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一脸敦厚的在酒楼门口探头探脑,黑亮眼眸闪着孩童般的纯真光彩。
张怀生?跟着探头一瞧,就见一楼某桌坐了几名书生打扮的男子,其中一人衣衫特别破旧,看来穷酸的很,不是张怀生还会是谁?会来酒楼谈天用饭,想必是另外几位家境较为过得去的书生相请,否则那穷酸哪有银两上馆子?
认出人来,小九暗暗地撇了撇唇。“少爷,我们快走吧!若去晚了,怕您吃不到王婆婆的豆腐脑了。”明显催促,语气中隐隐藏着不愿他多留片刻的意思。
“可、可好不容易遇见怀生,我我想和他打招呼”搔了搔头,齐砚笑得纯真腼腆。小时候上学堂念书时,怀生是唯一对他好、不会笑他的人。虽然上没几天的私塾,他就没再去了,可一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朋友。
嘻!怀生是他唯一的朋友呢!今天遇上怀生,好高兴哪!
打招呼?瞅了眼里头几名大谈阔论的书生,小九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还是别吧!少爷别去自取其辱的好。
为自家少爷的天真无邪而暗暗摇头,正想着该怎么把他拐走时,忽地,几名书生中,有人发现了他,不禁笑喊出声──
“嘿!这可不是咱们洛阳首富的齐家公子──齐砚吗?怎么站在外头发呆呢?进来一起用饭啊!”状似热情直招手,笑脸却隐含奇特神色。
同桌众人闻言,当下纷纷扭头朝门外瞧去,果然见他呆头呆脑站在门边探望,登时不约而同露出诡笑,连连招手要他进来。
同桌的张怀生见状,神色露出几许为难,嘴唇嗫嚅了几下,最后还是默然没出声,任由同桌友人叫笑唤人。
“啊!他们请我进去呢!”受人邀请的喜悦让齐砚双眼一亮,很开心地对小九说道,同时飞快奔了进去。
可恶!那群人吃饭聊天尽管去,干啥眼睛这么利,一下子就扫到少爷!这下可好,少爷又要让人捉弄着玩了!
小九气得直跳脚,眼见自家少爷每回都学不乖,快快乐乐的“飞蛾扑火”去,当下也连忙追了进去,准备随时捍卫主子。
眨眼间,一主一仆奔进酒楼,一开心、一臭脸的来到了书生们面前。
“怀生”咧开敦厚笑容站在五官长得还算斯文好看,但却因家贫而三餐不继、脸色显得蜡黄的张怀生身旁,齐砚满心欢快见到他,却不知该怎么形容,只好继续傻笑着。
“齐砚,你怎么出门了?”扯着一抹笑,张怀生关心问道。他向来是无忧无虑的被齐家上下给守护在齐府内,除了偶尔来找自己外,是很少出门的。
“我、我想去吃王婆婆的豆腐脑。”脸庞因开心而有些红,齐砚老实回答。
闻言,由于在场几名书生皆是同一学堂的友人,齐砚幼年时曾至学堂上过几天课,他们也和他当过短短几日的同窗,自然知晓他的呆傻、好捉弄,霎时恶劣顽意一起,眼色互瞄,默契不用言明就形成了。
“齐砚,你只知吃豆腐脑,可知豆腐脑是用啥做的?”其中一名有着三角眼的书生恶意地笑了起来。
“啊?豆腐脑豆腐脑”向来只知东西好吃的齐砚登时被问倒,俊目瞠得老大,想不出来那白嫩嫩、软绵绵、滑溜溜的东西是用啥做的?
“不晓得吗?”另一名略胖的书生心中暗笑,脸上则装出大惊小怪的神色。“连三岁孩儿都知道豆腐脑是用白花花的猴儿脑做成的,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比三岁孩儿还笨吗?”
