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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一她姓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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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娘,我瞧你这女娃娃真可爱,如果跟庄主的孩儿站在一块,这女娃娃才像是庄主跟庄主夫人的小孩,庄主也曾夸赞小灵聪明又灵巧,说不定会认她当干女儿呢。”年轻丫环这么笑说。

    “庄主跟夫人在大妞身上费了不少心力,可惜大妞她如果能让小灵当干女儿,那小灵一定会比亲生女儿还要尽力奉养他俩的。”奶娘语气虽是柔和客气,但隐隐带着庄主迟早会认她女儿当干女儿的信心。

    “到那时,奶娘有好处也要多多分给我啊”两人本在屋内整理被褥闲聊着,忽地一抹白影自窗前徐杏邙过,驻足在门口,往屋里头瞧来。

    奶娘跟丫环心一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白衫少年是个美貌少年,眉目带着她们说不出的妖艳,气质完全不同庄里的任何人,有时,只是一眼,就让人难以调开目光。

    “奶娘,大妞呢?”那少年淡声问着。

    奶娘结结巴巴:“兰少,小灵跟大妞在隔壁屋里玩耍”说着说着,她明明是个早懂男女情事的寡妇,脸还是红了。

    他轻应一声,又徐步往隔壁屋去。

    屋里静悄悄地,哪来的小娃娃在玩耍?他推开门,环视屋内,大妞并不在,地上散落一地玩具。

    他步进小屋,上前一看,看见矮桌上墨汁横飞,一本书丢在一旁,桌上是乱七八糟的字形。

    他见状,不由得绽出温润笑意。这哪算字形,简直是鬼画符,一看就知是大妞写的,两岁的娃儿哪会写字啊,关长远忧愁大妞十岁都学不了字,但他不以为然,好好教大妞,她总能学会的。

    他把地上的书本收好,要步出房门找大妞时,目光忽落在小箱子里。

    这小箱子专装大妞的玩具,关长远平常不允她出外院玩耍,她一人时只会玩着这箱里的小玩具,他一路走来也没见到大妞一个念头晃过他心里,他上前打开小箱子。

    小小的人儿抬起睡眼看着他。

    他失笑:

    “傻妞,你怎么在这儿?”

    大妞揉揉眼睛,朝他伸出小小的手。“兰叔叔。”

    兰青见她依赖他,不由得心生怜惜,小心地把软乎乎的大妞抱了出来。他注意到衣箱里有泼浪鼓,他取出来轻晃两下,鼓声让大妞清醒些,她也笑着用她的小手摸着鼓。

    他微微一笑,又连晃两声,咚咚鼓声让她咯咯笑了出来。

    “大妞,上回兰青叔叔不是跟你提过,你爱玩鼓,可也不能把鼓丢到箱里,箱子深,你要跑进去捡鼓,再也不出来了。”他面色一沉,问道:“是谁合上箱盖的?”

    不知是她听不懂他的话还是她不想说,她只是用小手紧紧拉着他的衣服,把小头埋进他香香的怀里。

    兰青抚过她小小头颅上的细软黑发。这真是小傻瓜,但他也不是真骂她傻,而是恼她没有半分防人意识,根本是关长远第二!

    但,关长远有能力自保,这大妞哪来的自保能力?

    大妞一向听他话,说了鼓不丢箱里就不丢,定是有人丢了进去,大妞一去捡鼓,便把箱盖合上,偏大妞又不懂呼救,就这样闷在箱子里。

    思及此,他心一凛,这玩具小箱哪来的缝隙呼吸,要是闷久了,怎么还有命在?他心里不悦,嘴里仍笑:

    “大妞,你个儿小,自己推不开箱盖,改天你要不小心滚进来,兰叔叔怎么找得到你?不如,以后你滚到自己爬不出来的地方,就这样,轻轻一敲,兰叔叔一定能听见,把你捞出来,好不好?”说着,他在箱里一角以她这年纪会有的力量轻敲一下。

    大妞看着,依言也伸出小身子跟着敲一下。

    他见状惊喜。“真聪明的妞儿!”他放着挣扎的大妞下地。

    她一下地,就要拉着他,小小的胖腿往桌边跑去。

    他笑:“大妞要让兰叔叔看什么?”

