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样啊”苏处长欲言又止,小眼睛转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欸,言律师,前天我跟你提过的事不晓得你觉得怎么样?”
就知道!言澍扬起温文的笑。“最近工作较忙,可能要辜负处长您的好意了。”
“哎呀,这样子怎么行呢?”苏处长用力地朝他肩头拍下去。“再怎么忙,至少也有时间吃顿饭吧!不是我自夸,我女儿真的是秀外慧中,要不是有绝对的自信,我才不敢献丑哩!”
死、老、头!很痛俊逸的脸上依然满足温和有礼的笑。“我怕若一见面惊为天人,交往后却因工作冷落令嫒,这样反而会对不起苏处长的厚爱。”
“没关系、没关系!我那丫头很懂得应对进退,绝对不会为那种小事又吵又闹,跟我家那口子一样。”苏处长哈哈大笑,朝他暧昧地眨眨眼。“就连我喝花酒吭也不吭一声。”
“那真是难得。”言澍隐含嘲讽。这老头常假借接待客户的名义大喝花酒,不懂隐瞒也就算了,还敢在他面前提起?“处长,请。”电梯到了,他按住开关。
“就这么说定了,我再跟你约时间!”以为他在夸奖女儿,苏处长乐的,摆摆手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望着那肥胖的背影,笑容瞬间褪去,言澍转身走向车子,上车,驶离公司。
家族企业宛如社会的缩影,大家明争暗夺,有人嫉妒他的地位,一心想把他斗下,也有人觊觎他的权势,用尽办法想和他攀亲带故,东西送了不少,礼品、好处,甚至连女儿都双手奉上了。
相亲的邀约多不胜数,软求硬逼都有,就连石宸寰也常常插上一脚。但哪难得倒他?略施小技就轻易回避,他从没答应过任何一场相亲,也不曾因此得罪任何人。
婚姻和爱情,在他的观念里从没划上等号。婚姻之于他,是利益结合,为名利,为报恩,就算要娶,他也会以石宸寰的安排为首选。
他的生命已被太多东西填满,他根本无暇去碰触爱情这种软性无用的东西。约会、闹别扭、赔罪轻哄,到头来还可能因为记不得初吻的纪念日莫名其妙被三振出局,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是种折磨。
而婚姻,他承认,这是不可或缺的要素,毕竟一个终生不娶的男人,会招来多少非议的眼光?倒不如结了婚,就像在尽权利义务,满足了石宸寰的好意,同时为自己建立保护色,只要对象不会妄想去限制和干涉他,他都能接受。
不过,那群老狐狸的女儿们,他是完全不会列入考虑的。何况一旦结婚,他可是连在家都得戴上虚假面具,将相敬如宾的角色扮演得尽善尽美,这样的日子压力有多大?虽然私底下的恶劣性格仍需要改进,但就让他再自由一些时间吧!
车子行进间,已来到公寓楼下。言澍抬手看表,发现自己来早了,看到屋里的灯亮着,仍然下车去按门铃。
“啊!妈呀”
手还没缩回,喊叫声伴随连串哐啷的物品倒地声从门内传来,言澍扬眉,顿了下,很坏心眼地又按了下去。
说实在的,他还挺喜欢逗她的。个性直又易怒,随便一逗都可看到她气得跺脚,偏又记不住恨,只消转个话题,怒气马上烟消云散。
虽然,因为牙痛的事他欠她一次,但他还是不想放弃逗她的乐趣。借着消遣她,加上在她面前又可直接表现出私底下的一面,他的压力消除了不少。
“不要按了!”果然,符合预料的反应传来,言澍收手,好整以暇地等着。
然后,又是一阵哐啷的声响,低咒响起,啪啦啪啦的拖鞋声来到门口,门唰地拉开。“快!来帮我!”不让他有任何开口的机会,方玮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直往里拖。
一踏进门,言澍愣住。他总算明白刚刚为什么会发出那些声音了地上躺了两个台灯,电线纠结、灯罩撞歪,还能发出亮光可说是个奇迹,而其余的空间被名牌皮包和衣服占满,几乎无路可走。
“你在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塞进双手的一边一盏台灯。
“帮我打光,举高一点。”方玮手上抓着数位相机,踮起脚尖跳进客厅中央,指示他对准方位。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混乱中的一方净土
地上铺着白色毛皮,一个tops的凯特包摆在上头。偏门口到净土中间,布满了障碍物。言澍拧眉,只好拿着台灯,步步危机地接近。
“这样?”他举高台灯。
“太远了,不够亮。”方玮看着相机里的画面蹙眉。“蹲下,欸,你的鞋尖入镜了!”
言澍耐着性子,依她的口令行动,只见她把凯特包换了不同角度,不断按下快门,见她又换上另一个包,他连忙开口阻止:“你应该记得我来,是为了其他正事吧?”
“啊!”方玮抬头看钟,惊呼一声,赶紧抓起一旁的帆布包和薄外套。“我忙忘了!快、快、快!”她冲到门口,换着布鞋,不断催促。
是谁在拖时间啊?言澍咬牙,放下台灯,痹篇地上的物品走出门外。
上了车,言澍不禁问:“你在做什么?”
“拍照啊!”方玮答得很理所当然,拿起带出来的相机,审视刚刚拍的照片。
“废话,我是问为什么拍照?”言澍翻眼。
“上网拍卖不拍照,买方怎么看商品?”方玮看他一眼。“大律师没玩过网拍?”
