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原本只是想稍稍体验所谓的爱情滋味,时间一到便与严阙分开。
但原来这种东西是种蛊,刚开始可以作威作福,要什么有什么,但若有天要抛弃了,就必须忍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是开始便知道会有的结局,她当天子的一天,身系国家百姓天下重担,所以不能有任何差错。如同度止厄能拿她牵制严阙一样,他们若还是这样私下往来,哪天说不定也会有人拿严阙来动摇她。
天下社稷啊,是个沉重的负担!若她是名副其实的男子,那也不至于碍于身分真相,而要镇日提心吊胆躲躲藏藏,更不会因为害怕身分被拆穿,而要与严阙保持距离。
她已经下定决心,何况都已十八了,事要知轻重。她没忘记过母后的殷殷叮咛,也没忘过兰兰这几年多辛苦,有些事,该舍的就要舍得,严阙想必也明白这点。
不发一语,严阙吻上她的唇。与以往的温柔或狂暴不同,今日留在她唇际的,只有浓郁得无法褪去的遗憾。
幽远流长的一个吻,轻缓得要令如曦心碎。
泪落下时,她带着浅笑。
她没忘记严阙说过的那句话,漾着笑的她,是最美的。
她要将最美的样子,留给他。
几日之后,早朝大殿上钟鼓齐鸣,文武百官列于天子之下伏首跪拜,当朝帝皇身居白纱帘幔后俯瞰这幕庄严肃穆景象,俯瞰着她的家国。
“带——罪臣度止厄——”殿前执事官高唱道。
御前侍卫将穿着囚服、头发散乱、手铐脚镣加身,而且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度止厄押上朝堂。
度止厄双膝未及着地便直喊冤。“皇上,求皇上作主,微臣一向秉公守法不曾胡来,今日惨遭小人陷害被迫入狱。目是无辜的啊,皇上!”
如曦瘫在殿堂高处的龙椅上叹了口气,这种人居然还敢辩称自己无辜,真是脸皮有够厚,尽丧了礼义廉耻。
“皇上,注意您的坐姿!”严阙恢复昔日神情冷漠淡然的模样,开口闭口都是要她的行为举止合宜妥当。
瘫着可是因为她腰伤未愈,怕压到伤口啊!
但她没有出言争辩,如曦还是缓缓挪正了些。
“宣——度止厄罪状——”
度止恸手拿卷宗,向前一步念道:“罪臣度止厄为其私利残害同袍,纠结党羽企图谋反,以上罪证确凿,缓刑部定识,判秋后处决。”
如曦又叹了口气。看来看去,原来度家的大儿子才是真正了不起“肚子痛”不仅为人正直,性子更是嫉恶如仇,在发现自己的弟弟作奸犯科屡劝不听后,干脆为刑部收集罪证大义灭亲,以免其弟危害人间。
所以说她的臣子们真是吓死人的要不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度止厄,朕再给你个机会,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所有事都有人处理好了,如曦例行性地问了问。
“臣是无辜的,绝对有人栽赃嫁祸。”度止厄拉扯着身上枷锁,失去了那日康王府内的雍容气度,拚命地呐喊狂啸着。
“把他拖下去吧,看了就伤心。”冥顽不灵的家伙,是不会悔改的。
“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上,臣是无辜的!”度止厄仍不死心地挣扎,不肯让殿前侍卫带走。
如曦见百官无人上奏,于是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唉,她的腰虽然只是被轻轻划了一刀,但流的血实在有够多,她这会儿才稍稍起身,天地就一片漆黑,眼前直冒金星,头晕目眩站不稳脚。
这个度止厄真该被碎尸万段,她家只剩她这滴血脉而已,出了事就找不到人来生了。真是的!
