病正视着前方,眼神清澄“舅舅,你可以为了卫家去向平阳主求亲,但是我却不能为卫家牺牲到这个地步。”
卫青的身子一僵,望着霍去病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这个家里,只要我想,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瞒过我的。”霍去病撇了撇嘴,说道。
卫青沉默了许久,说道:“对卫家来说,有平阳主的支持,是件好事。”
“舅舅,当你驰骋沙场、对战匈奴的时候,也是这样谨小慎微的吗?”
甥舅二人擦肩而过,就好像和过去曾有的亲密无间道别。
阳光下,两个少年背靠着背,休息着。
“纪稹!”霍去病仰望着天空,说道“有一个手足至亲真的很好啊!”“怎么忽然这么说?”纪稹问道。
“没认识你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像我舅舅那样的人。”
“卫将军那样很好啊。他是我们大汉最强的将军,而且马上又要出征了。”
“不,我不想像舅舅那样活着。”霍去病说道,神态是那样的孤傲。
上林苑,御宿苑。
傍晚的风徐徐吹着,将丝丝凉意吹到了鼎湖宫中,陈娇斜靠在躺椅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口中发出轻轻的叹息。
刘彻走到殿中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美人斜卧图,他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子,轻声问道:“李敢来报说,去病向他报了轮休,似乎是打算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陈娇听到刘彻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听到这个询问,立刻惊讶地睁开眼睛,望着自己上方的男子说道:“他要离开长安?”
“嗯。”刘彻伸手将陈娇揽到怀中,自然地坐到躺椅上,让陈娇坐在自己的膝上,从陈娇的反应来看,她是不知道原因了。
“你怀疑是我对他说了些什么?”陈娇眼波微动,立刻猜到了刘彻的心意。
刘彻笑了笑“我想,你还没有那个影响力。去病年纪虽小,却很有主见。”
看着刘彻的笑容,陈娇开口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宠爱霍去病?”
“去病,是个很真的孩子。”刘彻看着陈娇,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摸着,说道“那是坐在帝位上的朕很难见到的真。就像从前的你。”
“从前的我?”陈娇听到这句话,觉得心中有些堵,望向刘彻的眼神也不觉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这对视中,他们彼此都明白,过去的早已经回不来了。只是
“娘娘,公主来了!”
飘儿的声音打破了一切的迷障,还只四个月大的小刘葭看到眼前的父母,立刻整个人扑了上去,圆滚滚的小身子立刻落在了陈娇的怀中。
陈娇一时有些不稳,幸而刘彻在后面扶了她一把,坐稳之后,陈娇不禁开口抱怨了一句:“这孩子”却看到刘葭像是偷袭得逞了一般的笑容,看得她又将后半句吞了回去,谁舍得对一个小天使抱怨呢。
“葭儿很可爱。”刘彻将她们母女都揽在怀中,笑着说道。
“嗯!”陈娇点了点头,她尚未从刚才的情境中解脱出来,仍然觉得有些尴尬。
刘彻叹了口气,伸出手为她顺了顺垂下的发丝,说道:“阿娇,我们还有下半辈子要过。”
语中有无奈,有伤感,有着悠长的未尽之意,陈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一年多来,他们之间彼此试探、互相猜疑地相处着,对于陈娇来说,实在是一种过于沉重的负担。而对于刘彻来说,和阿娇之间的这种生活,却也不见得是他所想要的,带阿娇回宫或者只是一时的冲动,但是之后的相处是真的令他心软了,尤其每每看到陈娇刻意压抑自己感情的时候。
“打算什么时候回昭阳殿?”刘彻似乎也有些感伤,微微转过脸去,问道。
“过几日吧。”陈娇开口说道。李茜前些日子已经搬回了增成殿,她再继续这样留在上林苑,总是让人看了不大好。她微微抬头看着刘彻的侧脸,其实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够不想那么多,安心地接受刘彻的好,可是,却总是不能真的放开心防。他毕竟是汉武帝啊。
“出征的事情定了吗?”沉默了一阵后,陈娇问道。
“嗯!只是”刘彻点了点头,说道。
“军费开支不足吗?”陈娇对此事隐约有些耳闻,便开口问道。
“是啊。朕打算以私府的收入补助军费,来年宫中须损膳1了。”刘彻说道“只是,这样总不是办法。匈奴不是这一两年就可以打完的,长此以往”
陈娇从刘彻语气中听出他似乎已经有办法了,便不插话,静静地听他说。
“前日,太仆桑弘羊和议郎李希向朕提出了盐铁官卖、均输令、平淮令、算缗令、统一钱币等五项建议。朕以为,这或者是个解决之法。”刘彻淡淡地说道,还伸手逗了逗陈娇怀中的女儿。
陈娇听到这几项建议的名称,心中一沉,这几个名词都是她所熟悉的,这些都是过去桑弘羊呈现给汉武帝的经济策略,只是今天,还多了一个倡议人李希。
桑弘羊何许人也?他是汉武一朝最著名的兴利之臣,他要求对农业采取轻徭薄赋的同时,也十分重视商业的作用,提出“国富何必用本农”王安石说,摧抑兼并,均济贫乏,变通天下之财,后世惟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但是,桑弘羊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在满足了汉武帝的对外征战的需求的同时,也对商业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史书上说,中家以上的商人大多因为算缗令而告破产,盐铁官卖之后,以盐铁业为主要产业的大商家受到打击,而专营的官家所产之盐铁确实物次价高,均输令在实行时也容易产生均输官贱买贵卖、勒索平民的弊端。
陈娇从前看书时,就很不明白,桑弘羊既然重视商业的作用,那为何他所提出的政策却处处针对商贾。而且她也不明白,既然李希也参与了其中,为什么他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从她和李家人的相处来看,李家并不鄙薄商贾啊!她心中并不很希望这种严重破坏商业活动的政策施行,因为中国后来就是因为过分重视农业,压抑商业才导致没能发展出资本主义的。
“你不赞同?”刘彻敏锐地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对。
陈娇点了点头,老实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打压商贾,商虽在士、农、工、商四民之末,但是于国却有莫大的好处啊!”“士农工商?这是谁分的?朕怎么没听过?”刘彻惊愕地问道。
这一问倒让陈娇冷汗不已了,汉代没有士农工商之说的吗?想想好像是真的没有。如果真的有,那当初司马相如岂不是亮出自己士的身份就可以得到卓文君了?也不用被卓王孙鄙薄。
“那个”陈娇一时解释不出,便说道“我说错了。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对付商贾?”
