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日,再度回到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这速度出乎无愁预料的快,不但省去了住在将军府里长期抗战,还可以节省时间让风淮绕道他郡,去处理其它的公事,只是,风淮脸上的那些淤青,同样也不在无愁的意料之内。
无愁拿来宫悬雨塞给她的藥酒,将些许藥酒沾湿手绢,再用它在风难淤青的嘴角缓慢推拿。
你们是怎幺谈的?”一大早就和她伯父关进书房里至下午,结果出来后,他就成了脸上到处挂彩的这副德性。
“纯属男人式的谈法。”盘起两腿乖乖坐在她面前任她数落的风淮,眼看某种风暴似在她的眼眉间聚集,于是也识相地不把今天和莫远大打出手的事告诉她。
无愁轻扬着黛眉,然后故意在他受伤的嘴角重重一按。
“可见这种谈法并不怎幺理性。”谁不晓得那两个男人关在书房里打架?从她伯父同样也是半斤八两的黑眼圈就猜得出来,这两人,也不想想加起来都几岁了。
龇牙咧嘴的风淮,在她愈来愈重的手劲下,只好娓娓吐出他们大打出手的主因。
“莫远只是很在意你的幸福”莫远认为她亏大了,所以他必须马上对她负责,可是他却决定尊重她的意愿,等到她肯点头时才迎娶,所以才会一言不合地打了起来。
“我知道。”她点点臻首,跳过这个不感兴趣的话题“关在书房里老半天,除了打架外,你们对借兵一事有达成共识了吗?”
“他给了我承诺。”风淮捺着性子回答她,发现她打混的毛病似乎又犯了。
“那就好。”将他的脸打理完毕后,她低下头来收拾起那些瓶罐。
风淮不满地抬起她的下颔“你为什幺老是把我的事援第一,却总把你自己摆在后头?”
无愁怔了怔,没料到他会察觉、会注意到她的心态,更没想到他会追根究底。
“为什幺?”他执着地逼近她。
“因为”
身下的马车车势忽地狠狠一震,令车里的人不住地摇晃得东倒西歪,而在外头,离开树海的雪路两旁遭人布了绊马索,宫悬雨一时不察,拉车的马儿们被踉跄一绊,力道过大而折了腿,嘶啸地躺在雪地上长鸣。
“王爷,你有访客。”在风淮刚扶稳无愁时,宫悬雨紧张的声音自车门外传来。
风淮一手揭起车帘往外看去,山瞑暗涌,四下一片冥色侵人的雪地里,一袭黑衣的朵湛,修长瘦削的身影格外招人注目。
“没事的,是老七。”风淮在无愁的小脸上流露出惧色时,语气淡淡地安抚着她。
阵阵冷意却因此而爬上无愁的四肢百骸,令她遍身打颤。
襄王?就是上回派冷天色来的人?他不和其它两内一样,老实地去将军府抢人,却反而埋伏在离去的路上等着他们?他又想做什幺?
“你在这待着,别出来。”不觉她有异的风淮,温暖的掌心拍拍她的小脸,不问她的同意,径自打开车门走至外头。
“风淮”恍然回过神的她想拉住他却来不及。
方下车,风淮迎上的即是顶着一张臭脸的庞云。
“王爷,当心点。”庞云靠在他耳畔低声叮咛“他带了不少人。”
风淮顺着他眼神所指的方向看去,颇意外朵湛竟带了一小队人马埋伏在树海里头,而且,人人荷刀带枪,杀气腾腾。
为什幺?
带这幺多人来围堵他,是想杀他,还是纯粹想藉此不让他进京?其实,他井不想去推论出答案,因为早在朵湛派冷天色前来行刺的那时起,无论朵湛接下来将怎幺做,或者有什幺意图,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具有什幺意义。
只是,他还是很想问问朵湛,若是真已为西内而对手足绝情绝义,为何朵湛那双看来带着忧伤的眼眸,看起来竟和从前的他如此相似?
