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了,时而下雨时而晴。夏汐回到下榻的酒店,泡了个热水澡,将外头沾染回来的冷意驱赶出身体。
赵兰清不在,没有闲聊的人。夏汐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记录一天的行程,以及所见所闻。或许回国后,她又有一篇关于温哥华的游记了。她每到一个景区都拍下了不少照片,包括人文与饮食,可以做成一个温哥华旅游专题。
做自由撰稿人,每时每刻都得挖掘写作题材。
电话铃声响,夏汐以为是赵兰清打回来的,拿起话筒就道:“兰清,我今天去看了蒸汽钟啦,好好看哦。明天打算去葛劳士山公园,你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话筒那头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是一个男中音“夏汐,我是许之宁。”
噢!糗大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这可是酒店的电话耶。
“兰清小姐告诉我的。”许之宁说。
“哦。”果然又是赵兰清。这个女人,搞不懂她为何老想凑合她和许之宁,待她回来一定要问清楚。
“玩得开心吗?”
“开心。”夏汐机械地回答。
“那就好。我刚起床,准备去上班了,你早点休息。拜拜。”许之宁挂断电话。
“拜拜。”按时差算,中国现在应该还不到七点钟。那么许之宁是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喽?他果然追她追得紧哪!夏汐自我嘲弄地笑了笑。
只是爱情不是一场追逐。
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随手披了件大衣,她走到落地窗前,看天空轻淡飘散的云花。她们人住的房间可以遥望大海。深夜的海,是一片灰蓝。
蓝。
她不自觉地想起白天遇见的那个陌生男人。不知道这一刻他是不是也在望海。在望海时想他的妻?夏汐摇摇头,怎么会忆想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呢?
真是一种奇怪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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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高楼确实是在望海。他人住的房间同样可以遥望大海。他站在窗前,举着杯酒,朝着海的方向低语:“cheers,桑妮。”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底是无限的落寞,以及感伤。
风从海的那边吹来,带着微咸微腥的气息。独步高楼单手支颐,揉捏太阳穴,神色有点迷惘。他今晚喝了不少烈酒——伏特加。可这种该死的液体,非但不能麻醉身心,倒让思潮越来越浓烈。
酒店内的花园幽静而雅致,喷泉边有抹纤细的影子若隐若现,抓住了他的视线。天!那是桑妮!
“桑妮!”他暗呼,丢掉酒杯,拿起酒店的钥匙就奔出门去。别走!桑妮,一定要等我!
多雨的季节,又下起了零零星星的雨,夏汐戴好大衣的帽子,绕过喷泉边,走向小小的玫瑰园。晚上她通常是不出房门的,但今夜特别奇怪,她破天荒地一个人来到花园散步。刚才许之宁叫她早点儿睡,可她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数了千只绵羊依然清醒无比。
花园里仍有明亮的灯光,酒店里到处都有保安人员,即使她独自散步,也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夏汐弯下身子,想伸手去碰触粘着雨珠的玫瑰花,一个人影飞到跟前,把她捞起,紧紧地抱在怀里。
“桑妮桑妮桑妮”独步高楼不断地喃语。
夏汐的脸被对方压于胸前,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一串类似“杀你”的发音,而她——呼吸好困难!到底是谁想用这种方式闷死她?她刚刚还觉得自身很安全呢。
“你、你放、开我——”
“不放。一辈子都不放。”
真是要命哦,一辈子都不放?这听来并不像谋杀,倒像是八点档里超恶心的对白。夏汐挣扎着,弄得头发零乱才把自己的脸从那人的胸怀处“救”出来。
可她的头刚抬起,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人,嘴唇便被生生地掠夺了去。哦喔!她的初吻呀!夏汐哀呼,一阵天昏地转。
独步高楼细细地吮吻着怀中的女子,一遍遍地低喃:“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简直晴天霹雳!把夏汐从沉沉的昏眩中劈醒。阵阵酒气钻入鼻息,她慢慢理清了头绪,原来自己正充当着一个醉酒男人的虚拟具像。
真是太过分了喔!她曲起膝盖,狠狠地朝男人的重要部位用力一顶,男人吃痛地松手后退了几步。
“是你?”两人同时惊呼。“是我!”两人异口同声。
独步高楼的酒意醒了不少,渐趋的雨势打湿了他的面庞,几绺头发贴在微微皱起的眉心处,滴下细细的雨点,看起来落拓且忧郁。
夏汐也好不了多少,衣服的帽子在方才的挣扎中离开了头部,她的头发几近全湿,冰冷的夜雨冻得她鼻子通红,而被吮得隐隐发痛的嘴唇,正打着哆嗦。
两个人沉默不语地站着。
终于,夏汐问道:“你怎么了?”遭遇轻薄,却问出关心的话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良久,独步高楼才说:“我认错人了。”然后移步走开。连一句道歉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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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么一个意外之吻,把你带进我的情感世界。
我回到房里,关闭所有的窗,包括灯。把自己置于彻底的黑暗中。我有一个习惯,便是心情混乱时就用黑暗来平复。
