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透入的月光,他静静瞧着她。
这张脸庞与从前相比,不止美得更多也清瘦,方才抱著她时他甚至能摸出那腰身多细,简直单薄得连风都吹得走。
她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留下来陪我。”她执意不肯放手。
“你真的不饿?”他还是不放心。
袁芷漪摇头,仍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敌她眼里执著,项丹青无奈地叹息,妥协的回到床边坐下。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变了?’变得有些爱要性子,虽然表情仍是冷冷淡淡的,可她若搭个娇笑,那便是了。
“我只是不想再错失。”这微声呢喃他没听清,她迳自握起他一只厚掌贴在脸颊,像是当作枕头般压在脸下。
乍见她这番举动,项丹青心弦一扯,慌忙想把手抽回,她却是拽得更紧,甚至与他十指交扣,打死都不肯放。
“袁姑娘,你’他双颊热烫,有些坐立难安。
“别乱动,我若是睡不好就是你害的。”她轻转螓首,几乎是把脸埋入他掌内,柔嫩唇瓣与他的掌肤轻轻摩挲著,她合上双眸,深深吸口气。“你手上有杏花味”
项丹青噤口不语,可另一只掌已泄漏他为何带有杏香的原因,抚著胸前微鼓的衣襟。
他佩带这只杏花香包十二年,一身气息早被杏香给沁染,虽然对个大男人来说一身香气有些奇怪,可对他而言,那感觉就像她仍守在身畔。
握著他手的人儿不再有动静,袁芷漪似是已陷入梦境。
他默默凝望着她,原本按著胸口的手情不自禁伸去,为她拨开面上的发丝。
十二年来,他常常作梦,梦见自己在杏林里看着她睡容的那晚。
每至梦醒总有些惆怅,因为佳人不在身旁,梦里的温度仅是个揪心回忆,他注定碰不著她,只能在午夜梦回里暗自神伤。
而今,他的手贴着她的脸颊,阵阵温度透过手心传至心底,暖了。
同样的深夜,可这晚他不是在作梦,他确确实实地见著了她。
他为她抚顺每一根散乱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怕一个用力便把她给碰碎了,只剩心头虚影。
“这些年来,你究竟去了哪里?”他低声问道。
十二年来的空洞在这刻一点一滴填补上,他心里复杂得自己也摸不清,只能在这指梢的触碰间给予自己有力的说服她在眼前,确确实实的在。
他不间断地抚著她的发丝,直到他感到沉重的疲惫感袭来,那抚著细发的掌渐渐的不再有动静,项丹青倚著床柱,不知不觉沉入梦境。
斯时,本该是熟睡的袁芷漪睁开眼。
她先是望着坐在床边熟睡的项丹青,而后她掀起薄被,曲膝坐在他面前,就著月光端详这张许久不见的睡脸。
她将下巴靠在膝头上,看着看着,她偏偏脑袋,伸出纤指轻划过他的脸。
靶受颊边的搔弄,项丹青拢拢眉心,可他并未清醒,只是偏过脸继续睡。
房门没关,屋外的凉风一阵阵拂进,袁芷漪拉起被子将自己偎进他怀里,以薄被裹住彼此,又伸手进他衣襟内摸索,片刻后,自他怀中掏出一样物品。
藏青色的杏花香包,那是她缝给他的。
她感到这杏花香包微微温热,那是他的体温。
“这些年来我在找人。”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眸里浮出水雾。“我在找一个,曾给过我承诺的人”
她略撑起上身,将这话轻轻地送到他的唇边,连带她的吻。
香包被她紧紧握在手心里,她半垂双眸,四片唇瓣交叠著,彼此的气息交换著,月光透进,将他们俩相倚相偎的身影映在冰凉的石地上。
这天夜里,项丹青依然作了梦,
他梦见十七岁那年在杏林里度过的时光,在某个皓月当空的夜里,袁芷漪睡在他身旁,他情下自禁从她身上偷走一个吻。
那日,落下的杏花很香、很香。
月下的她,也好美、好美。
翌日,房外的鸟声啁啾,将熟睡的项丹青给唤醒,他眨著仍有困意的双眼望向外头日光,略感刺眼,遂伸手揉著眼皮,一面转头望向床上,当他发现身上还倚著一个人时,倏地倒抽口凉气,原本环在袁芷漪腰间的手赶紧撤开。
为什么袁姑娘会睡在他身上?!
