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吴明华到孙家来,与孙平玉说:“无法了!我那小杂种吴耀七又要补习了!想来请天主帮帮忙,在他那个班补补习。”谈起来,吴明华叹口气:“你倒好了!我们这一班人,干到头只有你成功!我、王元德、赵国成、吴明义,谁不是以失败告终?家供穷了,儿子也不成才,人也弱了!可怜赵国成、王元德我几个,哪个还有人样?我是气呀!一直气呀!这下活活气出病来了!脑筋也不灵了!别人说一句话,我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一个不成器,两个又不成器!吴耀祥讨媳妇,又逼我出一千八!我算好了!孙天主读大学出来,用掉的也跟我那憨猪当农民用掉的钱差不多!但现在一个是天上的龙,一个是草里的蛇了。”孙平玉安慰一阵,说一阵,吴明华去了。
天主这班上,吴明义的老三儿子吴耀德、赵国成的老三赵家潮、王元德的老二王勋庞等,全是一伙不务正事,只会玩乐的。刚好跟孙富民一个嘴脸。今又来了吴耀七,智商原不亚其父,都以天主是同乡、亲戚,他们比别的学生有面子。又王业午、吴明道都是法喇人,更高兴的了得。天主也不好怎么管,忽乱一气了。
但当今的赵国成、吴明华等,供儿子读书的热切,已比供赵家寿、吴耀祥等时,减弱许多了!一个学期,也懒于到荞麦山来问。只是听见不善,蓄在心里。等儿子一回来,讲道理的心肠,也比吴耀祥等时减了许多。根本没耐心讲,只是一顿棍棒,拼命地打。那意思就是:道理你自该懂的!你不懂,我就打!我打了,你该懂了!你再不懂,也就无可救药,叫你回家就是了!天主体味他们这心理变化,就是一系列的挫折之后,理想淡了,耐心失了!深为之可怜。半年过后,吴明义再度失望,把吴耀德叫回去放羊了。
这一年的秋天,就在这样忙碌中度过了。但天主也没少闲过,作了好些诗词:
感怀(一)
秋酒黄菊对长风,万里河山一望空。
大略卷尽千般敌,何用李广九尺弓。
感怀(二)
东风万里云茫茫,掷酒踞起气臆雄!
若不转斗千万里,岂负刘项说峥嵘!
雪梅香
恨史书,豪杰太少业不弘。
凡夫已接踵,何苦再添平庸。
我来世上无多望,只给人间添峥嵘。
岂能再,气与群类,志与俗同!
人类何苦要,乞于盘古,始开长空?
千秋万代,尽入寺庙鞠躬!
宇宙竟由谁来造?看我如今奋天工。
让人类,看明白,人烈胜神功。
望海潮
英雄如沙,豪杰似雪,中华自古悲风。
文王作易,魏武赋诗,咏梅一曲词穷。
称文武激烈,问人生可否,仅此三公。
其余区区,万世休得言成功。
身外休言神圣。自我而是,谁敢趋同?
千秋文章,万古功业,总当独迈长风。
慷慨号前驱,悲歌壮心笛,气比血浓。
功齐天地万物,充塞宇宙中。
这一日天主上完课,抱书出外,绕学校一圈回来。刚要进校园门前。忽见初三的杨春晓满面绯红,一见他抬头,立刻侧了脸,蹑着身子过来。一时极秀美的身子,衬上她那美丽的面孔,艳若桃花。到天主面前,抬眼望天主,两眼眩惑,双唇皆因激动、紫胀了被粘液粘在一起。她只说出“孙老”二字,声音细极。天主为她那神情,已不敢逼视了。四目交视,片刻。天主心跳如雷。一错身,她已走过去,天主也走过来几步了!
