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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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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不,我说的是新鲜的莲子,没经过水煮火烤。”

    “能吃?”他面露怀疑。

    “当然可以,你下水摘几个饱满莲蓬上来。”

    “没问题。”

    说着,他飞身至水池中间,足点莲叶,清灵的身子在群花间飞窜。

    她爱看少爷练轻功,在圆月下,在晨曦间,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曲,她的内力不行,可是为了同少爷比翼,她硬是练就一身轻功。

    那年京城里多少富豪屋顶留下他们的足迹,琉璃瓦上谈心、树梢头论情,他们的快乐无尽。

    唉她在做什么,都说不提过往了。

    不多久,宇渊采来满手莲蓬。

    推开瓷盘,让出空位,她剥下新鲜莲子、抽出心,把洁白莲子递给他。

    他含入嘴中咬下,一股清香沁心,越嚼越上口,没多久,她剥的速度已跟不上他吃的速度。

    “好吃吗?”她问。

    “别有一番风味。这一根根白中透绿的是什么?”他将几根针状物放在手心,问曲无容。

    “是莲心。”

    她伸出葱芽白细指在他掌间轻轻拨弄,只是个不经意动作,却撩拨起他无可言喻的心悸。

    直觉地,他想将她的手连同莲心纳入掌中,然他力图镇定,稳住音调问:“可以吃吗?”他不要吓跑她。

    “可以。”

    她笑着掐起两根莲心送到他嘴边,他想也不想含入嘴里,她的手指碰上他的唇,一惊,她缩手,满脸羞涩。

    宇渊嚼两下,忙不迭吐出,脸红。

    她不知,他的脸红不为莲心苦,而是心甜。

    “真苦,你诓我,这东西怎能吃?”他出声抗议。

    轻轻笑着,她成心的。

    “没诓你,莲心是一味中葯,用来清目解毒,有益身心。”

    “莲心苦”宇渊沉吟。

    曲无容接话:“莲心苦,莲子却晶莹美丽,是不是和人们一样,都是金玉其外,心苦难当。”

    出世为人谁不苦?欢快、不甘,都得受。她放下了,但愿他也能放下,就让他们当一对不谈俗缘的好朋友吧!

    “你的心也苦吗?”

    “苦。”

    “为何苦?”为她见异思迁的夫君?为良人不爱明珠爱佩玉?

    “我不问为何而苦,只想着,这苦啊,有益身心。”

    “我该赞你开朗?”

    “你赞不赞,我都一样过日子。”浅笑,她把满桌莲蓬堆成塔。

    “也许,我该学你。”

    “你该学我的地方多着呢!”

    “你真自信。”

    “是啊,你最该学学我的自信”说着,两人相视而笑。

    然后他们谈了为官。

    她说:“当官苦,伴君伴虎,今日顺心、高官厚禄,明日不顺意,贬官流放,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寒窗苦读,但求出头。”

    他说:“为商,就算济弱扶倾,能救的不过几十、几百人,当官,一指命令,就能让数十万百姓欢天喜地,我不恋栈权利,但我高兴能拥有影响力,因为我的影响力,造就无数人的幸福。”

    她说:“我很自私,我只要自己快意,才不去照管别人的幸福。”

    他说:“我也自私,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快意了,所以,我只能照管别人的幸福,从他人的幸福当中,得到活下来的理由。”

    她反对他的讲法,说:“快意俯拾皆是,只要你愿意弯下腰。”他则苦笑道:“我的快意在五年前已经死亡。”

    他死去的快意,让她的心发酸、苦涩、不舍。

    就这样,两人一言一语互搭,渐渐地,月落西山;渐渐地,曲无容不胜睡意,靠在宇渊身上沉沉睡去。

    宇渊除去她的丝帕,她睡着,眉头不伸,是苦吧,莲心含在嘴里,不敢回首苦楚,只敢想着有益身心。

    宇渊叹气,手圈上她的腰,恨不得亲手举帚,替她扫除苦闷。

    曲无容手支下颔,一本册子翻过好几番,脑海里盘盘旋旋的全是玉宁公主。

    玉宁公主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那年,她飞扬稚气、温柔善解,而今她一身彩绣辉煌,粉面含威,丹唇方启语未出,眼神先教人胆寒。

    曲无容推开满桌子葯材,全是公主派人送来的,公主的好意,收得她满心惊惧。

    想起早上看诊,公主问她:“听说姑娘与侯爷很聊得来?”

    她没答,专注脉象。

    鲍主续道:“姑娘肯定博通天文地理,我家相公是不爱说话的男人,没想到竟然能同姑娘聊上整夜。”

    她的言词委婉,语调温和,笑盈盈地望她。可说不上为什么,曲无容就是忍不住泛寒,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只一心快点结束诊视,早些离开衡怡阁。

    谁知,她方收好葯箱,公主一句话堵得她前进后退皆不是。

    “想来,必是本宫言语无趣,否则曲姑娘怎宁可同侯爷彻夜聊天,却不肯与本宫多说两句。”

    她无奈,硬着头皮向公主万福,一句“还请公主多休息”后,匆匆离去。

    到底是她多疑,还是公主转了性情?

    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拿起闲书,随意翻页。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多么可爱的情诗,那扁舟少年独钓,钓的是鱼,还是爱情呐?