刘彻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娇,直到她都快心里发毛了,才开口说道:“阿娇,我以为你出宫回来之后,对我大汉的一系列弊政已经很了解了。居然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井田制分崩离析之后,百年来,奴隶渐不复见于田间,而平民佃农渐多。娘娘可知?”李希说道。
“嗯,李大人继续说。”陈娇点了点头。这是她回宫之后,和李希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日在鼎湖宫和刘彻的一番谈话之后,刘彻便说要召了李希来为她解惑,今天正是第一次“上课”
“我大汉方立之时,轻租薄赋,务劝农桑,帅以节俭,民始充实。然今上继位后,兼并豪党之徒,武断于乡曲,民多流离,或亡于山林,或附于豪门为奴。如此,则豪门大户日益强大,而民失其根本,朝廷亦失去赋税和可以服徭役的兵丁,此中之害,不言而明。”
“而用奴最多者,便是商贾!”李希说道“农为国本,商既有损国本,如何能不打压呢?”
陈娇听到这儿,一时也无言以对。商业大量使用奴隶导致了自然经济的根本——农业——被破坏才是古代统治者抑商的根本原因?这是她从前看到的一些书中从来没提到过的。不过想来也对,以当今的农业生产力看,如果劳动力数量不够,那么由此产生的巨大危害是绝对不能小看的,至少不能像后来的很多人以为的向国外买粮就可以解决。之前她在辽东城的时候,和纪稹他们说的话,实在有些轻率了。
“但是娘娘,当今之世,对付这些富商巨室却还有另一层含义。”李希看陈娇似乎有些顿悟,便立刻接着解释道“富商巨室身处地方,与各王侯交相勾结,为求独立于朝廷法治之外,多资助诸侯炼兵器来,对抗朝廷。臣等之所以要定下这五项律令,其意同陛下令豪强迁入茂陵略通,可断诸侯羽翼,分而化之。盐铁官卖、算缗都可以削弱商贾,均输平准,既可以平抑物价,又可以自诸侯手中夺得财政权,统一钱币可防止货币混乱,有助于财货流通。如今又是朝廷财政紧张之时,夺商贾之财亦可助军费!此可谓一石三鸟!”
“但是,朝廷仅以律令就谋夺了平民的家产,长此以往,民众若不事生产该怎么办?”陈娇不甘心地问道,从李希等人的立场来看,这些政令如果施行可能真的有很多好处,但是,陈娇却始终觉得个人的财产是不可轻意侵犯的。
“娘娘,赋税之事,乃是为民者的本分。”李希皱眉道,仿佛是对陈娇有这样的担忧感到不解“而今朝廷所困者,乃是民多匿财。”
“偷税漏税的事情,哪朝都有。这不成理由!”陈娇说道。
“娘娘,如今的情况是那些大商贾自身不安分!乱世用重典,若朝廷真施行了这律令,也是他们自己愿赌服输!”李希斩钉截铁地说道。在他看来,当那些商贾为了自身的利益去勾结诸侯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放弃了平民身份,介入了中央朝廷和地方诸侯的斗争中,那么因此而成为炮灰也只能是咎由自取。
“那若是有无辜者呢?难道你能保证这律令实行起来一定没有贪官污吏吗?如果均输官贱买贵卖呢?如果”陈娇看着李希如此坚定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急了。
“娘娘,臣奉陛下之命来此,是为你解释为何要打压如今的大商贾,至于如何施行律令,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臣不否认,还有许多问题有待解决,但是以朝廷如今的情况,若十年内能开始实行盐铁官营也已经不易了。”李希笑着打断道。
和李希讨论了一个上午,陈娇发现自己完全无力改变他的看法,李希走后,她有些挫败地靠在扶手上。经过这一个上午的讨论,她终于明白自己和李希的差异在哪里了。
她心里已经因为后世史书的影响,把这个时代的商贾列入了弱势群体的范围,总是不自觉地想要为他们争取点什么,结果人家李希口中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时代,商人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不过想想也是,一介商贾就可以抗衡一国国君的春秋战国时代,离此不过百余年,商人们怎么也有些前辈的风骨吧。结果一上午讨论下来,反而是她有被李希说服的感觉。
“算了,这也只是密议,离这些政策实行还早,我有的是时间好好考虑。”陈娇最后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宣室殿。
“陛下,平阳长公主求见!”
