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一般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崔破更是肃容起身道:“冯少兄,你这是何意?”
原来那第一件礼物却是一顶镶嵌了数十粒珍珠的文士冠,只看那纯净的明黄颜色,此冠分明是纯金所制,且不说这材质与那精妙以极的做工,最为难得的还是那数十粒一般大小、色泽圆润的珍珠,微一见风,这些珍珠即散发出一阵似有若无的淡淡檀香,原来竟是产自琉球岛,极其罕见的檀珠。
若说这一顶珍珠冠已经极是难得,那麽第二张锦幕之下的那一枚高近三尺、通体晕红的珊瑚树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物,便是当日天下权贵齐聚郭府为老令公拜寿时节,崔破也不曾见到如此出彩之物,而他与这冯楠只是初识,又如何能收下这等贵重的礼物?
见到这两件礼物,冯楠也是一阵诧异,见崔破肃容发问,乃朗声说道“小弟与崔大哥虽是初识,但心下却甚是仰慕,这礼物本是家严所备,小弟并不知情,但此乃他老人家一番心意,还请崔大哥收下才是”见崔破意不稍动,他竟是一步退后抓住那支珊瑚树道:“我知崔大哥品性高洁,但若是因此即以物轻人,那小弟今日就将之碎于阶前,这状元府的大门,也恕我这俗人高攀不上了!”
“好、好,冯少兄莫要激动,愚兄收下就是”见这冯楠情绪颇是激动,崔破怕他一个失手之下真是伤了这等珍宝,未免就是暴殄天物了,遂伸手安抚说道。
“多谢崔大哥!”那冯楠见目的已达,轻轻放下手中珊瑚树后,高兴说道。
“受你如此重礼,还要你谢个什么”崔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道,示意冯楠安坐后,更唤过涤诗道:“你且请三位于偏厅用茶,稍后去我书房中将那一部《道德经》包好,给冯家尊长送去,以为谢礼。
这部手录的《道德经》本是他历时四年,集后世多位名家治老子之大成誊录而成,于斯世斯时,倒也堪称无价之宝,今日受此大礼,他府中却无可供答谢之物,见冯楠一派儒雅,想来他家中定是书香门第,遂忍痛以此物还赠,想来也不至于明珠暗投。
四人坐下又是一番茶叙,除了李伯元面无表情的并不开口说话外,孟郊的爽朗与冯楠的机敏,都为这清谈增添了许多乐趣,只让崔破感到一种异样的轻松与欢悦,浑似又回到了一年前自己初上京师时的模样。
不一时,下人来报午宴备妥,崔破相陪着用过之后,又将三人送到早已收拾妥当的后花园前院落,才转身告辞,策马向道政坊郭府驰去。
也无须通报,郭府家人径直将他带往公主、驸马居处,入了正堂却是无人,崔破乃右转向郭暧素日最喜欢的花厅而去,果不其然,当朝驸马都尉郭大人正一人独坐,自斟自饮。
见状,崔破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一把抢过他手中酒盏,一饮而尽,只是三勒浆那浓烈的气息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只吞进了小半口,余数尽皆喷出。
见他如此,郭暧那满布疲累愁闷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也不多话,伸手自几旁拎出一个泥封的陶罐出来道:“这可是来自海外的蒲桃酿,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从宗正寺里弄出来的,倒是便宜了你”
崔破闻言,伸手一把抄过,揭开泥封,一股极淡的醇香传来,这香味中绝无大唐所产蒲桃酿中那股去之不掉的辛辣味儿,分外诱人。
“老夫人在后宅小憩,阿若在陪公主闲聊”郭暧丢过这句话后,又是执杯痛饮起来。
崔破也不多说,席地而坐后,也即自斟自饮,直到一罐将尽,方才开言说道:“逝者已矣!驸马还是莫要太过于伤悲才是”
“伤悲!我伤个什么悲!我伤悲又有什么用?父皇委曲求全这许多年,落下一个懦弱的名声,只盼着能够天下升平,驾崩之前的最后一刻留下的遗训还是‘天下升平’四字,可怜我徒自娶了一个‘升平’,却只能天天呆在家中等着、等着,永远都是等着!我对不起他老人家呀!”想来他也是郁积已久,此番更无别人,酒入愁肠后就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泻而出。
崔破心知他这个将门子弟固然是伤悲于先皇的驾崩,但在这个引子之下,心中更多耿耿于怀的恐怕还是壮志难酬的愤懑,只是他这一朝驸马不能授予实职,此乃国朝铁律,任谁也是无法,崔破纵然想劝,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也只能沉默着又为他添上一盏酒去。
郭暧顺手接过崔破手中酒盏,狂饮而尽后,抓起几上银箸,放浪形骸的纵酒狂歌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正是当日崔破应他力邀所作的曲词。
初时的高歌,他还是满脸的慷慨之色,只是一到“半卷红旗临易水”之后,声线却是越来越低,及至到了“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两句最是激昂的词句,反而渐转无声,片刻之后,这个终年都是满脸笑意的驸马大人竟是蓦然俯案痛哭起来。
崔破无奈一叹,又为他添了一盏酒后,悄声退出花厅,来到正堂廊下,茫茫然看着云卷云舒的天空愣愣出神。
良久之后,已是恢复如初的郭暧走出正堂,抬头瞥了一下天空,哈哈一个招牌式的大笑过后,拍着崔破的肩膀说道:“今日本该是我来安慰你才是,却不想反倒是让十一郎看了笑话!”
“为何驸马要安慰我?”闻言,崔破不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