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的语气很不耐烦,她用台语对着电话说:“没空啦,我说真的没空啦。啊,拜托拜托你们不要无聊好不好?好了啦。——有客人要找我,我要挂电话了啦!”
小叶真的挂了电话。马蒂刚刚洗刷完厕所出来,她站在吧台前不远,店才刚开门,一个客人也没有。
“又是你妈?”马蒂问。
“烦死人了,他们又要我回去相亲。好像非把我推销出去不成,才二十二岁,有什么好急的?拜托你也不要提这件事,我想到就烦。”
小叶坐立难安,她去把寄养架里的咖啡杯都擦拭一次,把小豹子抓来整只掸一遍灰尘,现在又在鸟笼前逗弄着小鸟。
星期六的午后,她们提前到下午两点开门。马蒂乘空把每个桌面的烟灰缸清理一番。吧台前那个腰果形的桌子上,两只烟灰缸都很干净,吉儿素园藤条有两个多星期没来了。海安也没有回来过。自从上次藤条透露了海安在台北的消息后,她们静候了几天,小叶终于打电话给海安,海安在电话那头很平常的语气,好像只不过是一不小心遗忘了伤心咖啡店。他说,过两天会回咖啡店,如今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马蒂到鸟笼前,与小叶一起看着这只翠绿色的爱情鸟。小叶打开笼门用指尖拂着它的腮边羽毛,爱情鸟蹲踞着非常乖巧安静,鸟笼下面那个刻有“浓情蜜意”的竹牌蒙尘了,小叶用手揩干净。
“好乖的小鸟,它怎么不会冲出来?”
“已经养驯了,就是放它出来也不会飞走。”
“你不觉得它寂寞吗?我们再买一只来做伴好吗?”马蒂说。
“一开始是两只的。”小叶答非所问“鸟店卖爱情鸟都是一对的。”
“怎么只剩一只?”
“两只的感情不太好,会抢窝,有一天我打开鸟笼要喂,结果其中的一只——”
“飞了?”马蒂问。
“死了。都怪我。我把客人送的芒果签削得细细的给它们吃,结果其中的一只就这样噎死了。”
“真可怜,不知道剩下这一只是公是母?”
“不知道。总是其中的一只吧?”小叶说。马蒂觉得她这句话有诗意。
还是没有客人上门,小叶煮了两杯意大利咖啡,和马蒂坐在腰果形桌前,两人边喝边抽烟,小叶一人闷闷地吐着烟圈。
“怎么了,这么不开心?”马蒂学小叶,用手刮她的脸颊。
“我觉得一切都变了,以前我们好热闹,现在大家各忙各的,都忘了伤心咖啡店。”
“开心点嘛,每个人都有他追求的生活啊,总是会变的,你也在追求你要的生活,不是吗?”
“不要逗了,又不是小孩子,我觉得最没有成就的人就是我。”小叶垂头丧气。
“怎么这么说呢?”
“就是没错啊。藤条变成暴发户,素园又上班又上课,忙得很过瘾,还有岢大哥跟吉儿,他们两个像是在霹雳大竞赛一样,拼命读书。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
“你有伤心咖啡店啊。不然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小叶抬头看着马蒂“我最想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放一把火,烧掉伤心咖啡店。”
小叶站起来招呼进门的客人,是四个国中生模样的清纯少女,她们像麻雀一样围绕住小叶,一起向吧台前走去。小叶的手搭在其中一个少女的纤细腰臀之上。小叶比少女们高挑挺秀,举手投足都是男孩子气,从背后看起来,真的像是个男孩拢在少女间。她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小叶仰天放纵地笑了。
入冬后第一个寒流来袭的那个夜晚,海安回来了。久无音讯的吉儿竟然随后也到了。
海安黑了,瘦了,穿着件拉风的皮衣,如往常一样,他攫住了所有客人的目光。如往常一样,海安置之不理,他走向自己的位置,小叶迎上去,海安搂着小叶的肩膀,两人低声说了些话。
小叶撇下所有客人的召唤,给海安和吉儿煮咖啡。现在马蒂是负责炸煮点心的掌厨,她太忙了,与海安吉儿稍作寒暄后,又匆匆回吧台忙着,但是她的心里非常高兴,高兴得超乎了她自己的预料。她放薯条进油锅中炸,手中的轻重一偏,热油溅出来烫着马蒂的脸颊,她轻呼一声,用手背揩去油渍,发觉自己的脸颊烧烫。
这一天的吉儿并没有随身带着任何工作,她很轻松地斜倚在桌前读报纸。小叶放了海安最爱的音乐,果然海安就到小舞池跳舞,海安的舞掀起咖啡店里的高xdx潮,店外寒风狂嚎,店里热情沸腾,客人们围着舞池摆动喧闹。就在这时候,小叶在吧台后面蹲下来,哭了。
海安舞罢到了吧台后面,与小叶一起坐在墙角地板上,他们俩低声谈着话。马蒂只好走出吧台,从吧台的另一边帮客人调弄饮料。
吉儿还在专心读报纸,现在她读到了台北地方版,忍不住打开皮包拿出拍纸簿,又开始抄录些笔记。
海安和小叶聊了很久,马蒂听到小叶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又不时被海安压制下来。
为了取调酒用的石榴汁,马蒂走进吧台,断断续续听到海安与小叶的谈话:“我好矛盾,我就是这样的人,但是你们都说我不是。大家都好残酷,好像都要把我推到极限”
海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叶又叫着说:“就是这样啊,人的极限如果超过了,就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只见海安站了起来,脸上颇有愠色。他说:“跟我谈极限!你给我回去好好地读一遍黑格尔。”
海安走出吧台。小叶也站起来,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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