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官亚东向来没耐心去听这种琐事，也没有人胆敢跟他啰嗦这些，可是李茜说了，他便愿意听。

    “我明天再叫人送一些过来。”上官亚东说。

    “先不用了，台湾还是有些不错的果酱，总不能让她从小太过贵族化。”

    “你真像她妈妈。”上官亚东说道。

    “因为她是我的姨姨妈咪啊。”上官喜儿笑嘻嘻地宣布道。

    “然后，喜儿是我的宝贝啊。”李茜在喜儿脸上亲了好几下，两个人笑得好快乐。

    上官亚东看着她们相亲相爱的模样，觉得这场景熟悉又陌生地让他揪起眉头。

    仿佛是在他儿时梦境里曾出现过这样一段场景，因为太美好，所以他便记得分外清楚。

    如今，这一切都不是梦了。

    他要拥有这一切。

    上官亚东上前一步，走入她们的小圈子里，搂住了她们两人。

    “爸爸以前也会这样和妈妈、喜儿抱成一团喔。”上官喜儿小声地说道，把脸颊埋在叔叔颈间，完全不想起来。

    “以后叔叔、阿姨就是你的爸妈。”上官亚东说。

    “叔叔爸比！姨姨妈咪！”上官喜儿一人给了一个亲亲。

    “你要不要先去换件舒服的衣服？再煮个水饺，就可以开饭了。”李茜说道。

    “你左手受伤了，为什么还要下厨？”上官亚东这时才想起这件事，并开始不悦于自己之前怎没想起这事。要他这样一个甚少关怀别人状况的人，开始学会关心，果然还真不是件易事。

    “做菜是用右手，相信我，不碍事的。”她清丽脸庞漾着甜笑说道。

    上官亚东往餐桌上一看，桌上至少有八道料理，每一盘看起来都精致可口，准备起来应当是需要花一番功夫的。

    “怎么煮了这么多东西？”他问，将她颊边一丝发拂回耳后。

    “因为不确定你对家常菜的口味，所以就酸甜苦辣各给你来上一些啊。然后，海鲜水饺是我的强项，当然一定是要献宝的啊。”她笑咪咪地说道。

    “看起来很好吃。”他不注重食物，但他现在很期待这一餐。

    “我有包饺子、摆筷子喔。”上官喜儿也来邀功，换来叔叔摸头的奖励后，又乐得回去玩她的水饺皮了。

    “我换好衣服就过来。”上官亚东往厨房外头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我们公司下星期有个季庆生会、下个月我们家族有聚会，我希望你都能够参加。”

    “我应该还没必要参与你的场合吧。”李茜马上防备地说道。

    “我想把你和喜儿介绍给大家，你也知道喜儿不容易适应新环境。”上官亚东说道。

    “不要老是用这一招。”她皱起眉，觉得他老拿喜儿来胁迫人这件事，开始让她愈来愈不愉快了。

    “聪明如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希望的只是你能对我的生活有更多的参与。”上官亚东定定凝视着她，马上转移了焦点。

    “那你就该对我多尊重些。不是吻了我，订了婚，就代表一切都是木已成舟”

    “我以为我所做的，不只是吻了你。”他浓眉一扬，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总之，你先上去换衣服，再下来吃饭。”李茜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推他离开，免得他又用一些热情句子来干扰她。

    “那我们待会儿再讨论下星期的宴会行程。”上官亚东点头，扔下了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厨房。

    李茜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皱起了眉。

    这男人根本不懂得何谓“拒绝”她才不要答应和他一起出席宴会呢，那岂不摆明她默许了他的专断独行吗？

    李茜翻了个白眼，决定继续将上官亚东搁在她的观察名单里。

    “姨姨妈咪，喜儿可以扔水饺了吗？”

    “可以了，叫水饺们全下去洗澡吧！”

    “耶”上官喜儿开心地依照李茜的指示，缓慢地从锅沿放下饺子。

    叮当！

    对讲机铃声突然响起。

    李茜看了下时钟七点半，这个时间会有什么事？

    她先将上官喜儿抱下小板凳，再接起视讯对讲机。

    “喂。”

    “李小姐，上官先生的母亲来访。”门口警卫说道。

    李茜惊讶地睁大了眼，脑子还在消化这个讯息。

    “我知道了。”李茜挂上对讲机后，马上转而通知上官亚东，隐约听见他在话筒那端诅咒了一声。

    “我正在洗澡，让她稍候。”上官亚东简单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李茜只来得及顺了顺发丝，大门便被轻敲了几下。

    她跟喜儿说了几句话后，便快步跑到门前。

    她拉开大门，看到一名手持银拐杖的银发贵妇，以及成璃璃。

    “怎么这么慢才开门？”姜明玉面无表情地看着穿着围裙的李茜。

    “抱歉，因为我人在厨房，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李茜后退了一步，有礼地说道：“夫人，请进。”

    姜明玉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在成璃璃的扶持之下，银质拐杖在檀木地板上发出叩叩叩的轻击声，进入了屋里。

    李茜走到前头，引导着她们走进客厅。

    姜明玉缓缓地打量过这个摆置着鲜花及乡村风景画作，铺了印花地毯的温暖客厅，这才慢慢坐了下来。

    “夫人想喝些什么？”李茜问道。

    “这么大的宅子，连个可以支使的人都没有，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姜明玉不客气地说道，精明脸上尽是指责神色。

    “上官先生不喜欢宅子里有人，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安排。”李茜站直身子，以一种有礼但不疏离的语气说道。

    姜明玉利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上官先生，你是这样称呼自己未婚夫的？”从看到新闻报导的那一刻起，她就怀疑上官亚东这个“未婚妻”不过就是个烟幕弹。

