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斑级的西餐厅，灯光气氛俱佳。

    然而，在餐桌前用餐的人却互动不甚理想。

    罗崴的父母跟她见过的第一眼印象一样，仍然一脸严肃、神色紧绷。

    罗母一身名牌的贵妇打扮，香奈儿套装及皮包，头发还梳了日式的贵妇包头，有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罗父一身深灰色西装，头发抹了很多发油，脸上神情凝重，偶尔轻咳两声，拉扯一下黑色领带。

    从进餐厅那一刻，他们只是对苏倩水轻扬唇点点头，然后就一直注视著她隆起的腹部。

    连用餐时都不时瞄向她的肚子，一脸欲言又止，仿佛今天的主角是她的肚子。

    “男的女的？”许久，罗母才开口问道。

    “男的。”苏倩水轻声回答。

    “是吗？那很好。”罗母说道，但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喜悦，仿佛生男孩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怀女儿就非常不应该。

    虽然罗母没有说出那种不堪的言语，但她的表情态度让苏倩水忍不住做出负面的解读。

    “什么时候结婚？”罗母再度问道，却被一旁的罗父轻咳两声打断，目带警告意味。

    “不一定。”苏倩水回道，却感觉心情愈来愈沉重。

    “你不要给苏小姐压力。”罗父对罗母道，然后面对苏倩水，勉强笑了下。

    苏倩水只能回以一抹浅笑。伯父似乎并不赞成她嫁给崴。

    她的心再度沉了下。

    “伯父、伯母，请多吃点，这道菜是这间餐厅的招牌。”苏倩水为两位长辈各夹了一块炭烤菲力牛排放在他们的盘里。

    虽然他们的感觉不亲切，但她仍要尽量以平常心面对，甚至想表达对他们的重视，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呃？谢谢。”罗父罗母看看盘中的食物，却都愣了下。

    罗崴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见父母拿起刀叉准备食用，便住了口。

    苏倩水看见两个长辈虽然动著刀叉，但神情却更加凝重，甚至只勉强吃了一小口，就不想再尝试。

    她有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尴尬难过，但外表上她仍保持笑容。

    “如果不合胃口，那再试试这道烤羊排。”苏倩水想再为他们夹菜，却被罗崴阻止了。

    “倩水，你不用忙，爸妈想吃什么会自己动手。”罗崴笑道。他看出爸妈方才对食物的排斥却又不敢明说，因为聚餐前爸妈有很多顾忌，却不希望他直接对苏倩水说。

    “是呀，苏小姐自己多吃点，不用招呼我们。”罗父勉强对她笑笑。

    苏倩水再度心里有种失落难堪。

    “亲家母平常都在做什么？啊，这样叫会不会太唐突？”邱婉淑感觉餐桌上的气氛诡谲，忙开口想转移话题。

    “不会，我平常也没干么，就跟一些太太逛逛百货公司，喝喝下午茶，偶尔打打麻将而已。”罗母呵呵笑。

    “亲家母真是好命啊！”邱婉淑一脸羡慕，内心却有些担心这种生活像贵妇的婆婆，不知对媳妇会不会很严苛。

    “那亲家母平常有什么休闲？”罗母反问她。

    “我住在乡下，平常也是跟邻居闲话家常，不过我喜欢种菜也养了几只鸡，有机会让亲家尝尝我亲手种的有机蔬菜。”邱婉淑表现热络笑道。

    “种菜养鸡！那很好。”罗母似乎一脸惊讶，却又压抑下情绪。

    苏倩水轻敛了下睫眸，微抿唇瓣，感觉罗母似乎看不起乡土生活。

    虽然妈妈生活很朴实，不会打扮也不懂享受，但她从未以母亲为耻，因为是妈妈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如果妈妈让未来公婆看轻，比她自己被看轻还难以忍受。