严阙一双眼只凝视着如曦,他将所有心力都放在如曦身上。见她晃了一下,本有股冲动想上前扶住她,但脚才挪移半步,却又止住。
他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朝皇帝。
他只是一名丞相,而他的职责是辅佐帝王治理天下。
他不该再让私欲冲昏头。
如曦瞧见严阙忧心的神情,她缓缓一笑,于帘幔之后朝严阙摆了摆手,要他放心,她没事。
有股深不见底的惆怅顿时上涌,如曦眼眶微热,差点儿又要哭了出来。
从此以后,就只能这样了。
她再也不能拥抱严阙,再也不能看见他温柔满溢的表情。
喧闹的大殿上,没有人晓得他们之间的事情,长乐坊和康王府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那是段轻狂恣意,对所爱毫不保留,深藏住了的秘密。
她虽然感到难过,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在众臣的惊呼声问,度止厄挣脱御前侍卫的钳制,发疯似的攀爬殿前高阶,冲向皇帝。
“昏君,你这个昏君!这么多年来,我没功劳也有苦劳,你竟听信谗言要置我于死地!”度止厄一把扯下从未掀起过的白色帘幔。
顿时白纱飘飘,轻扬乱舞,在臣子们的嘈杂声中落下了地。
初次,如曦迎向众人的注视。
卸下朦胧不清的纱幔,她目光所及尽是身着官服、神态威严的朝臣们。
朝臣们见着她的面貌,个个是张大了嘴,僵了。
度止厄瞪大眼,直视着身着天子服、样貌斯文却俊秀非凡的皇帝。他的唇间开始颤抖,整个人直立在龙椅之前无法动弹。
如曦不知该作何反应,双唇微启,回视度止厄,也呆住了。
这种情形总不好打招呼说:嘿,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长乐坊那个清新可人犹若晨曦的坊主如曦!
严阙奔来,立即将度止厄擒下。
他望着如曦,如曦则摇摇头表示她没事。
“是你怎么可能是你”度止厄喃喃念道,惊吓过大的他再也没力气继续发疯。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个个大臣都把眼睛睁得老大,吃惊地看着那张没有帘幔所遮掩的俊美脸庞,而后讶异于“他”泰山崩于前却不改其色的尊贵与沉稳。
如曦叹了口气,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形?
干么个个望着她的,都和度小月的神情如出一辙。
对啦,她承认她穿起天子服来是又俊又迷人没错
但“她”现在可是男的耶!
这年秋到得早,枫红将函阳城染得优美如画,在缤纷落叶中,皇宫内的一切也回复了平静。
某天严阙在养生殿外和兰兰谈了一会儿,翌日早朝便递秦折辞官。
如曦虽不舍,但严阙去意已坚,几番犹豫下还是忍痛允了,三日后严阙举家迁离函阳城,再也不复见其踪影。
她晓得这是迟早的事,日夜相对却不能相见实在太辛苦了。她不愿严阙痛苦,于是让他离去。
这段时间如曦借口体虚不适,闲暇之余都躲在无为阁内批阅奏折,再也没有上朝。度止厄那日大闹朝堂给了她一个好理由,大臣们多数以为她病了,所以无论大大小小的事全载在奏折之中,好让她不用奔波上朝,安心休养。
叶鞠来看过她几次,见她神色不错,也就没有多作诊察。
叶鞠又说,严阙走后丞相之位虽有人递补,但那个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害兰兰累出了一撮白发。她们现在正在御花园里养蜂,蜂蜜有去老还童之效,兰兰想把她的青春补回来。
于是,大伙儿忙得不可开交,宫阙变得空荡,没人有空理她。
“兰兰,怎么严阙离京的事你没告诉我?”秦折批累了,如曦跑进御花园里找兰兰。
原本她还想见他最后一面。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不想让你心烦。”兰兰正在整理蜂巢,脸上身上都被叮得一个包一个包。
“你以为我会把他留住,不让他走对不对?其实我也知道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他留在这里只会触景伤情,走了也好,起码还能够重新开始。”
兰兰听见如曦的话颇觉得讶异。“从康王府回来后你好像长大了,想事情也考虑得多,真令人欣慰。”辛苦了这么久,如曦终于开窍,一种雏鸟离巢的感慨令蔺兰感怀了起来。
“是啊,年纪也到了,总不能再胡作非为,无所事事吧!”如曦说着说着,却突然“恶”了一声。
“怎么?”兰兰立即回过头来。
如曦只是朝兰兰微微一笑,忍不住腹中翻腾的酸意,紧接着又“恶——”了第二声。
兰兰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每次有这种预感的时候,如曦通常都会惹出很难办、很难办的事情来。“拜托你告诉我,那只是吃坏了肚子。”
如曦浅浅笑道:“没关系啦,就算生下来,也有你帮我养啊!”“我的老天!”兰兰捧着头就快晕了。
兰兰望向御花园外头,对守在外围怕被蜂叮的宫女喊道:“那个谁对就是你马上去把御医给我叫过来皇上身体不适!”
“我没有身体不适啊!”如曦柔柔地道。“只是有了小娃娃罢了!”