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石屋内。
依旧是燃着一根灯草的火烛,依旧是冰冷的石桌,依旧是一壶美酒,两只琥珀杯,杯内,竟是殷红如血的大宛葡萄美酒。
依旧是石桌对面,那个被锁链锁就的消瘦人影。
只是这一次的叶初寒,却没有坐在石桌前。
叶初寒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白衣如雪,乌黑的发,肌肤苍白得令人窒息,狭长的眼眸里,是如剑上秋水一般清冷的目光。
他手举着一壶酒,微微仰头,嘴对嘴将那壶酒灌了下去,清洌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浸湿如雪的衣襟。
一壶酒很快喝干。
叶初寒扔掉酒壶,又举起了一旁的酒杯,微微侧头看着被锁链锁住的那个人,在侧头间,他漆黑长发无声滑落纯白的长衣,宛若冰冷的流泉,
叶初寒漠然地笑了笑。
“你听到了么?江南慕容山庄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
“”石桌对面,没有半点声音。
“对,我忘了,你什么也听不见,”叶初寒淡淡地笑笑,薄博的唇角弧度弯高几分,俊美无铸“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
他的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份嘲弄。
那个人,无声无息。
“白氏连心蛊,昆仑血舍利,魔教噬血珠,慕容九王玉炔,这武林四大至宝,就要归于我一个人的手中。”
叶初寒望着那个石雕一般的人,眼中仍是一片嘲讽“你们当年不顾一切也不过抢得白氏连心蛊,太可怜了。”
他这样淡淡地笑着,然而眼中那一片深邃的冷光却一点点地浓厚,加深。
狭长的眼眸中,锐利的冷光恍若凌迟的匕首。
“啪——”
停留在他手指间的琥珀杯刹那间四分五裂!
叶初寒定定地看着那个阴影中的废人,他的眼神笔直犹如一把出鞘嗜血的利剑,这个优雅如狐的男人,就在此刻,像极了一把杀戮之剑。
无人可以正视他霜雪般凛冽的目光。
“十八年前,你们就应该让我死在大漠上,只可惜,我没有死,十八年后,我要为我和我娘向你们讨还公道,你们的生死不过我的一念之间!”
瞬间涌起的怒火在他的身体里熊熊燃烧起来,而就在那一瞬,他的脸色忽然一变,竟然雪白如纸,面容上显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
“可恨,又发作了!”他一句话落,身体已经颤抖如狂风中的落叶,栽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全身痉挛不止。
全身撕裂一般的疼痛!
琥珀杯的碎片在他的手中一片片落下。
这样的痛苦,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
整个天山雪门,无人知晓,称霸西域的叶初寒居然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刻,而叶初寒,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弱点!
月光透过小窗照入石屋,洒下一片霜结的银辉,石桌上清洌香醇的大宛葡萄酒,早已经冻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银辉折射到叶初寒的眼中。
叶初寒缓缓地仰起头,仰望着石墙上的那一片小窗,他在剧烈的痛苦中冷笑“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银辉如洗。
十五年前,他被人从石洞里救出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月光,那个时候,尽管他已经在气息奄奄,却还是那般眷恋地仰望着那片月光。
那是生的希望啊!
他还清晰记得,那几个牧民打开石洞,望到他的那一刻,被骇白的面孔。
也许。
他们以为他们看到的是地狱里的鬼。
那是十三岁的男孩,全身都是冻疮伤痕,瘦如竹竿,左手紧握着一把湿润的泥土,右手死死地攥紧一只死去的老鼠,蜷缩在那里,颤抖将鲜红的鼠肉往下吞咽。
十三岁的男孩,随时都会死去,然而他的眼中,却有着对生,如此强烈的渴望。
他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从此后,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背叛自己,离弃自己,宁可他负尽天下人,也决不会让天下人负他!
******
若论世上美景,莫过江南。
若论江南美景,却尽在慕容山庄。
清风苑。
晨曦微露。
水谢凉亭、小桥流水、亭台花苑,曲廊回榭,九曲桥下,朵朵莲花濯洗清涟,婉约轻摇,秀美饱满。
晶莹剔透的露珠自白色琉璃瓦上滑落,堕于苍苔之上。
一间书房。
书房很大,排满了古松木书架,而空气中也有着淡淡的松香,一行行的古松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籍。
晨光从窗外射入。
慕容胤坐在紫檀木书桌旁,安静地看着一册书,容貌秀雅,气质温煦。
门外。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白衣女孩端着玉盘出现在那里,玉盘上,盛放着一碗刚刚炖好的莲子羹。
她朝着房内看去。
慕容胤已经放下书册,望着站在门槛之外的莲花,微笑“快进来吧,还站在外面做什么。”
莲花抿唇一笑,走了进去。
她来到慕容山庄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多月,早已经熟知了慕容山庄的一切,平日里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照顾慕容胤的起居。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华辰,这个拥有湖水般明亮双眸的少年,他不理慕容胤,不理莲花,在每一次见到莲花的时候,都会有几分尴尬地转过头去,倔强着不发一言。
因为莲花,始终不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慈。
书房内,淡淡的松香弥漫着。
慢慢地将那一碗莲子羹放在桌案上,莲花清丽的面容温婉如水“十三公子,先吃点莲子羹吧,这莲子,最是养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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