倒了杯水喝下,透心的冰凉升到脑部,我可以感觉自己的清醒。
夜太黑。
时间是一点一刻。
我如此清醒。
我发誓,到今晚为止,我没有喜欢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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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夏汐并没有去葛劳士山公园。
天没完全亮,她便醒了。其实她怀疑自己昨夜是否合过眼。面对镜子看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她打开化妆盒,扫上薄薄的腮红,在仍有点胀痛的嘴唇上抹了层口红,镜中人立即恢复了生气。
每当睡眠不足就面无血色,幸好有这些生色颜料。怪不得化妆品销售经年不衰,原来是其“遮蔽”功能在“作祟”
她抿抿唇,还真是痛。那个男人“下嘴”太重了。无端端失去了据说对女孩子来说尤其珍贵的初吻,夏汐只好这样戏谑自己。
晨雨初歇,经过喷泉边的玫瑰园,她有种做梦的感觉,仿佛昨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然而唇间的疼痛又是那么的实实在在。
独步高楼——那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
夏汐想起昨晚望见的那片海。在酒店门口,她招呼了一辆计程车,坐进去报了个地点。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真的是个多雨的季节啊!她拉下车窗,扬眸去看车窗外的景致,一框框模糊的雨中即景从眼底掠过。
计程车把她带到了海边。
撑开伞,夏汐缓缓地走在海滩上。晨风是沁凉微冷的,飘来的雨滴透着湿润和清新,不远的码头边停泊着几艘渔船,不知道是否是早早出海归来的船只。听说渔夫们会把捕获来的鱼、虾、螃蟹等海鲜堆放在船上,任前来的人挑选焙买。
夏汐快步走过去。其实她并不是想买鱼,只是想看看那些刚刚离开海的生物是如何的鲜活。未近渔船,一个男性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是独步高楼的声音。
夏汐看向他,这个男人,为什么抬头才见、低眉又现呢?
“你也喜欢海吗?”独步高楼站在码头边,双眼炯炯地望着她。高大的身形撑起合体的风衣,迎映着海,竟生出一丝落寞的意味。
“呃——”一出声突然意识到他太太也有如此发音的习惯,夏汐忙住了口。
“过来。”
“啊?”夏汐愕愣,双脚不自觉地移步走近他。渔船上咸腥的气息突地和风吹来,刺激着嗅觉,她很不淑女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独步高楼紧张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问:“昨晚我害得你受风寒了吗?”
啊、啊、啊——昨晚——他竟敢跟她提昨晚!夏汐凶巴巴地说:“昨晚!和现在!你都冒犯我了!”什么受风寒,她虽算不上体格强壮,也不至于娇弱如斯。
“对不起”独步高楼松开手,垂下眼帘。这一刻,他倒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惹人怜爱。
呵呵,怜爱。夏汐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选择来这片海滩了。原来她想在此挖掘一个男人的故事。
她不确定他会来,却真真实实地又遇上了他。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吗?顷刻间,她发觉自己即使怎么责怪他,气也打不到一处。
“你对海的依恋有多深?”她心平气和地问他。
独步高楼有点诧异她的反应,注视她许久,然后低叹一声,提议道:“一同听海去吧。”
“好的。”夏汐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地随从。
湛蓝的海,微微翻覆浪纹。海面上大大小小扬帆出海的渔船在眼底飘来荡去,甚是迷人。
独步高楼回头看了夏汐一眼,说:“我在海滩上躺着时常常会想五千年前海是什么样子。”
“你对大海的联想很迢遥。”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一遍遍地拨弄着刘海。
“我看渔民晚归,觉得他们辛苦而幸福。”
“你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呢。”夏汐低低地笑,她不说他忧郁而说感性。感性似乎是个高尚的词组,忧郁太小气了。大多数的人都喜欢别人说他感性,忧郁则显得有点矫情。所以她对他说:“喜欢听海的人都有点感性。渔民若是听到你的话,会感激涕零。”
“你不觉得吗?”他问她,眉心挑起。
“我生活的地方好像没有海呢,我没看过渔民。”夏汐应道。
“你来自哪个城市?”
“中国s市。”
“哦,我和我太太去过那里,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独步高楼说“再过些时间我也会到你所在的城市去走走,方便留个电话给我吗?去时或许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夏汐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没有任何防备,就“嚓嚓嚓”地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他。
“谢谢。到时请你做我的导游。”独步高楼接过纸片看了眼,放在口袋里。
“可以呀。”夏汐微笑。
“你知道吗?”独步高楼拾起沙滩上的一粒贝壳朝海边打了个水漂“我经常想起与太太一起旅游时的情景,尤其是走在沙滩上的情景。很幸福。”
夏汐可以感觉得出,他又沉醉在冥想中了。“幸福的事情要常常想起,并深深记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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