他将两手高举,愕眼凝视著袁芷漪,不敢妄动。
袁芷漪并未有动静,她窝在他怀中,一手懒懒地挂在他腰旁,似还在熟睡。
有别于她此刻的酣睡,项丹青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口中蹦出,他已许久没有这种感受,上次这般悸动便是十七岁那年在杏林里与她相处的时光。
他的胸膛起伏剧烈,她却是一点都不受惊扰的沉睡著,片晌,项丹青微俯首,觑著她熟睡的容颜。
人是长大了,可睡著的模样还是一样令人心荡神驰
忽地,他神色一凛,随即出拳狠狠打在脸上,揍出个淤青。
项丹青!偷吻人家这种小人勾当做一次就好,不要乱来!
脸上的痛觉刺刺麻麻,不断提醒他潜藏于内心的兽性不可任意妄为,为避免自己又在袁芷漪睡梦中做出不当行为,他将她自身上抱开,扶著她的头枕著软枕,而后又替她盖好薄被,所有动作都轻轻柔柔的,就怕吵醒她。
将她安置妥当,项丹青一眼都不敢多看便冲出屋外,他脸色涨红,脚步自那些随意乱躺的兽群中穿过,就在他将出圆拱门之际,倏地又被吓退几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圆拱门后探出数十颗人头,全都是昨天那些被兽群吓得不见踪影的仆人,其中也包括被吓晕的项凯。
“少爷,那位姑娘是谁啊?”项凯好奇问道。
还不等项丹青开口,项甲就率先嚷道:“你们看嘛,我就说过主子喜欢姑娘愿赌服输啊,今晚谁欠我银子一个都别少。”
听到这里,项丹青的眼瞠得更大。
他们拿这种事情开赌?!
“谁教主子从前都不近女色,啧害我赔了两锭银子。”
“你赔那点算什么?我之前还押了五十两,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啊,就为了赌主子和司徒公子有断袖之癖,这回全都赔了真是”
“咦?你也押那回啊?我也是耶。”
“你们统统都别吵!少爷哪会喜欢男人,不然冯六小妾这回事哪来的?啊?”
仆人们纷纷把目光看向项凯,不知他为何可以把这种糗事光荣地大声宣扬,
“欸,说到这事少爷,该不会里头那姑娘就姓冯吧?”项凯眨著雪亮双眼,期待他的答案。
“她姓袁。”冷硬的字句从项丹青口里吐出。
项凯失望了。“不姓冯啊?”
“不是。”
项凯呆了呆,老脸突然一皱,转身便窝进项甲怀中开始冒泪。
“所以我可怜的干孙子要跟他娘亲流落在外无法认祖归宗”
理智线爆裂的声音顿时在项丹青脑中炸开。
“我根本就没有对那姑娘下手,哪来的小孩?!”
“所以就是会对姓袁的姑娘下手罗”又有人在旁边嘀嘀咕咕。
似是被人道中心事,项丹青的脸色又红了起来。“不要乱讲!”
“主子脸红了。”
“我就说嘛,把人家姑娘抱回来一定有企图。”
“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哪,啧啧啧啧”
嘀咕、嘀咕、嘀咕。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统,统、给、我、回、去”
带著羞赧以及愤怒的吼声在项府里传开来,其声浑厚有力,甚至还可传到几条街外,而房内那原本被项丹青扶回床上安睡的袁芷漪,此刻却是立身而坐,两眼看着门外。
大虎与棕狮匆地自门口出现,它们跨进屋里,踱步来到床边,趴在虎颈上的白兔跃上床,准确地扑进她手中,眨著红眼专注与她相望。
摸著手里白软软的毛球,袁芷漪轻声道:“我好多了,你们别担心。”
这时,门外又传来项丹青与家仆们的吵闹声,引得他们朝屋外望去。
虎与狮同时自鼻中哼出口气,似在不齿某人毫无威严,唯有袁芷漪的眸子里泛著光芒,看似心情甚好。
“这个呆子,还是这么容易让人骑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