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程倒也简单,不外乎‘赏、罚’二字。自今以后,有勤于任事的,本官不吝金银布帛之厚赏;但是,若有敢于懈怠公事的,这十二柄长刀便是为尔等所备!”言至此处,那少年官员已是满脸狰狞,王华更是感觉到有丝丝杀意从他颀长的身形中飘散而出。
将这几句话说完,那少年官员更无多语,抬步下行,只是片刻之间,便已穿过后门消失不见,只留下高台上的刽子手与家丁们依然整齐而立,用他们手中之物,无声的诠释着适才的训话。
那少年官员如此急促的离去,只让王华等工匠们一个大大的愣神,没了生死之忧的他们,心中实在是诧异无比。供职作场多年,也曾换过好几任管事的掌固,那一个上任时不是骈四郦六的说上一番报效朝廷、戮力君王的话语?那里有如同这位“杀星”这般作为的?刻意避过高台左侧闪亮的厚背扫刀,王华的目光紧紧注目于那一堆堆雪白的银锭和鲜亮的蜀锦上。唐人少用白银,多以布帛及铜钱交易,是以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银的他抑制不住的想道:“有了这些银子,家里的房子也就能够好好修缮一番,准备过冬了。或许还该带孩子们去两市上走上一圈才是,孩子他娘也该添几件新衣衫了……”
正在众工匠们心思翩飞之际,只见那库房后门处又有一个主事模样的人物带着计吏走了进来,那主事几步跨上高台,高声道:“托崔大人鸿福,朝廷答应将那干子掌固们抄没的家财发还各作场,以为补偿尔等历年积欠的薪银,只是用着这些钱财的时候,大家一则别忘了那些个蠹吏的下场;再则也别忘了崔大人的恩情。现在,都排上队伍,领钱了!!!”
经过一阵喧闹,走出甲胄作场的王华第四次按了按自己陡然鼓起来的腰兜,一阵硬硬的感觉传来,脑海中犹自迷迷糊糊的他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杀星”不仅没杀人,反而还补上了这些他从来都不敢指望的积欠薪银!这巨大的反差使他的脚步也开始深一脚浅一脚起来。
“胡饼喽!新鲜热乎的胡饼喽!”街边推车卖饼的老苍头声声嘶哑的招徕生意声,唤醒了如同梦游般的王华。
第五次按了按自己的腰兜,感觉硬硬的还在,王华顿时将适才所想的一切,全然抛到一边,憋足了中气叫道:“兀那卖饼的,给我来两个……不,是四个胡饼,要新鲜热乎的!”
怀揣着四个热乎乎的胡饼,手提着几尺刚刚扯下的花布,回到自家房前的王华轻轻一脚踢开半掩的院门,扯起了嗓子叫道:“大宝、二宝,爹回来了,快出来吃胡饼……”片刻之后,一连串的笑闹声响起,为这个略显残破的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机。
午后,略带些许酒意的王华,毫不迟延的疾步来到位于归义坊的弩弓作场,跨进作场大门,面对这个他停留了二十余年的地方,王华分明感觉到有一种迥异于往日的感觉在心间涌起。
再向前行几步绕过照壁,走到自己工房中的王华,眼前出现的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头,只见他这个房中的五百名匠人都整整齐齐的席地而坐,而他们的身侧则站有十名全副披挂的禁军军士。
轻手轻脚上前在最后一排坐了,王华低声向旁侧之人问道:“小李子,这是干什么?”
“‘杀星’派人来了,说是让兄弟们自己推选领头管事的。”轻轻瞥了一眼站立的禁军军士,那个名唤小李子的匠人轻轻说道,随即,他又看了一眼王华后,凑上说道:“王哥,您这手艺咱整个场子那是没的比,人缘又好,兄弟们也都服你,若是哥哥你上去了,可别忘了关照小弟我!”
“我!咱这作场可是有万把人的!老弟你开什么玩笑?”王华“哧”的一声笑道,只是蓦然之间,他又想起了上午那个行事怪异的员外郎大人,一颗心竟然不可遏止的越跳越快起来,那笑声也就自然的愈来愈低。
晚上,作场散尽回到家中的王华一句话也没说,倒头就向榻上躺去,只将正穿针走线的婆娘吓的够戗,端起一碗茶水走上前去,迭声问道:“孩儿他爹,你可怎么了?”正在得不到回答的她惊恐欲泣时,才见满脸通红,隐有汗珠溢出的王华用醉酒般的语调说道:“孩儿他娘,我成掌固了,那可是管着一万人的作场掌固呀!”
“啪!”的一声脆响,这只早晨险险避过大劫的土窑碗终于没能逃脱宿命,跌落地上、片片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