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斑亢和林苹携手走在前头，绿娃和红蝶抱着一对双生子跟在他们后面。

    林苹疑惑地问高亢。“五爷是谁？怎么他来吃饭，婆婆会急匆匆地派人来警告我们小心？”

    他摇头。“不知道。”但他注意到身后的绿娃、红蝶脸色发白，身子直打哆嗦。“你们两个介绍一下五爷。”

    绿娃和红蝶啪地就跪下去了。“少爷开恩、少奶奶救命。”

    发什么神经？高亢心里暗骂，先把小宝、丫头抱回自己怀里，才道：“把事情说清楚。”

    等到绿娃和红蝶哭哭啼啼地解释完毕，他们才知道，原来五爷是高老爷二哥的儿子，与高亢同辈、行五，高亢在族谱排第八。

    “算起来是咱们五哥了。”林苹悄声说道。

    “一个色胚还当下得你一个‘哥’字，待会儿到了大堂，你离远一点，能不与他招呼最好。”高亢脸色阴沉，又问两丫环。“照你们的说法，五爷最好美色，多次向老爷讨要你们。而你们也有高栖梧桐之意，何不顺了五爷意思，过去做个妾，好过为奴一生？”

    “我们再不敢有非分之想，求少爷饶命！”高亢的话吓坏了两个丫环。

    林苹有些纳闷。“哪怕五爷房里已有十几、二十房妾侍，只要他养得起，你们过去也能有好日子，怎地不愿？”

    绿娃和红蝶不敢说主人是非，只拚命磕头，把额头都磕肿了。

    斑亢没耐烦地道：“想本少爷出头，就把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绿娃只是发抖，最后是红蝶结结巴巴吐了几句话。“那个五爷跟老爷讨过很多人那些姐姐过去后，就没回来了”

    这话其实说轻了，下人们都晓得，五爷只是贪新鲜，哪里是真心喜欢这些丫环，一上手，玩腻了，不是转手卖掉，就是送人狎玩，有些性烈的，更是被当场打死。

    林苹脑筋一转，隐约也猜到一些事，咬牙骂道：“真是个畜生！”

    斑亢对外人实在缺乏信任。人性若善，他前世也不会被至交出卖，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但碍于林苹执意保下两个丫环，他也只能尽力调教绿娃和红蝶。

    “你们运气倒不错，老爷给五爷送了几回，却总留下你们二人。希望你们的运气能永远这么好。”

    绿娃和红蝶脸色很尴尬。总不能当着高亢的面说，那是因为你爹对我们也有不轨的念头，所以总拿其他丫环搪塞五爷吧？

    “少爷慈悲，奴婢知道本分了，从今以后一定尽心服侍少奶奶，再无二意。”

    林苹听着双方的对话，心里清明。高亢是在扮黑脸，白脸就得由她来演了。

    她扶起绿娃、红蝶，笑道：“你们能这样想最好了。本来教你们读书、算帐，就是有心重用你们，好好学习，将来有你们好处的。”

    绿娃、红蝶也晓得，卖身为奴还能读书识字，这是极难得的机会，她们命好，碰到少奶奶培养心腹人，只要她们学好了，等少爷正式当家，说不准她们就是管事大丫环，虽不如做妾轻松，但也不再是任人狎玩的角色。

    “我们一定会努力的。”两丫环这才算是真正顺服了林苹。

    “那就好好做吧！”高亢把孩子再交给她们，又往前走。

    才入大堂，迎面过来一个胖子，一张嘴笑得几乎咧到耳朵旁。

    斑亢可以听到身后的绿娃、红蝶倒抽口气，想来这就是五爷了。

    “八弟一向可好啊！”高五一巴掌拍在高亢肩上，两颗眼珠却在林苹身上打量个不停。大周的女人都喜欢化浓妆，粉能扑多厚就扑多厚，钗环手饰戴一身，很难得看到一个浑身清爽，雅秀如水中莲的女子，这一瞧，让高五眼睛一亮。

    “有劳五哥关心了。”高亢一横身，挡在林苹身前。“请让道，小弟急着给爹爹、娘亲叩拜请安。”

    斑五愣了下，这八弟一向文弱，几时有这种硬气了？他不觉地挪动了脚步。

    斑亢拉着林苹闪过他，走向高坐主位上的老爷、夫人。

    斑亢夫妻一走，抱着孩子的绿娃、红蝶就显露出来了。两丫环的清秀可爱早令高五心痒，只是多次讨要，都被拒绝了。想不到相隔数月，两女生得愈发娇俏，隐隐还有股文雅气息，甚是惹人怜爱。

    斑五涎着脸，便要上前调戏。

    适时，高亢阴冷的声音又传来。“绿娃、红蝶，还不快抱着小少爷、小小姐过来一起跟爷爷、奶奶磕头？”

    “是，少爷。”绿娃、红蝶如获大赦地逃出了高五的魔掌。

    斑五眉一皱，很为高亢不给他面子而气恼。但今天是团圆夜，他在家里惹出事，怕自家爹爹责罚，才躲到叔叔家，若又闯祸，恐怕今夜要露宿街头，只得按下怒火，没好气地一笑。

    “八弟如今可是越来越威风了。”