    她指指桌上的鬼画符,抬头朝他笑咪咪地。“妞妞。妞妞。”

    他配合她蹲下,瞄了眼鬼画符,柔声道:“大妞写得真好。”

    她闻言,眉眼都是笑,又跑去把地上的书塞给他。“妞妞背书。”

    “大妞要背书给我听吗不是?”他手臂被打了一下,他又笑:“那大妞要教兰叔叔背书吗?”又被打,他只好随口道:“原来,是大妞背书后默写?”

    大妞用力点头。

    他把大妞抱进怀里,连笑两声:“大妞真聪明,竟然会背书默写了。”

    大妞听他语气不信,生气地用小脚踢他的肚腹,她一直想下地,但他就是不放,大妞连连踢脚,他哈哈大笑,整个仰倒在地,只手还是护着重心不稳倒在他怀里的小妞儿。

    大妞这孩子才几岁,还学字呢?她本性偏安静,不活泼好动,别人给她一口饭吃她就吃,只爱玩一些不刺激的玩具,但要默书写字?这孩子连大妞二字怎么写都不会,哪可能背书写字?

    他心里极度不悦。他见过那奶娘的女儿,比大妞长上一岁,已懂背着简单几句诗词讨大人欢快,关长远曾私下透露,如果大妞像奶娘女儿那般机灵就好。这话准被人听了去,现在可好,只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以为正主儿傻气,就想抢位,关长远要是知道有人有心取代他女儿,不知做何感想?是欢快有个机灵的干女儿呢,还是宁要这个会丢他面子的傻妞儿?

    小小的手一直摸着他的脸,他笑得开怀,任她的小手掌轻轻压在他面上。

    大妞小脸露得开心,显然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陪她这么玩着。兰青心里轻松,跟她玩了起来。

    “大妞!”

    兰青看向门口的美妇人。那妇人一脸戒备,一见他,勉强笑道:“兰兄弟怎么在这儿呢?”

    兰青放开大妞,任着她跑进美妇人的怀里。他注意到这美妇人紧紧抱着女儿,仿佛怕她受到他的半分伤害似的。他不以为意,掸掸衣袍灰尘,起身笑道:

    “大妞与我投缘,我总是喜欢跟她玩儿,嫂子,你放心,我盯着大妞,不会让她有伤的。”

    她暗地摸摸大妞的小身子,确定无伤。她疑声问:“小灵儿呢?”

    兰青耸肩。“我来时她已经不在了。奶娘在隔壁与人闲聊呢。”

    “是么?”

    兰青走到玩具箱前,不经心地说着:

    “说起来,奶娘孩子年纪小小就过于聪明呢。”

    她不知兰青为何提及这事,小心翼翼放了大妞下地,见大妞自行捡起泼浪鼓玩着,心里一软,柔声道:

    “再怎么聪明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是啊,再怎么聪明,也不是大妞。就不知长远兄怎么想了?”

    她闻言暗怔,不由自主地往他看去。

    兰青又打开箱盖,朝她笑道:

    “嫂子,奶娘孩子比大妞高大些,已经会合上箱盖了呢。”

    必长远之妻先是疑惑,接着面色遽变。她连忙低头看向自家小孩,急声问着:“大妞,你刚被关在箱子里吗?”

    大妞抬头看看她,朝她傻笑,又低头自顾自地玩。

    兰青走到大妞身边,硬是抢过她的小蹦。大妞生气地拍打他的腿,跟着他跑,叫:“兰叔叔!”