    这一顿饭她吃得很难受，她一再想表达热络，希望和未来公婆自然闲聊，但她愈努力却反而更感到无力，而且今晚罗崴的话似乎也不多。

    回到家，进到房里，苏倩水才垮下一张脸，她怕妈妈担心，一直在妈妈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就沮丧伤心不已。

    “崴，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结婚吧！”她坐在化妆台前，神色疲惫。

    “为什么？你对我爸妈有什么不满？难道一顿饭就改变你想嫁给我的决心？”他无法接受她再度对结婚却步。

    “不是我不满你爸妈，而是他们根本不喜欢我，如果我嫁进你家，连我妈都会被看轻。”她敛下水眸，内心委屈。

    “你为什么这么想？！”非常讶异她的话，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望着镜中的她。“我爸妈很喜欢你啊！”否则就不会顾忌那么多，甚至装模作样想在她面前留下好形象。

    “你睁眼说瞎话。”她抿唇蹙眉道。

    那么冷淡的应对，连妈妈都能感受到他们对她的不欢迎，在车上妈妈一度对她欲言又止，似乎想安慰她什么，但她却故作不介意的微笑带过。

    “我没骗你！我爸妈还很担心你不喜欢他们。”罗崴急著声明，不知道她为何误解。

    “刚才那顿饭吃得多尴尬，你完全没感觉吗？我努力想讨好他们，可是他们一点也不想领情”她说著，眼泪竟不自觉落下，没想到她所担忧的事竟然真的成真，他爸妈并不欢迎她进入罗家。

    以前没想过嫁给他，她不需要在意他父母的观感，但现下她却无法漠视未来公婆的想法，因为她害怕重蹈叶可蓉嫁入豪门，被公婆姑嫂排挤的悲剧。

    “倩水。”见到她的泪颜，罗崴心慌了。

    她不是会轻易落泪的女人，但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她最近似乎比较情绪化。

    “你一定误会了，我爸妈只是紧张，不是对你冷淡！”抽张面纸为她拭泪，他急著想解释清楚。

    “你不要故意说话安慰我。”她知道他一直很温柔，也许他爸妈一开始就不赞成他们两人的交往，也许他有许多事没对她说明。

    “倩水，我不是安慰你，我爸妈不习惯在西餐厅用餐，其实他们根本不吃牛肉，对羊肉也没兴趣。”罗崴说明当时父母对她的好意无法高兴心领的理由。

    “呃？他们不吃牛！可是我订餐厅时你没说啊？”她愣愣地抬眸看着他。

    “我本来想说，可是我爸妈要我别说，他们想尊重你的决定，因为听到你要请他们吃饭，他们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他微扬唇一笑，想到在电话里告知爸妈时，他们可是笑得阖不拢嘴。

    “他们真的很高兴吗？”苏倩水一脸怀疑。怎么他的形容跟她实际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为了吃这顿饭，他们从一大早就开始盛装打扮，我妈那颗头还是在美发院花了三个小时才弄出来的，我爸平常没有打领带的习惯，他差点被勒到窒息。”他回想在餐厅时，老爸动不动就想拉掉领带，哪有心思专心吃饭。

    “欸？真的吗？你没骗我？”她仍不敢相信他的说词，更怀疑他爸妈竟会这么谨慎的出席这顿晚餐。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他反问道。

    “因为，他们一直看着我的肚子，好像我是故意奉子成婚逼你不得不娶我，因为是男孩他们才勉强同意，如果是女孩就有理由反对。”她想到那时他父母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肚子上，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这又是你的大误解了。”他却因她的话笑了。

    “误解？”

    “我爸妈听到是男孩反应乎平，那是因为他们其实很想要女孩子，不过因为是第一个孙子，他们还是充满期待，所以才会一直往你的肚子看。”

    “他们想要女孩？！”苏倩水再次错愕。有钱人应该更在意传宗接代，更有重男轻女的倾向。

    “我妈生三个都是儿子，她多想有女儿可以玩，我哥跟弟弟都待在国外，似乎也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我妈一听到我们要结婚，她非常兴奋高兴，因为第一次看到你时，她就很喜欢你，很希望有个乖巧贴心的女儿，如果你怀女孩，他们一定更期待。”他笑着解释。