    斑亢不理他，牵着林苹在高老爷、夫人面前跪下，行礼叩安。

    斑老夫人笑得很开心，不等儿子磕头，抢先过来扶人。“好孩子，都起来、都起来。”

    斑五彻底被忽略了，忍不住就要挑拨离间。“咦，八弟，听说六叔特地为你打了长命锁，怎么没见你戴上？弟媳也是，这样的日子，都不好好打扮一番，岂不落了我们高家的面子？”

    斑老爷看儿子、媳妇除了一身红袄外，就是清清水水了，心里也有些不开心。

    幸亏林苹机伶，赶紧送上两个中国结。“公公、婆婆，这是当今国师持咒七七四十九日，向天庭祈来的平安符，最适合大年夜戴了，可保整年身体强健、百病不生呢！相公托了很多关系才买到四个，公公、婆婆贴身收着，愿公公、婆婆长命百岁。”

    斑老爷和夫人还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好像是用红绳编的，本身价值并不高，样子却很讨喜。

    斑五哼了声。“是不是真的啊？国师何等人物，会给这种东西持咒？”

    “这种东西叫寿字结，爹、娘请看。”

    斑亢将中国结对准烛火，高老爷、夫人同声惊呼。“唉呀，好像两个寿字并成一双了！”

    “多福、多禄、多寿，便是此结真意。”高亢转身对高五。“国师制此物，共九十九，五哥若能寻得第一百个，便是八弟上当受欺了。”他也不怕谎言被拆穿，就像高五说的，人家是堂堂国师，是高五这种纨绔子弟接近得了的吗？“至于我家娘子的打扮是我规定的，朝廷正在宣导勤俭之道，圣上还取消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弟不才，岂敢违背圣意。”

    好嘛！抬出皇上，谁还敢有二话？高五只能强抑怒火。

    斑老爷和夫人听儿子把中国结说得世上少有，如获至宝地收入怀中，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高老夫人便让大家移步饭堂。

    林苹趁这时让绿娃、红蝶抱孩子回小院，以免高五又起坏主意。

    偏偏高五不识相，几次受挫，就是按不下色心。

    他一伸手拦住了两个丫环。“八弟，五哥见你这对丫环甚是讨喜，用两名歌妓跟你换如何？”

    绿娃、红蝶吓白了脸，高老爷和夫人则面现不愉。

    最生气的是林苹，她费心思调教的人，好不容易得了她们的忠心，怎肯轻易送出？

    “五哥说笑了，两个粗使丫环，怎么此得上你的大美人，此事莫再提起。”

    斑五伸手就想占林苹便宜，却被高亢拍了回去。

    他摸着手，涎脸笑道：“弟妹莫不是连两个歌妓都容不下吧？这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平常，家里连个服侍的都没有，才是叫人笑话。八弟，你若觉得两个不够，哥哥送你四个，二换四，你还占便宜，是不？”

    “听过杨尚书家的事，八弟早立定主意永不纳妾，省得百年后，一世英名翻为笑柄。”那是春水县一个大笑话。姓杨的户部尚书生前颇受圣恩，退休回春水县后，也修桥铺路，很有声名，谁知他一死，家里妻妾便闹成一团，谪子、庶子为争家财，一路打官司，从知县、告到知府、再上诉道台，整整十年还没吵出个结果，却惊动了皇帝，派个钦差下来把一班人都打了一顿，家业顺便充公，杨家就此没落，再不复起。

    斑老爷和夫人都是赞成儿子纳妾，毕竟多子多孙多福气嘛，但高亢的话也让他们心头一惊，堂堂的户部尚书都理不好家，弄得死后枝离叶散，如果高家也落到那步田地两位老人家对视一眼，都很茫然。

    斑五强拉着嘴皮子笑。“八弟想岔了，多少人纳妾，也没听过那种事，杨尚书是一个意外罢了。”

    斑亢冷冷一笑。“不知五哥何以团圆夜不与娇妻美妾相守，一人飘零在外？”他也是随意猜测的，像高五这样好色的人，会惹祸到有家难回，九成九跟女人脱不了关系。

    果然，高五的脸色勃然大变。“八弟好口才。”所谓打人不打脸，但高亢句句打击他的面子，让他恨入了心。

    这一个无耻小人！斑亢心里暗自提防。

    “五哥谬赞了，小弟不过整理衙门卷宗时，多看了些陈年旧案，凡大家族由盛至衰，多半难脱妻妾争宠、谪庶分财的关系，这才有感而发。”

    斑五知道高亢在暗示他，民不与官斗，如今高亢做了知县，虽然只是个芝麻小辟，可也是官，高五暂时是敌不过他的。高五只能暗自咬牙，把恨记入心里。

    眼见好好一个团圆夜弄得如此紧张，高老夫人心里也是不快，但碍于亲戚一场，仍强打笑颜周旋。

    不少时，开了饭，几杯酒下肚，场面终于活络起来。

    夜里，林苹回了房，气得浑身发抖。

    斑五那色胚！在饭桌上，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对她毛手毛脚！

    斑亢同样火冒三丈，他几次为林苹阻挡高五的魔爪，但高五没脸没皮，还是被他强灌了林苹一杯酒。

    “老头子糊涂了，这样的恶亲也让他留在家里，就不怕闹出麻烦？”他恨恨地一拳捶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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