    兰青离玩具箱尚有数步距离,直接把小蹦投了进去。大妞见状,连忙跑到箱前的小凳子,费力爬上小凳子后,又想探入小箱子里拿小蹦。

    “不要!”关长远之妻花容失色,冲上前抱住大妞挣扎的小身子。这小凳子何时放在玩具箱旁的?是谁放的?小蹦又是谁丢的?

    “太聪明的小孩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兰青轻描描说着。

    她吓出一身冷汗,更为大妞感到悲哀。她的孩子不知防人,就算跌进箱里一次有人救起,但还会跌进第二次、第三次

    “长远兄一向喜欢聪明的娃儿,是不?”

    “再聪明也不是自家孩儿,又有什么用?”她神色蓦然冷淡。“大妞不小了,有我一人顾着就行。天湖庄的夫人要生了,正缺个奶娘,我一直忙着,没机会跟奶娘提,这几天我会让奶娘带着孩子过去。”

    兰青故作惊讶。“我以为,长远兄打算让小灵那丫头当关家女儿呢。”

    必长远之妻闻言,面色更是冰冷。她冷声道:

    “长远根本没这打算,就算私下传的话儿,我也不会再让它误传下去。”

    兰青微微一笑:“长远兄有妻如此,真是他的福气。”

    他来到大妞面前,摸摸她的小头,她抬眼看他,小眼睛带着笑。这么单纯又不争的孩子啊他脸色轻柔,陪她摇了下泼浪鼓,瞧,他才陪她玩一下呢,她就开心成这样,平常她多寂寞啊。“大妞有母如此,也是她的造化。”

    必长远之妻对妖神兰青虽有防心,但此时见他对她女儿一心的好,就算是假装的,她也不免有些许动容。

    兰青笑着要离开,大妞还想跟着他走,他轻笑:

    “不成不成。你该让你娘罚你,谁教你不听话,自个儿跑入箱子里。”

    大妞有点气他告密,用额头轻轻撞他的大腿,他露出开怀的笑。他又瞟向关长远之妻,此时她一脸疑惑看着自己,想必在怀疑他对大妞是不是有所图。

    他不想理会这女人的想法,临走前他又道:

    “也请长远兄多陪陪大妞吧。大妞这孩子想学旁人背书写字,这也不打紧,但她哪会写字?要学到旁人说谎使坏,大妞这孩子就可惜了。”

    必妻目送他离开后,寻思一阵,瞧见桌上鬼画符。这鬼画符是自己女儿画的,她认得。

    大妞见娘亲注意力在她写的字上,连忙跑过来献宝。她把小书本凑到娘亲面前。

    “大妞,这是你抄写的吗?”她笑道。不愿伤女儿心,把医书摊开第一页,与她的鬼画符对照。

    “背的,背的!”

    她心怜地笑着,把大妞的小身子抱进怀里。“是背的,大妞会背了,好厉害呢。”她附和着。

    大妞没有得意,只是很高兴又小心地把鬼画符折起来,准备等爹来让他看。

    她见状,用力抱住大妞。傻孩子!傻孩子!一开始,她只想着让大妞沾点奶娘孩子的聪明,怎知那女娃儿聪明狡猾到想害了大妞。

    没有大人的暗示,小孩子怎会有取代的心思?难道,这世上除了她,就没有人不计较她孩子的傻气,一心一意地对她吗?

    “娘,娘!”大妞被闷住了,抗议着。

    她连忙松开怀抱,揉揉大妞的小细发。她柔声说着:“大妞喜欢小灵吗?”

    大妞低头玩着手指,不吭声。

    “那喜欢兰叔叔吗?”

    大妞用力点头,小嘴上扬:“喜欢!喜欢!”

    她闻言,不知该喜该忧。她始终怀疑兰青入关家庄有所为,但他对大妞又是百般疼爱,一个满腹心机的少年怎会喜欢这么傻气的孩儿呢?