“为何你要回来?”朵湛冷冷的音调在飘飞的雪花中扬起。
风淮在他的面前站定“我回来面对。”
“五哥曾说,不要把主意动到你身上,而四哥也同样不希望我去招惹你。”望着气色截然不同的风淮,朵湛的眼神显得有些游移不定。
风淮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看来你似乎并没有答应他们。”
“我不能答应。”朵湛却难忍地握紧了双拳,强迫自己把视线投向雪地,语音便咽地低哺。
“老七。看出他异状的风淮,担心地走上前扬起手想轻触他的肩头。
但在触及朵湛之前,他的身形却被另一道扯回原地,他才回过头来,无愁温暖的体温,已紧紧将他护在她身后。
“无愁?”风淮不解地看着整张小脸涨得通红的她。
无愁清亮的嗓音在雪林里回响“他这个为兄的是哪开罪了你?为什幺非要至他于死地不可?”
“他错就错在他不该有意为皇。""朵湛猛然抬首,脸色恍然一变,一双炯炯的锐眸宛如盯牢猎物的白虎。
她更是咄咄逼人“就因为他爱你们,所以他想用这个法子让你们全都活着有什幺错?”
“他现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朵湛的两眼移至她的身后,直直地望进风淮的眼底。
“公乎点好不好?无愁边问边下意识地把风淮往后推远一点“现在他只是跟你们的情况相同而已,之前你们谁想登基、想让谁登基,他可曾干涉过?他又可曾派人去伤害过你们?”
“六嫂”朵湛微病白叛郏杂谒奈侍夂透扇牌母胁荒汀?br>
她敬谢不敏,不必叫得那幺亲热!”
风淮在她挑起朵湛的怒火前一手掩住她的小嘴,镇定地拉着她退至宫悬雨的身边,再估量起那些站在朵湛后头的人数。
原本以为封锁了民官两道道,再加上仍在定威将军势力范围内,他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岂料朵湛却以逸待劳地派兵等在这,单凭一个宫悬雨,恐怕是保不了他的周全,而且在损失了车马后,即使是想逃,似乎也不可行“王爷!”表情如获特赦的庞云,忽地震奋地指着远处大叫。
“巽磊带人赶来了。”眼力较好的宫悬雨仔细地在他耳畔详禀。
风淮不好意思地对朵湛搔搔发“看样子,有人来接我了。”好险出发前有飞鸽向巽磊通知他们即将改道,要在京兆里办完事的巽磊与他们在这片树海的出口处会口。
一抹愠色,或者该说,理不清是喜是怒的神色顿时出现在朵湛的脸庞上。
朵湛看了看那些即将赶至的人马大队,暗暗思忖了半晌后,毫不犹豫地旋过身派令后撤,以后再图打算。
“老七。”风淮却叫住他的脚步。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塞上城的事,我会当它从没发生过,但我并不打算容忍下一回。”风淮在与他说清楚时,不忘附上衷心的期待“既然二哥已经回西内了,你回襄王府吧。”
“我哪也走不了。”朵湛却咧出一抹苦涩的笑,自接到父皇手谕的那一日起,我就已无法抽身了。”
走不了?什幺意思?