天主又迷惑了,自己有什么优点,值得这个美丽的女孩来爱呢?看来人类统统的是瞎子了!但他同时是喜不自禁!这又是全校最漂亮的女孩屈服于他,要说有多高尚,就有多高尚了。天主但觉周围世界,全成了春色。他就是主宰。说不出他此时的畅快了。
杨春晓家就在荞麦山乡街上。父亲在粮管所,母亲在农村,兄姊等都搞个铺面做生意。其气质之纯,容貌之丽,在荞麦山中学又号第一。
不表天主如此时时注意杨春晓。且说这天晚上,明子发家又打架了,天主来此一年,对这里教师的婚姻状况都有了解了。这些教师的婚姻,说出来是极为奇特的。像明子发,家在农村,师范毕业分配来此。女教师少。有人介绍县城边上农村的姑娘,饥不择食,就带来同居,匆匆结婚。妻子怀了孕,才后悔了。所以拼命地打,以出怒气。前已打流产了三次。现在一个男孩生了下来,仍是打。像明子发这样的,就有七八个教师。余者如蒋迎红之与吴邦祥、梁榕之与钱吉兆,都是刚分工,就入此途,一来二去肚里已有了,才看明对方缺点,又见有更好的目标却已不能选择,因是也日日吵架。更有男教师就看上女学生的,立刻控制不住,结了婚,女的失学,男的后悔,也是吵。所以一时学校与周围农民吵,领导与职工吵,教师与学生吵、教师之间吵,夫妻吵,乱麻般的。
明子发之妻,嚎叫着应战,小孩扔在床上,大哭大叫。明子发的皮带把妻子脸上的肉都抽破了,明也被妻子揍了两棒。明大喊:“老子杀了你这臭婆娘!”去提菜刀来。其妻破门逃出,明跟着追。老师们或观望,或来制止。学生则从教室里全拥出来看稀奇。
接着又嚷了起来,天主以为还是明家,不久听骂声是梁榕的。富民下课回来,说钱吉兆与梁榕又打架了。钱把梁揍了。梁无法,抱起小孩要砸下地,钱去抢小孩,被梁打了两耳光。也是学生围了看得起劲。
那袁妍失了学。许世虎数次到米粮坝追易传凤。易传凤只不理。许世虎自度追不到,息了心,却怨恨天主。自找了个街上卖百货的姑娘谈了起来,又去追杨春晓,杨不理。而那易传凤,对追她的人,一概不应,只说她的心上人在荞麦山中学。此人一日不要,她一日不嫁。等一千年都要等。人人知为天主。而天主纳罕:简直莫名其妙,如此就等岂不冤哉?她已二十八九,再等几年,谁还要她?
却说天主等待秋叶红了,又去作画。到了冬日,再来研究战略。日日课后看书时刻,就瞅着那树叶出神。但一场大雪袭来,霜冻继至。雪近一星期,才停了。那树叶遭了此劫,不到几天,尽变红色,落下地来,把雪盖住了。
这日天主在则补时的同学陈洪贵,今已在江湖上滚打多年,刚被判刑出来,慕名来找天主,定要天主作一诗赠他,题目都拟好了来的:赠洪贵。他说:“孙兄!为兄的只有靠你,才能在历史上留名了!像李白一首赠汪伦。汪伦就千古不朽了。这也是盼着以后几千年后的小学生读诗赠洪贵时,就想起我来。”天主哪作得出什么诗来给他。说:“以后吧!等我诗艺高一些了,写一首寄来给你。现在水平低下,无望几千年后上得了小学课本。”陈洪贵在天主这里住了两天,把他这二十七年来的人生经历,包括大量隐私,都讲给天主:“为兄的这悲剧故事,可以写部长篇小说了!专门讲给你做素材的!你只管写!就是用我的真名陈洪贵,我都不会计较的!”告别时。天主送他到乡上坐车去。自行车推出来,满地的红叶白雪,滑得要命。又推车回去放了。
二人徒步出来,见满地红叶,白雪盖岭,天主只静静体味。陈洪贵大叫:“太好了!这场雪,又加这些树叶,又是九年前的同学重逢分别,你又远送!太令人难忘了,你就按这个写赠洪贵了!”天主见好氛围都被他搅乱了,忙说:“快莫闹,我正在揣摩诗呢!要有了!”陈洪贵忙闭口不言,二人静静地走着。
前面就见杨春晓穿了件红色皮衣,头上白色围巾,与一女生从家里回学校来。一时只见丹枫雪地,红衣女孩,景色妙极。杨春晓早见了天主,红了脸。她那俊美的身材、漂亮的脸容,再加见天主时满面的羞怯,绯红的脸庞,使天主感觉人生第一景致,正在今日。他终身作画,也就数这一张好了!如果他真有这点才能画下来,他就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了!
二人走近。杨春晓欲叫天主的,又见旁边一个凶眉楞眼的恶汉在天主身边,也如天主呆看她。又不好喊,而不喊,可能又觉不行。因是欲言又止的形态下,万种风情,具为呈现。天主点点头,她一笑,就过去了!
天主哪还想往前走。只想往后回来。陈洪贵也屡回头,不住地呆看。仍往前走。天主想自己一生中,命运两济,大约就以此日为盛了!以后要找这样的境界,怕不能够了!二十二了!他会老的!老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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