“啊?猴、猴儿脑做成的?”不懂得怀疑,也听不出对方语意中的嘲笑,想到以前吃下软绵绵的好吃豆腐脑竟是猴子的脑袋,齐砚不禁脸色泛青,当下一阵反胃。
“可不是!得趁猴儿还活着,硬生生敲开脑门取出的猴儿脑才能做出新鲜好吃的豆腐脑呢!你都不知道,王婆婆家后院养了好多猴儿,每天就抓几只出来敲脑袋呢!上一回我恰巧经过瞧见,差点没被那恐怖的画面吓出一身病”另一名瘦高的书生活灵活现描述,吓得齐砚脸色更加惨白灰败之际,话锋突地一转,阴笑森森地恐吓“齐砚,你这么爱吃豆腐脑,不知有多少猴儿惨死在你的口腹之欲下?小心你晚上睡觉,那些惨死的猴儿向你索命来着!”
听他越说越是惊悚恐怖,心思单纯的齐砚不禁“哇”地一声,竟然不怕丢脸,以二十郎当岁之姿嚎啕大哭了起来。
“哇──小猴儿好可爱,我不是故意要吃豆腐脑害死牠们的”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因贪吃残害了那么多可爱的小猴儿,他哭得越发伤心难过。
一个俊美的大男人,却在公众场合哭得像三岁小娃儿般,半点也不知害臊,顿时引来酒楼内所有人的注目,但都在瞧清他的相貌,认出他是洛阳城有名的齐家傻儿子后,便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有趣地窃笑不已,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谈笑着。
一旁,忠心护主的小九见这些只知读圣贤书,却不知行圣贤事,丝毫无同情心的书生又恶意拐骗少爷,弄得他信以为真而哇哇大哭,当下气得直拉他。
“少爷,您别听他们胡说!豆腐脑不是猴儿脑做成的,你你别哭啊!大家都在笑你了!”真是要命!这下洛阳城的百姓们又多了件茶余饭后可以拿出来调侃笑谈的事儿了。
“可是可是”哭成一张大花脸,齐砚抽抽噎噎的,不知究竟谁的话才是真的,还滚着泪水的纯真眼眸不禁看向向来不会笑他、骗他的张怀生。
“齐砚,他们是同你说笑的。”张怀生泛笑安慰,要他别当真。
“真、真的吗?”脸上还挂着泪,齐砚却马上笑开了。怀生不会骗人的,所以他说的肯定是真。
“当然!”扯着笑安慰,张怀生转头又朝几名同窗友人好言相劝。“你们大家别逗齐砚,他很容易当真的。”
呿!既知少爷容易被骗,干啥不早阻止那些人恶意戏弄,直到少爷被耍哭了才来假好心,说些好听话?小九心下非常不满,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而其它人见齐砚有如娃儿般,说哭便哭、说笑便笑,毫不知羞,当下又是一阵讪笑。
“齐砚,你几岁了?随便几句就骗得你又哭又笑的,连三岁娃儿还不如,羞不羞啊?果真是个大傻子!”三角眼书生笑讽,为他感到丢脸。
哼!这个齐砚,若非天生命好,出世在家大业大的齐家,成了齐家唯一的命根子,依他这副驽钝呆傻样,若降生在穷苦人家中,只怕打小就被丢弃在荒野,让野狗给叼去果腹了。
而齐砚只顾着欢快豆腐脑不是猴儿脑做成的,对旁人的恶意嘲笑倒没听进去,径自咧开傻气笑容开心着。
倒是小九听了又气又恼,正想出言相讥捍卫自家少爷时,张怀生倒先开口说话了──
“陈兄,千万别这样说!齐砚他是有赤子之心,情感表现较为纯真直接,这也是他可爱之处啊!”一如从小到大那般,温言为他说好话。
“哎呀!张兄,你还是一如以往地净帮他说话。”略胖的书生脸上略显佩服之色。“像他那种傻子,就只有你愿意当他是朋友,还说那种傻气是赤子之心!唉在下就是敬佩你这点。”
“可不是!我说张兄,你除了身家比不上齐砚外,无论聪明才智、文气才情,哪一样不是好过他千倍、万倍?若你有他的一半家世,早就壮志得伸,大放异彩了。”瘦高书生摇头长吁短叹,表面上是在说张怀生,其实何尝不也是在感叹自己。
“哪儿的话?是大家谬赞了。”隐隐浮现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满足笑意,张怀生嘴上依然谦虚,继续帮人说话。“齐砚没大家想的那样傻的。”
“傻子就是傻子,张兄为人太过正直,连傻子二字都不忍出口伤人”其它人又是连番的“歌功颂德”
“不是的!齐砚他真的不傻”
就听他们一阵“傻子”来、“傻子”去的,直接当某人不存在似的高声评论。然而,那个备受侮辱而应该生气的被讨论人却依然一脸憨憨的笑
嘻!怀生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别人笑他傻时,还是为他说话,不认为他傻呢!有些开心,对旁人的侮辱笑讽不懂得反驳,齐砚感动傻笑地看着张怀生,觉得他真是自己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了。
然而,一旁的小九却越听越是生气发恼,对张怀生为少爷辩解不仅不感激,反而满肚子的火。
哼!这个穷酸,动不动就“他不是傻子、他真的不傻”等等之类的言语,搞啥啊?真像有意无意在提醒旁人──对!他就是个傻子!