    无论如何,她该感谢兰青今日的提示。不然,哪天大妞出事了,就后悔莫及,何况

    她翻了几页医书,看见上头印的葯草,这倒像是大妞抄的鬼画符。

    “背的、妞妞背的!”大妞指着那葯草图。“跟灵灵一样!”

    是啊,别说她不想让大妞在他人身上学会说谎,单就奶娘她孩子有意在大妞面前炫耀比较,她就无法忍受。

    大妞她不必比,不用比,她就是关长远的孩子!这绝对不能否认,绝不会让外人来占据这位子!

    大妞轻轻打了一下娘,感觉娘亲的不信,低声再重复:“妞妞乖,妞妞背的!”所以,爹不要老是用怪怪的眼神看她。她跟奶娘的灵灵一样,都会背。

    她又抬头见娘亲,摸摸娘亲的脸。娘亲朝她温柔笑着,抚着她的额头。“大妞,不怕,等过两年你有弟弟了,他一定保护你到很老很老,代娘保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大妞一双小眼睛看着她,然后笨拙地回摸娘亲的头。“娘娘,妞妞保护你。”

    “进来。”温和的男声说道。

    门轻轻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瘦瘦的,双眼明亮,小脸沉着跟以前那个带点傻气的孩子形同,而里头的精神却大有不同了。

    暗临春定定望着她,撩过袍角坐在椅上,朝她招招手。

    “妞儿,过来坐。”他等了一会儿,她还是垂首站在原地,傅临春微微一笑,捻起一颗瓜子。“妞儿,以前你练完功,总是跟师父一块啃瓜子。现在不喜欢了?要开始讲起规矩了么?”

    小少女迟疑一会儿,坐上椅子,椅子有点高,她被兰青养得还不够高壮,双腿蹭不到地。两人中间有个方正茶几,一如往昔放置着一盘瓜子。

    她想起来了。

    每次练完功,她会被师父招来,两人就坐在厅里闲嗑瓜子,她跟今今一样不会剥瓜子,师父每次都一颗颗咬开,瓜子肉任她吃。

    那时她不会说话,师父也不会主动闲聊,两人就这么悠闲地待上一个时辰,才差人送她回家去。

    师父只在兴起时,啃着瓜子教她几句诗词,甚至,以她现在的眼光来看,与其说师父在教她武学,不如说他是个大玩伴。

    她想,兰青也早知道师父并不尽心教她武学,但兰青一点也不在意,兰青只在意她有没有受到云家庄的保护。

    “妞儿会说话了,也比以前聪明了,还记得以前多少事呢?”傅临春没看向她,迳自散漫地啃着瓜子。

    直到他听见她低声道“所有事”时,略为诧异地瞥向她。

    “所有事?”他声音温和如春阳。“妞儿,你告诉我,你最初的记忆从哪时开始?”

    她沉默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他,轻声说道:

    “从兰青来关家开始。”

    暗临春又愣了会儿,才道:

    “那些事记得很清楚么?”

    “很清楚。我叫他兰叔叔,他叫我大妞,从那天开始,每一天我都记得详细,包括娘亲放我进衣箱里兰青与害我爹娘的人合谋”说到此处,她紧紧闭上嘴巴。

    “是么这么清楚啊”傅临春又不说话了,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

    窗外的天色渐渐转暗了,云家庄没人过来请他们吃饭,直到天色尽黑,傅临春无意间瞥向盘上来曾动过的瓜肉,他再问:

    “妞儿,你几岁了?”

    “嗯?你还小了点,要再大一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要我说出你此刻的心情吗?”

    “不要!”这声音变得有些激动。

    博临春神色未变,温声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吗?”

    她安静一会儿,才哑声问道:

    “师父,我爹是什么样的人?”