带着一团疑云,风淮目送着跨上骏马的朵湛,在大明宫侍卫的保护下迅速消失在树海的一端,远处近处的哒哒马蹄声,在他脑海里翻腾又坠落,静定无波的心房,又微微泛起丝丝涟漪。
“庞云。”他用力甩开愁绪,痛下决心“往后朵湛这方面,就交由你全权处理。”会说出那种话的朵湛,想必是决不会放弃的,与其交给他亲自来对付,还不如就交给不会心软的庞云。
“是。”庞云在应着他时,格外专注地看着他的神情。
“无”处理完眼前的一切后,风准才回头想唤无愁上车避雪,但他本完成的呼唤,却止顿在她满面的泪意里。
彼不得有许多人在看,无愁不可自抑地淌下颗颗泪珠。
再次面对他的兄弟,她方明白,原来手足之情这四字,是用来形容一种痛。
“你好象总为了我而哭。”风淮叹口气,将她纳入怀里细细拍抚着她起伏不定的背脊。
她似乎不知道,她所有的欢快哀愁,都紧紧牵系在他的一举一动上,而她总会把自己的事排在他之后的原因,其实也很显而易见。
环抱着满怀源源不绝的暖意,风淮首次觉得,他的生命因她而变得不同了,他多了一个会随着他哭笑的体已人,他多了一个会关切地快乐悲伤的知已,而这个人,并不会因他的外表或地位的改变而变得有所不同,也不会为追求私心而中途离他而去,那些他一直在他人身上找不到的,在她身上,他都—一找到了。
“他们怎幺可以伤你的心?”无愁将小脸埋进他的怀中,声音显得细细碎碎的“他们怎幺可以”
“不要紧。”风淮深吸口气,将怀中为他落泪的人儿拥得更紧“我的心伤,已经有人为我抚平了。”
在风淮回京后,无论定威将军有没有正式承认与风淮的关系,三内的人,都已视拒绝三内的定威将军已投向了风淮,也因此,三内赫然有了警觉,许多原本仍在观望中的人们,纷纷在暗中有了准备的动作。
跋在三内开始抑止卫王党的成长前,风淮刻意进翠微宫向圣上谏言,为免三内恃权而骄,再一次造成炮轰南内兴庆宫的事件重演,圣上应当统管三内驻京兵力,将原本由三内支配的常备水师,交由摄政王集权统帅,并同时由定威将军监军以监视摄政王。
风淮的目的,主要是想解除三内在京兆内的武力。
圣谕不过多久,就交由摄政王代圣上拨下,三内虽是不甘心,但还是硬将这笔暗亏给吞下,然而不甘势弱的朵湛,随即也面谒摄政王铁勒,保荐巽磊人翠微宫随传在圣上身侧,并认为御林军统领于守丧期满就应人宫复职,不应继续逗留在禁宫之外。
同样的,摄政王再次传达了圣上的应允。
可是失去了巽磊后,在京兆内,卫王党根本就没有任何保护可言。
卫王党首要招架的就是迎面朝他们而来的西内,明里,西内表面上虽是风平浪静,但暗里,朵湛却是紧咬住这个机会,暗中派出旗下所有刺客,以各种天灾人祸的手法,—一刺杀卫王党大臣,摆明了就是要断他们羽翼,不让卫王党在京兆内站稳脚步。
面对朵湛的这种作法,风淮实在不知该如何来处理才妥当,他若想主动下令缉拿拭臣凶嫌,却又苦无任何具体实证,没法对这类表面上死于意外或是寿终正寝的案件进行查审,而主持大局的摄政王铁勒,却出乎意外地一改作风,虽然也知道有这回事,但他似乎是用一种公平的心态来面对所有的皇弟,无论皇弟们在台面下有何举动,他皆睁只眼闭只眼,明明全盘都知晓,可是却又不过问也不干涉片言只语。
为免在人力上造成更莫大的损失,风淮紧急致书巽磊的兄长巽渺求援,要求巽渺无自护京兵团里拨出一些人手,并暂时先让朝臣们栖住在有亲卫保护的卫王府,于是在这段等待支持的日子里,每每在下了朝后,卫王府里总是挤满了惶惶不安的朝臣。
“巽渺私底下拨过来的人到了!”兴冲冲的庞云拍开风淮书斋的大门,人还禾到房内,他那掩不住兴奋的喊声已经传抵风淮的耳畔。
都安排了吗?”埋首在书案里的风淮并没有抬首。
“已经让他们进驻大臣们的府邸,一切妥当后,大臣们就上路回府。”
风淮疲惫地靠坐在椅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这下子,他终于可以不必再日夜操心那些人的安危了。
“我还是想不通。”宫悬雨将一碗热茶搁放在他的面前,难解地盯着桌上色滟滟的茶汤“襄王为什幺对王爷这幺有敌意?再怎幺说,东内和南内对他的威胁应当更大才是,可他怎都冲着王爷来?”就连心狠手辣的舒河都迟迟没对风淮下手了,为什幺朵湛可以狠得下心?而又为何那幺执着于他一人?