呿!感觉真差!
实在听不下去了,偏又是下人身分,不好越主骂人,小九闷闷地正想拉着主子快快闪人,谁知才扭头,竟见自家少爷一脸感动地傻笑着,让他差点没气到吐血。
“少爷,我们快走吧!再慢点,王婆婆就要收摊了。”悻悻然催促,为自家主子的“纯真”而泣血。
“哦!”想到最爱吃的豆腐脑,齐砚很是开心,俊美白皙脸庞朝张怀生笑得很灿烂。“怀生,我要去吃豆腐脑了,你要不要去呢?”
“我”张怀生才要开口,马上让人给从中截断。
“张兄,我想起今天有许多文人要在澄心亭举办吟诗会,咱们快去吧!听说向来最识才、爱才的六王爷恰巧来到洛阳游赏,也打算参加此聚会呢!若是在会中表现得好,让六王爷给慧眼赏识了,文名肯定大大提高,从此扬名天下呢!”三角眼书生故意高声道,拉着他飞快就往酒楼外走,似乎真怕迟了些,就得不到六王爷的赏识。
文名扬天下啊这引诱实在太大,张怀生顺势地让人拖着走,就算在临出酒楼时,瞧见了三角眼书生暗暗抛给还在里头的同伴一记怪异眼色,也没心思多想了。
眼见他被人拉走,齐砚纯真眼眸有丝失望,但随即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小九,我们去吃豆腐脑。”脸上满是笑,转身就要走。
“齐砚,慢着!”忽地,尚未赶去参加啥吟诗会的另两名书生异口同声叫住人,嘴角噙着算计微笑。
“啊?”憨笑回头,单纯的心思没有多想什么。
“齐砚,我们也算是同窗朋友吧?”虽然只有小时候短短的几日,但要拐个傻子,也绰绰有余了。略胖的书生暗笑,脸上挤出虚假的和善笑容。
点点头,有人对他笑,齐砚自然而然也以大大笑容回报。
“很好!”瘦高书生满意点头,拍拍他肩膀,一副施恩样。“既然是朋友,请大家吃喝一顿也是应该的,这桌就让你付帐了。”
“哦!”愣愣点头,从没想到要和人计较。
“这怎么可以!”小九气愤,急忙出声阻止主子当冤大头。
“主子说话,有你这下人插嘴的余地?”胖书生横眼,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直接转攻某个傻子:“齐砚,你怎么说?”
“少爷,不可以!”小九才不理他们的冷眼,急急阻挡,
这些人嘲笑完少爷,又要利用少爷帮他们付帐,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太过分了!
“小九,没、没关系啦!”憨憨笑着,齐砚对钱财向来就没啥概念,只知道出来买东西,小九会付帐,若是身上钱不够,店家也会让他赊帐,直接派人到府里取银两的。
闻言,两名书生得意一笑,连说声谢也没,斜睨气呼呼的小九一眼,便乐呵呵的走人了。
而小九气到无力,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乖乖到柜台和掌柜清帐,不一会儿,付完银两后,他白眼朝等在一旁的憨傻主子摊开双手--
“少爷,我身上没银两了!你今儿个甭想去吃啥豆腐脑了。”
活该啦!帮那些爱笑话人又自命清高的讨人厌书生付啥帐啊?这下可好了吧!王婆婆的摊子是从不让人赊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