    “你爹”他沉吟着:“我与关长远不曾见过面,江湖史上记载的不多,但都是些好事。妞儿,你爹十八岁入江湖,三十五岁遭卫官杀害,这其间他不曾上过云家庄,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摇头。

    暗临春直视她,微微一笑:

    “这世上,有两种江湖人不会上云家庄一探自身在江湖册里的名声。一是如兰青这般坏事做绝,不理有多少人在暗地看着;一是如你爹那般助人不提名。云家庄并不能完全记载世上所有江湖事,自然无法看尽你爹做的每一件事,也因此我只能告诉你,我对他了解不深,但,他为人正派,值得后人学习。你记得当年你爹让兰青入关家庄的原因吗?”

    “我记得我娘跟奶娘聊过,兰青遭人追杀,蒙我爹相救。入关家庄一住半年,其间我爹待他如弟待他如弟”她摆在膝上的双手紧握,再也说不下去兰青当年的作为。

    “那,你爹是个很好的人了。”

    “我娘呢?”

    “你娘吗”傅临春这次沉思更久,停了半刻钟才慢慢道:“男外女内,你娘不是江湖人,也不曾传出什么事,但,你爹选择你娘,你娘必定也是个好人。”

    “是吗”傅临春见她垂下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啃瓜子,直到啃光了。她那头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瓜子肉还是没人理,他才又道:“傻气孩子时的无忧无虑挺好的,是不?”

    “无忧无虑真的好吗师父,以前我想的不多,我知道兰青跟我爹娘不见有关系,我也一直谨记我爹的话,用我的一双眼睛去看,师父,我亲眼看见兰青疼我,为了我曾差点丧失性命,甚至躇蹋自己来保全我,但他心中始终有介怀,如果有一天我开始说话了,明白真相下的意义,我会如何面对他?而我,明知兰青疼我,我也愿意疼他,可是,每次我一看见衣箱,我心里就无由来地生气。”天黑了,她看不见傅临春的脸,但仍是转向他。“傻气的孩子不想深思真相下的意义,那时的我只是一个活在当下的孩子,现在的大妞却得为未来而抉择,才能面对所有人。师父,我本名长平,我爹嫌我过于蠢笨,却打从心里要我永远平安,兰青给了我十年的平安,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长平。”

    暗临春温声道:

    “要我教你怎么做么?”

    她沉默一下,轻声说道:

    “所有人都不是我,没有办法为我做决定,我才是经历一切的那个孩子,该由我决定才是。”

    “是吗”傅临春嘴角微微扬起。“你这性子,看起来是跟亲爹相似些才对,兰青没有破坏你的个性,可见他是真心疼你。”

    她没有应答。

    暗临春不打算左右她的心思。他再道:

    “兰青在岸口重伤,从此下落不明,这你是知道的。”见她还是没有回应,他又道:“既是被兰家家主带走,那短期内兰青不会死,也不会多快乐地活着,当日的船主说兰青以为你被带走才中计的。大妞,你得在明天早上前给我你的答覆。”

    “明天早上?”她迅速抬头。

    “是啊,明天早上。”傅临春轻柔地望着她。“你若选择回到关大妞,与兰青做切割,那么,云家庄撒手不管,这本是兰家家务事,任他们内斗到天翻地覆也与咱们无关;如你放不掉兰青,你是我徒儿,我自然该尽全力替你救回兰青,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云家庄不是无所不能,庄里弟子至今探不到兰青被送往哪,由此可见,兰绯有备而来。”语毕,他起身,看了她一眼,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手到半空,想起她已非昔日单纯的孩子。

    再傻一点就好,或者不要记得这么清楚,哪怕记忆从四、五岁开始都好,她就能装傻混过。关长远的女儿不该受到这种煎熬,当年他要兰青放弃大妞离去,固然是兰青行事不正,但最主要还是担心有一天这孩子察觉最亲近的人曾参与血案计画,那时会有怎番的结局?