    她的门没关、冷刚不在,反正此刻没人会造访她的小屋,于是她大起胆子除下丝帕,走回房里,歪在床上,享受从竹叶间窜进窗栏的阵阵凉风。

    说时迟、那时快,门帘被掀起,她来不及围上帕子,就这样与来人面对面。

    宇渊发怔,一下子,他恢复过来,态若无事般走到床边。“在这里,把帕子取下很安全,没有人会进来打搅。”

    他嘴里说着,心里却想,明天起,得调派二十个人在竹林外围着,不教闲杂人等进来。

    “你打搅我了。”她提醒,他也是“闲杂人等”

    “我是主人,不是外人。”说着,他把新折的桃花插进瓶里。

    “看见这个,你联想到什么?”宇渊指指桃花,再指指她手上的诗集。

    “忆与君别年,种桃齐蛾眉。桃今百余尺,花落成枯枝。”曲无容直觉回答。

    “你太悲观了,昨夜你居然敢要我学习你的自信开朗?”

    她耸肩,笑而不答。

    “我以为你会联想,人面桃花相映红。”

    然后她吟出“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下两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春风。你的联想不比我乐观。”

    “我辩不过你,恭喜曲姑娘,你赢了。对了,外头有许多葯材,是公主差人送来?”

    “是,请代我谢谢公主。”

    “好,我不经意间提到你的身子弱,她便记上心,她一直是个体贴温柔、时时为人着想,识大体的女子,这些年,是我负她。”宇渊叹气。他愿意为她做更多,只要能力所及。

    低眉,曲无容对他的话不予置评。

    “冷刚呢?”

    “出去了。”没猜错的话,他是去找他的红衣妹妹。

    早上,她暗示了一句“错别离、怨相系”她想,他听懂了,听话本来就该听齐全,不能断章取义。

    她猜那日,姚红衣的故事不是说予她听,她是想借故事把误会解开,偏偏那头笨牛,一急二气,乱了心。

    “冷刚与你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她言简意赅。

    “他对你做的,不只报恩。”有几分嫉妒,几分不是滋味,厘不清为何,冷刚对她的用心,就是教他不舒坦。

    “有的人用性命报恩,有的人花银两报恩,冷刚是前者,皇太子是后者,方法不同,没有谁对谁错。”

    他不认同,却不反驳。

    “皇太子真心喜欢你。”宇渊说。

    “喜欢?为什么?”

    她从未给他好脸色,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能忍受她月余,她想,已是极限。

    “你很特殊,他觉得在你面前,自己不是皇太子,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然后?”

    “女子在他面前皆是唯唯诺诺,独独你,谁都别想改变你的态度。”

    “就这样?”

    “还不够?”

    “倘若,他喜欢的是我的外表便罢了,这是天下男子都有的肤浅;偏他喜欢我的特殊。我哪里特殊?心思敏锐、看法卓见?”她缓缓摇头。“我从未与他深交,他不知我心,怎能随意说喜欢。依我看呐,皇太子图的不过是新鲜一个不对他臣服,拒绝他毫不犹豫的女子。”

    分析得多么精辟,谁能说她不聪慧?

    “假使你不拒绝皇太子,你肯臣服”

    “不出三月,他会对我厌倦。”她不多想,直口出言。

    话出,两人相视而笑。

    “假使他见过你的真面目,他的喜欢不会只维持三个月。”他绕了弯,赞她貌美。

    “就说吧,男人肤浅。”

    取出丝帕,重新挂回脸上,这几日又疏懒了,除开到前头为公主看诊时外,她不再贴上假皮,也许,她潜意识里认定这里是自己的窝居,在此地,安全无虞。

    一哂,宇渊自怀里掏出纸包“送你。”

    送她?金银珠宝她看不上眼,金锭银两她收了满箱满柜,正恨不得没机会出门撒给穷人,这会儿又来送她礼物,不怕她嫌烦?

    “不要。”

    她连开都不想开,直接推回他跟前。

    “你知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金钗玉梳?讨女人欢心的东西能多有创意。”她摆明了轻蔑。

    “你怎知我想讨你欢心?”

    说着,宇渊打开纸包,里头一颗颗成熟红透的心形相思豆跳了出来,洒在桌面上,滴溜溜转。

    他真坏

    拚命忍住泪,但眼泪湿了睫毛,她慌忙低下头,假意拨弄相思豆。

    那相思树不是教方嬷嬷砍了吗?怎么他又弄来这些豆子,诱人心涩?

    “喜欢吗?我有好几瓮。”

    “这东西又不能用来入葯,要它做什么。”她别开身,假装不感兴趣。

    “我以为凡是女子都喜欢它们,知不知,它们叫什么?”他绕到她面前,捻起一颗红透晶莹的豆子在她眼前晃。

    “不知。”她装傻,装到底。

    “它们叫做相思豆,有没有听过河诠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有没有听过滴不尽相思血泪抛河诠,指的就是它们。”

    小小东西,名堂可多了,宇渊抓起她的手心摊开,不管喜不喜欢,他都要送她。

    “太为难了。”曲无容合掌,把它锁在掌心中央。

    “为难什么?”他不懂。

    “为难一颗小小的豆子,要负载人们许多相思愁。”

    “你是替豆子不平,还是心疼男女相思?”他直视她。

    “当然是替豆子不平,男女相思苦,是自找的,没人冤、无人逼,而豆子本无辜,天地生它,不过为了繁衍后代,谁晓得硬是让人们强加附会。”

    听过她的话,宇渊哈哈大笑,这几句话,推翻多少文学家的看法。

    他笑,她也不自觉笑开。

    这样很坏,使君有妇,她不该同他畅谈,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一句句,勾动她的说话欲,她能对所有人冷淡,偏是对他行不通,她被制约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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