庞云理所当然地瞥他一眼“王爷也是他的政敌,他当然看王爷不顺眼。”
风淮却摇着头“可我总觉得不只是这样。”不知怎的,他就是很在意朵湛那日的表情。
“关于襄王那方面,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代你展开反击。”诡亮的光彩在庞云的眼睡中闪耀。
他漫不经心地问:“采取什幺作法?”就连他都已找不出办法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怎幺做?
“以恶制恶。”
在那一瞬间,室内流动的空气似是遭人吸取怠尽,闷堂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朝凤淮涌去。
风淮动作极为缓慢地回过头来,眼底有着不可置信和不愿相信。
“你派人杀他?”难道他也采用朵湛的做法?
他大刺刺地承认“对。”
此时若是不拔除朵湛这个眼中钉,日后若是风淮登上了大典,为免朝中再生风云,那幺风淮是绝无法避免走上铲除异己这条路,既然朵湛这个心腹大患,早除晚除都要剔掉,何不此时就下手?卫王党不能再因朵湛而造成损失了,风淮的手足之情,只会成为他们的阻力,既然如此做可以保住他们重要的人脉,那他宁可挺而走险。
“你”风淮赤瞪着眼,凶猛地扯过他,恨不能当下就扭断他的颈项。
“你说过,朵湛的事交由我全权处理,希望你没忘了这句话。”庞云在他兴师问罪前,慢条斯理地提醒他从前说过的话。
风淮大声怒嚷“我也说过我的兄弟一个也不能少!”根本就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这幺做,岂不是完全与他的目标背道而驰?
庞云淡挑着眉“我该自尽谢罪吗?”
“你该的。”风淮暴戾地一把甩开他,浑身气科不止,胸膛急速地起伏着。
“王爷”宫悬雨忙不迭地扶稳跌退的庞云,才慢嚅地想启口,庞云却场手要他住口,并不要他来求情。
“在我死前,希望你能让我先完成一件事。”庞云的表情一点也不惊恐,反而意态安详地再次踱至他的面前。
“说。”风淮喘息地撇过头不看他。
“击败三内助你登上帝位。”庞云一手抚着胸坎,朝他深深鞠首“只要能让你接下大统,到时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好”
对于他的答案,庞云有些意外,但半晌过后,笑意缓缓出现在他的嘴角。有进步,不再那幺仁心了,至少,在对内这方面,他不会对自己的手下轻饶,只是在面对外人时,希望他也能像对内这般才好。
“庞云。”宫悬雨迟疑地问:“襄王他”就他所知,目前西内还没有传出任何有关于襄王的消息,也不知庞云到底是得手了没。
“现下是生是死还是末定之数。”庞云对于这个成果并不是很满意“听说西内的太医已经在云宵殿里守了朵湛三日,若是朵湛无法活下来,铁勒会斩了他们。”
风淮听了,心痛地闭上双眼,彷佛,只要他不睁开眼,那幺他耳边所听到的一切,就不会成真。
“王爷。”趁胜追击的庞云,并不想给他退却的空间“接下来,圣上必定会要求你彻查是谁下的手”
他深吸口气,暂时按捺住胸口狂跳不止的那颗心,强迫自己在脑中一片混乱中理出些头绪,睁开眼清晰地看向他必须走的路。
“我会藉这个理由,在彻查三内时,想办法再扯出一些关于三内的案外案。”要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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