    李茜一愣。这才突然想起一向不愿失礼的自己，因为总没把这桩被赶鸭子上架的婚姻当真，而忘了理应先向他的母亲问安一事。

    “因为夫人现在询问的是公事，因此我自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回答您。”李茜简单说道。“抱歉。”

    “姨姨妈咪，我可以先吃一点巧克力吗？”上官喜儿小跑步地跑进客厅，一看到还有人，马上就缩到了李茜身后。

    姜明玉看着那个小孩儿，她悄悄地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嗄声开口说道：“她是上官喜儿？”

    “喜儿，这是奶奶，叫奶奶好。”李茜把喜儿揽到身边，两人像真正的母女一样地倚偎在一起。

    “奶奶好。”上官喜儿小声地唤道。

    姜明玉点点头，手掌紧抓着拐杖，免得自己情绪失控。

    李茜看着夫人，情绪不禁也随之悸动了起来。

    喜儿爸妈的丧礼时，他们怕影响孩子心情，所以没让喜儿出席。看来，这竟是她们祖孙头一回碰面哪！

    “喜儿长得真可爱。”成璃璃说道，对小女孩露出微笑。

    “谢谢。”李茜直觉地接话道。

    成璃璃看着她们的互动，觉得李茜从小孩这方下手攻占上官亚东的手法，实在是高招。

    这几个月来，她努力地在各方面让上官亚东觉得她是最佳妻子人选，却万万没想到会失败在这一着棋之上。

    “上学了吗？”姜明玉看着上官喜儿问道。

    李茜柔声跟喜儿说道：“奶奶在问你话。”

    “喜儿还没上学。”上官喜儿看了奶奶一眼，觉得她凶凶的，可是那根拐杖看起来很好玩。

    “正在帮她挑选幼稚园，应该会在下个月让她开始上半天课。”李茜补充说道。

    “上官亚东呢？”姜明玉问道。

    “我在这里。”

    上官亚东从客厅一旁的螺旋梯走下，穿着黑色v领衫、黑色长裤，脸上却布满了一种比黑色更加沉郁的烦躁。

    上官亚东和母亲的视线交会了，却没人先开口。

    两双同样固执的严眸彼此对望着，气氛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们看起来不像母子团圆，反倒像是两方军队主将在对峙一般。

    上官喜儿又缩回了李茜身后，大眼直盯着叔叔。

    “姨姨，叔叔在生气吗？”上官喜儿小声地问道。

    “叔叔没生气。”上官亚东先走到喜儿身边，继而伸手揽住李茜的肩。

    上官亚东回望着母亲，像是在宣示，也像是在宣战一样。

    李茜握住上官亚东的手，用了几分力道轻捏了一下，还扬眸望着他。

    快打招呼啊！她的眼神催促道。

    “好久不见。”上官亚东对母亲沉声说道。

    “确实好久不见，就连你哥哥出了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要回家禀告一下，至少该把小孩带回家认祖归宗，这是规矩。”姜明玉冷冷地说道。

    “规矩？”上官亚东冷笑一声，浓眉微拧。“我不认为我有义务要遵守你的任何规矩。我们母子毕竟不熟。”

    姜明玉抿紧双唇，浓眉冷傲姿态竟与上官亚东如出一辙。

    李茜看着姜明玉，再次发现了这对母子的极度相似都是个性冷硬、好强不妥协的个性啊。

    李茜正打算要开口时，成璃璃却先一步说了话。

    “上官先生，下个月的家族聚会，您确定会回来参加，对吧？”成璃璃连忙找了个话题，目光紧迫盯人地看着上官亚东。

    上官亚东把目光移到了成璃璃身上，他看了她一眼，也就这么一眼，眼神里并没有太多情绪反应。

    “我说过了，我会带她们一起回去。”上官亚东弯身抱起了喜儿，依然与李茜并肩而立。

    上官喜儿双臂揽着叔叔，偷偷地看着她的奶奶奶奶长得和故事书里笑嘻嘻的奶奶不大一样耶。

    姜明玉看着眼前的三人，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一张征信社寄给她的往日照片。照片里的大儿子和妻子正抱着甫出生的喜儿，也是这样的倚偎姿态。

    当年，她不愿大儿子娶一个平民百姓，他便拎了行李，和那个她还来不及称之为媳妇的女人私奔了。她以为养尊处优的儿子吃不了苦，没想到他一别十年未回家，而她多年来固执地拒绝接见大儿子电话及信件的后果便是

    她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而这个从小就跟着父亲的小儿子亚东，也从没原谅过她放弃他的监护权，并且多年不曾探问一事。就算这几年来，她频频使出手段，想要亚东回家，他也始终不给她任何回应。

    唉！她当时年轻气盛，认为婚姻与家庭都是负担，只想着要在与前夫共创的“上官集团”里拚出一番天地，哪里想得到这样的结果呢？

    可她现在七十岁，身体差了，知道要珍惜了。知道他“可能”订了婚，知道喜儿就在他身边，她总是得来走走看看一番啊。

    李茜注意到老夫人眼里的落寞，也感觉到上官亚东一身的僵硬。

    “夫人用过餐了吗？”李茜打破沉默，主动地问道。

    “她不会有兴趣”上官亚东说道。

    “餐厅在哪？”姜明玉问道。

    上官亚东镜片下利眼微眯，直觉便出口想要赶人，可李茜抚住他的手臂，温柔美目坚定地直瞅着他。

    他的眉头愈拧愈紧，眼神也愈益阴沉，可她却不曾因此移开过视线。

    “随便你们。”

    上官亚东双唇一抿，抱着喜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