“宣!”
“皇姐,你怎么来了?听说你今日身子有些不好,我正想去看你呢!”刘彻笑着起身相迎,王太后和平阳侯曹襄相继过世,给刘婧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最近一段时间她几乎都是卧病在床。
“咳咳!我本也不想来,不过有件事情,得来和你说声。”刘婧的脸色有些苍白,看来很是憔悴。
“什么事?”
“金娥那孩子回来了。”刘婧说道。今天一早,修成君就到她府上哭诉,她才不得不入宫求见的。
“什么!”听到这事,刘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淮南王叔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母后过世才多少时候,他居然就把娥儿送回来了。”
“是娥儿自己求去的。他们家虽然迫于母后的压力将娥儿娶了回去,可这段日子来,那淮南王太子却根本不曾和娥儿圆房。”刘婧伸手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缓缓说道“听娥儿的意思,淮南王叔怕是真有不臣之心了。”
“淮南王!”刘彻恨恨地说“朕都没和他算当年立嗣风波的账,他倒是念念不忘要造反!”
“前淮南王是让文帝陛下给饿死的,他身为人子,怎么可能忘记呢?”刘婧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陛下还是早点防着他,莫让他翻了天。”
“朕知道。”刘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姐姐让修成君莫担心,朕再给娥儿指一个诸侯王便是。”
“不说这个了。”刘婧说道“听说朝廷又要派卫青出征了?”
“嗯。”刘彻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匈奴虽然分裂为二,不过气焰依然嚣张,让仲卿先把他们给打下去,以后我们的使臣才好办事。”
“陛下似乎很看好卫青。”刘婧道。
“自然。仲卿是我大汉北击匈奴的不二帅才,朕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刘彻含笑说道“当初也多亏了皇姐向朕推荐他。”
“那也是他自己能干!”刘婧若有所思说道“对了,那二皇子,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他既没有了生母,自然应该交与嫡母抚养。这样拖着,放在上林苑,怎么是个事情呢?母后若在,定然是要说你了。”
“他!”刘彻方才放松的眉头不觉又皱了起来,说道“子夫身边已经有了据儿,怕是没空照料闳儿了。”
“那,你是要把他交给阿娇?”刘婧迟疑地问道。
“朕也不知道。”刘彻说道“何况阿娇自己也拒绝了,此事,还是稍后再说吧。”
椒房殿。
“姐姐,陛下还是不肯将二皇子交给子夫养育吗?”卫子夫为刘婧斟上茶,问道。
“听陛下的意思,他还没有决定。”刘婧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不过,你也不必着急,阿娇反正已经拒绝收养他。如今据儿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仲卿再立些功勋,大事可定。无论怎样,阿娇她生的毕竟是公主,朝中观望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倾向你这边了。堂邑侯府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话虽如此,将二皇子纳入椒房殿,终究更好些。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总是怪可怜的。”卫子夫笑着说道。语气中满是爱怜,仿佛真的是为刘闳的年幼丧母心疼一般。
刘婧自然知道卫子夫急着要收养刘闳,不过是希望得个双保险,她也不戳穿,只淡淡地笑道:“陛下说了,仲卿是我大汉不可多得的帅才,你有这样一个弟弟,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时间越久,你的优势就越大!”
“公主过奖了!卫家的一切都是公主殿下您赠与的。这一点,子夫从来没有忘记过,多年来,对公主一直心怀感激!”卫子夫笑着说道“子夫一直记得当初在平阳侯府度过的日子。”
“是啊。当初你还在府里的时候,平阳侯也还在,我和他年少夫妻,恩恩爱爱。如今转眼就是阴阳两隔了。”刘婧叹息道,眼中还留下一抹清泪。
“公主节哀!”卫子夫不动声色收起笑容,看着刘婧。笑话,她可不相信刘婧真的和平阳侯感情好到这分上。
“唉!当初我和他约好要做一辈子的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如今他去了,我也让襄儿在他墓里给我留了个小室,将来也好下去陪他。也不怕你笑话,我虽然不是什么贞妇烈女,可这辈子认可的丈夫,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刘婧边抹着泪边说道。
“娘娘,长公主已经走远了,我们回殿吧。”崔依依对着卫子夫说道。
卫子夫恨恨地甩开了她的手,脸色极为难看,口中说道:“你想作壁上观?难道真的以为我卫子夫会输吗?”
1损膳:古代帝王的膳食都极为豪华,用膳时还有配乐,损膳就是减损膳食的数量,减少宫中用度,有点节衣缩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