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我们先询问卓教授的女儿,见卓教授时可有任何需要戒慎之处,她爽朗地仰天笑了,说:“有什么好顾虑的?她呀,死硬得很,百无禁忌。”
我端详着这栋荒地上的屋子,看不出这是日常住家还是工作用地,猜不出这女儿做什么生计。
卓教授就在楼下的卧房里等着我们,一见面就展露了实在让我们不习惯的笑容,我想她的女儿所言不实,卓教授的气色非常灰败,她半躺在床上,插着针剂,缚着氧气管,她穿着一套纯白的睡衣,满室插了至少上百朵香水百合,向海的窗沿上,燃着一炉水沉香。
浓得像雾的强烈芬芳击败了我们,而且上着气管的卓教授并不方便说话,一一向她请安,献上特意为她准备的录像带之后,她的女儿就催促大家进餐厅一起用午餐,卓教授招手要我们向前,轮番摸了摸大家的额头,在她的抚摸之下,龙仔显出了腼腆的神情,他快速低下头,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包烟,正是卓教授惯常的那个牌子,大家都扬起了眉睫,又都笑了。
被她触及了眉心,我的泪水就滚落下来。
所以卓教授单独要我留下,大家都出去以后,卓教授皱起眉头挥挥手,指示我扶她坐正。
“整个舞团,就你最爱哭了,小阿芳。”她扯开氧气管,万分烦闷说:“憋死人了,点上,给我点上烟。”
显然卓教授又被禁烟了,卧房中并无打火机,我去餐厅找到阿新借火,回卧房给卓教授点上香烟,有人轻叩房门,许秘书在门口以手势要我噤声,她偷偷塞给我一只烟灰缸。
“上台的事情不用说,”卓教授打断了我的话头“不用说了,让我想象”
她执烟的手挥至脸侧,像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挡听觉,只是力尽于半途,一道火光在我面前坠落至她的胸脯,我扶住了卓教授的手,看着她抽进第一口烟。
“大家都很想念您,教授。”我说。
“我想念台北。”她说。缓缓吐出烟雾以后,卓教授无尽欷地望着烟束,进入了属于她自己的往事,直到整根烟抽完,不待她开口,我再点上一根。
第二根烟燃起了她的谈兴,卓教授开始了她的凌乱叙述:“也喜欢巴黎,但是那时候我只想去莫斯科,去成了没?去了,半个欧洲都去遍了,最远还渡过地中海,到了摩洛哥,连没想过的地方都去了呀”
“不是说您最喜欢纽约的吗?”
“唔?纽约?谁说我喜欢纽约?那么像台北,连走路都要小跑步的地方你去过纽约没?没去过?告诉你吧,就像台北,我刚去的时候可不觉得,一句英文也不会说,到处被人骗,遇见法国人,高兴得好像见到了乡亲唉,我的起步很早,加速太晚,你们只见得到我后来的风光,那时候的苦,没人知道哇二十八岁,就跟你一样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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