“你那些全是网拍的商品?”他一直以为那是她大肆败家的战利品。
“不然呢?一个包包要上万元,又不能当饭吃,我买它做什么?”她撇撇嘴,满脸不以为然。
“你该不会在卖仿冒品吧?”通常网路上卖的都是单帮客自行从国外带回的商品,她又没这种门道,货源要从哪里取得?
“我才没那么恶劣,虽然是二手货,但全都是真的。”方玮皱鼻嗤哼。“我同学家里很有钱,每一季都换包包,旧包包就交给我来网拍,她的有钱朋友知道了,也会把不用的包包交给我卖。”上次就是去拿东西,同学啰嗦太久,才会害他等。
“那些衣架上的衣服呢?”
“五分埔批来的,这样人家到我的卖场变可以看到不同的商品,多少也会刺激买气。”方玮突然顿住,转头觑他。“你该不会以为那些全都是我的吧?”
他是这么以为没错。言澍没把尴尬显露出来,轻巧地转移了话题。“利润如何?”
“不无小补喽!”至少在她失业这段期间,帮了不少忙。但现在开始上班,加上医院两头跑,实在是没什么时间弄这些,可是她又不想放弃这份额外的收入。
“为什么不买个小型摄影棚?”网拍的基本道具,不到一千元就可以买到。
“没钱买,我自己拿台灯打光一样能照。”方玮可有自信的。
有必要连这点钱都省吗?他无法想象一边拿相机,一边拿两盏台灯要怎么照,难怪刚刚会摔得乒乓作响。突然,他觉得不对。“那你的卡债到底是怎么欠下的?”
“还不是因为”惊觉差点把爷的事说出,方玮急忙顿口,有点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不干你的事吧?”
言澍耸肩,不置可否。是不干他的事,但他好奇极了。“难道是因为养小白脸?”
“最好是啦!我还欠人包养呢!”方玮又好气又好笑,低头继续看相片。
知道她不会说原因,言澍没再回话,专心开车。
他不否认,先入为主的偏见影响了判断,动辄得咎,他不断放大、扭曲她的行为,归类出一个是非不分、贪慕虚荣的无礼败家女。
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的罪证被事实一一平反。
原以为她是奢侈成性的卡奴,每次见面的简朴打扮已让他觉得纳闷,直到今晚,才发现这一点根本就是大错特错。除了那五万元,她不曾再开口要钱,就连石宸寰主动问她有没有缺什么,她也不曾藉机要求。
那时她说得冷硬,定下最多只待十分钟的条件,但每次,都是他发现时间太晚,怕石宸寰体力不支,担负起赶人的工作。而让他担心的粗鲁无礼,除了在他面前以外,从没出现过。她的直爽活泼,轻易掳获了石宸寰的心,逗得他这些日子气色好,心情佳。比起拘谨保守的个性,这样的她,他反倒应该觉得庆幸。
还有那次带他看诊的表现,那毫不做作的关怀体贴,更是完全颠覆了之前所有观感。只要一想起那一晚,就有种莫名的悸动在心里飘荡,让他忍不住扬笑。
对她的印象,像被弄乱的拼图,必须重新一片片地组合起来,但,却缺了几片重要的关键
她为何不肯认石宸寰,却肯每晚花时间陪他?欠下的那些钱,花到哪里去了?还有方靖远呢?为何只要提到他,她都言辞闪烁?
他不想去找方靖远的下落,因为石宸寰只要求找出和他及林螺有关的人,他若多事,反倒像在探人隐私。
“哇,这张动到了”一旁,传来喃喃的抱怨声。
言澍拉回思绪,看到她低头研究相片的侧脸,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几缯发丝落了下来,替她专注的神情增添了些许俏皮。
没想到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她,竟还藏得住让他勘不透的秘密。言澍勾起一抹淡笑,伸手拿下她的鲨角夹。
“像黄脸婆一样,很丑。”他把夹子夹到她的帆布包上。
罢出门太匆忙,忘了拔。方玮吐吐舌,拨顺长发。“你的嘴巴真的很毒,总有一天石爷爷会认清你的真面目的。”
“他看到的一直是我的真面目。”尊敬,一切以他的命令为重,永远不会变。
“那我看到的呢?”方玮不服气地拆他的台。
“你的等级只够格看到这样的我。”此话一出,果见她小嘴翘高,言澍哈哈大笑。
突然,亮光一闪。
“嘿,拍照存证。”方玮笑得得意不已。“待会儿拿给石爷爷看。”
可恶,眼前冒出一堆小星星。“喂,我在开车,这样很危险!”
“技术差就别牵拖了,”料定他开车没办法分心反击,方玮有恃无恐。“如果技术不好,换我来开。”
“你?得了吧!”言澍嗤之以鼻。“骑车都骑成那样,还想开车?简直就像是四处乱窜的人间凶器。”
又是亮光一闪,已有经验的言澍赶紧别过头。
“嘿,又一张,好狰狞的表情。”方玮啧声摇头。
罢好遇到红灯,言澍一踩下煞车,随即长臂一伸,将相机逮捕归案。
“没收。”他哼道,放入左侧口袋,让她拿不到。
乐极生悲,看着空空的手,方玮嘟唇抗议。“那是我的生财工具,还我啦!”
言澍不理她。
“相机很贵耶,还我啦”屈居下风,方玮只能装可怜。
言澍失笑,突然觉得两人的举动很幼稚,但奇异地,他却颇觉有趣。
“等回去再还你。”他笑道,而后补了一句。“顺便帮你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