    “你妈喜欢我？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出来，跟她讲话，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很久以前的第一次见面，她也感觉不出伯母对她的好感。

    “我不是说了，我爸妈跟你见面心情非常紧张，尤其在那么高级的餐厅让他们更不自在，所以才会显得神情紧绷。”

    “他们为什么跟我见面会紧张？”应该是她要紧张才对呀！

    “因为，他们担心你不喜欢他们。”罗崴笑道，无论他怎么告诉爸妈以平常心面对，他们就是一直担心会出糗，所以才会装模作样，步步为营。

    “应该是我要担心不被他们喜欢，为什么他们反而担心我不喜欢他们？”苏倩水被搞迷糊了。

    “我妈的朋友因为被媳妇看不起，所以生活很不快乐。”

    “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爸妈？是我担心被他们看轻，因为我配不上你的家世，你妈听到我妈喜欢种菜养鸡，还一脸不可思议的轻视模样。”她为妈妈抱不平。

    “倩水，你今晚究竟误解了多少？”罗崴不禁感到无力。难怪她刚才会掉泪。

    “我只是以我观察到的态度做判断。”虽然不敢说她善于察言观色，洞悉人的性格，但也不至于把对方的想法完全曲解。

    “别人这种状况也许是不友善的表现，但如果是我爸妈的情况，我只能说他们自己造成了反效果，害你误会难过。我妈喜欢种菜，她很想跟你妈讨论，但她又想装贵妇形象，所以才会产生矛盾的态度。”

    “我不懂”苏倩水蹙起柳眉，愈听愈不清楚实情。

    “不知道谁告诉她，有钱人就要有有钱人的‘扮势’，不能俗气到让媳妇看不起，因为知道你算得上事业有成的女强人，所以她不敢以真面目见你，希望让自己有格调品味才不会跟你有太大的落差。其实，她乎常也跟邻居三姑六婆闲话家常，哪会逛什么百货公司喝下午茶，更别说打麻将，她顶多只会玩扑克牌捡红点。”他笑着解释，刚才在餐厅听到母亲的话让他差点笑场。

    “欸？”苏倩水瞠眸错愕。难道在餐厅所见的一切，全是他们刻意的伪装，原本想增加形象分数，却反而导致她的误解？

    “倩水，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隐忧？”罗崴回想她从探视完叶可蓉后，似乎又对婚姻心生犹疑，希望她能坦白告诉他问题的症结。

    她只好对他详述叶可蓉的遭遇及她内心的惶恐不安，没想到罗崴听完却是哈哈大笑。

    “喂！”她愣望他的反应，然后蹙起眉头不满他的幸灾乐祸。

    “抱歉，我不是笑你朋友的遭遇，她的境况的确令人同情，我笑的是你的多虑，那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为什么这么笃定？”

    “我家并非名门贵族之后，我爸出身农家，因为我爷爷当年耕种的几块地，在都市重建后幸运翻涨为天价，因此成了所谓的‘田脚仔’”

    “我妈其实也是农家出身，所以他们才会不吃牛肉，虽然家境变得富裕，但我妈的本性还是非常勤检朴实，为了跟你见面有好形象，她才第一次买名牌衣服，结果都穿一次就放进衣橱当装饰。

    “我妈常问我们何时结婚，因为我说你对婚姻有恐惧，需要时间考虑，所以在餐厅她忍不住又提起时，我爸才会出声阻止，其实他们非常盼望你嫁进罗家。”罗崴再一次仔细解释表明父母的真心意。

    “真的吗？”她非常意外他的说词。难道这一切全是她杞人忧天，判读错误？

    “倩水，要不要跟我爸妈住几日亲身观察看看？”罗崴希望她摒除多余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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