    世上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但结局多半是玉石俱焚。

    “师父”她欲言又止。

    “改日等你平静了,我亲自带你去你爹娘的坟上上香吧。”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间,她有了动作。

    暗临春柔声道:

    “不要跪。你第一次要跪的,该是你父母。以前你不懂,我自然不会说出口,你爹娘跟其他庄里人,都由云家庄暗地收葬了,妞儿,你瞧,明白得愈多,烦恼愈是天罗地网罩下来,还不如以前那样开心,是不?”

    他轻轻掩上门,留下一室的黑暗。

    她垂着首,脑海充斥着所有的回忆。

    师父不问她是非对错,只要她自行选择。她可以选择先救兰青,可是救兰青后呢?心怀芥蒂如何面对?这正是师父要她抉择的真正原因。

    她想起她娘临死前咬牙切齿地说兰青是毒蛇浑身不由得颤颤;她又想起幼年兰青疼她,几乎把自身最美好的一切都给她了,现在的长平有父亲的个性,但,是兰青让她成为美好的大妞。

    她再想起她七岁那年夏天,隔壁大婶看他俩屋里没有衣箱,特地将家里不要的衣箱转送给兰青。

    她看见那衣箱就满腹的火气,那时她隐隐早知兰青在血案里插上一手,只是过于单纯又依赖兰青,无法分出自己无由来的火气是为了什么。兰青看在眼里,任着她发脾气,不动声色地处理掉那衣箱了。

    兰青一直在努力保有他俩的关系。

    矛盾的思绪反反覆覆相互抗争,豆大的汗珠拼命滑落,浑身止不住发抖,黑暗里,她双手捂住痛苦的小脸。明知此刻兰青一定备受煎熬,但但

    如果她什么都不懂,任着兰青心里永远有着随时会被发现的不安;任着她自己心里的恼怒老是找不到出处;任着爹娘就这样消失在她的记忆里,会不会比较好?

    她喉口隐隐发烫,彷佛体内有一片火海自肚腹冲了上来。

    没有爹娘就没有今天的大妞,没有兰青今天的大妞又在哪里?没有当年的兰青,今天关长平又会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她不能不懂,不能不去想。这十年的生活,她知道兰青是快活的,可是,有时她回头又察觉他的忧思,那时大妞不懂,现在她懂了。

    当年兰青为什么要与人合谋?如果不曾相识,他不曾来关家,能不能改变一切?也许他不来关家,她爹娘照样会被其他觊觎双剑的恶人害死,也许他不来关家,兰青依然是那个害人也无动于哀的少年兰青!

    罢才师父想要说出她的心思。她不要!此刻她的心思多丑陋!她想要兰青回来,可是她会对不起爹娘,她只记得爹娘的片段,明明是生她的亲生父母,她却只拥有这么短的记忆、这么少的感情!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她该手刃兰青才对得起九泉下的父母,可是兰青疼她十年啊!她身上有着父母的血,同时也承受着兰青的美好保住她性命的父母,她不能马上说出口要手刃仇人,不能回报他们,岂能算是人子!

    强大的罪恶感笼罩她。她自私,这种丑陋师父一眼就看穿,所以,她不敢让师父代她说出口。

    她的思绪难以控制,相互抗争抵触,以致满身大汗,忽冷忽热,一股作噁的感觉自腹中升起,几乎要当场呕了出来。

    她在黑暗里动也不动,即使身子麻了也毫无所觉,直到她听得门喀的一声,抬头一看,门打开的同时,一束微光泄了进来。

    天已大白了。

    她竟想了一夜。

    李今朝端了碗稀粥进来。寒凉的晨风灌进,浑身湿透的长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很冷吗?”李今朝连忙踢上门,看见她满面的汗、微红的眼眶,明明有眼泪却不掉下。她蹲到长平面前,扮笑道:“你、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了吧?想事情,自然要吃饱喝足脑袋才好使。”

    长平看着她半天,哑声问着:

    “今今一晚上没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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